我們迴到學校的時候,項建軍正在到處找我們。早讀課已經開始了。


    “你們一大早去哪裏了?寢室也不見你們,教室也不見你們。問吳建華,他支支吾吾的,見了我像見了瘟神一般。”項建軍看上去非常疲憊。


    “我們去……”揭飛翔看著我。


    “我們去鍛煉了。”我說。


    “對,鍛煉,我們跑步去了。”


    “我跟你們說,昨天晚上我真的見鬼了。你們過來。”項建軍把我們拉向木芙蓉廊道。


    “見鬼?”我心裏一咯噔,“見什麽鬼?”


    “昨天晚上我依稀覺得項旺福到了我房間。我睡得稀裏糊塗的,總覺得身邊有個人,睜開眼一看,好像是項旺福,我一聲尖叫就暈過去了。”


    “不會吧?”我和揭飛翔對看一眼。


    “真的。可奇怪的是,等我再醒過來時卻又不見了,我才知道是做夢。可怎麽會做這樣的夢?”項建軍打了個哈哈。


    “一定是你想多了。”揭飛翔說,“你和項旺福天天生活在一起,做這樣的夢很正常。”


    “對啊。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說。


    “可那種感覺太真實了。”項建軍抓了抓頭發。


    ……


    程家莊的人送錦旗來學校的時候是上午第三節課的時間,他們是一路吹著喇叭送來的,我們還以為是學校的哪個老師嫁女兒請來捧場的。


    不一會兒,那一夥人出現在我們教室門口。


    敲門的是那個村長。


    當時正是朱竹武給我們上課。


    “你們找誰?”朱竹武問道。他把書放在講台上。


    “我找的就是你。你不是帶學生去我們那裏野炊的老師嗎?”


    “是啊,有什麽事?”朱竹武頗為詫異。


    “我們來給你們送錦旗的。你教出了這麽好的學生,為了保護我們村莊不受火災的侵害,積極撲火,有一個還犧牲了。我們全村人都要感謝你們。這是我們全村人的心意,希望你收下,替我們送到那個犧牲了的家庭去。”村長說得斷斷續續的,操著半生半熟的普通話。


    不知為什麽,他說犧牲這個詞我總覺得怪怪的。


    “謝謝你們。我一定把你們的心意送到。”朱竹武說。


    “謝謝你。我們要好好感謝你。”村長說。


    “是啊是啊。”後麵跟著的幾個紛紛附和。


    “還有,我們還給那兩個送來了一些學習用品。”村長說。


    “你是說揭飛翔和鄭啟航嗎?”朱竹武問道。


    “就是一直積極打火的。他們真的是當代的活雷鋒啊。”


    “揭飛翔,鄭啟航你們過來。”朱竹武叫我們。


    我們走去教室門口。


    村長和我們一一握手。他把買來的學習用品遞到我們手上,是一個書包。


    “書包裏還有筆。這是我們全村人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們好好學習,將來為國家做出更大的貢獻。”村長說。


    我們點頭。村長說的話讓我誤以為他是舊社會革命中摸打滾爬過來的人,可從相貌上看,他還沒有那麽大的年紀。


    我們迴到位置上。


    村長帶著人離開了。兩分鍾後,喇叭聲又從街道上傳過來。


    我忽然覺得這太過於滑稽了。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去上廁所的吳建華忽然返迴來,“快去校長辦公室。”


    “誰?我嗎?”


    “對。揭飛翔已經去了。朱老師也在那裏。”


    “有什麽事嗎?”我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傳信的。”


    我走去校長辦公室。天大的事都遇上了,再多件事出來也無所謂。所以我壓根兒不去猜想校長找我到底為何事。一個人做到處事不驚估計就是這麽“鍛煉”出來的。


    校長辦公室濟濟一堂。有三個我不熟悉的人。


    我向校長、班主任打招唿。


    “何局長、馬鎮長,這就是鄭啟航。”校長把我介紹給他們。


    我向他們點頭。


    “很不錯嘛,吳校長,你學校的學生品德都很高尚。”一個頭發有點突的人說。


    “還不是何局長指導有方。”校長唯唯諾諾。


    “客套話我們就不說了。我們簡單再核實一下,他們不還要上課嗎?馬上要高考了,課耽擱不得。”何局長說。


    “那是那是。”


    “是叫鄭啟航吧?”何局長笑著問我。


    我點點頭。


    “我們今天是特意來看你們的,馬鎮長他代表鎮裏,我代表我們教育局,還有這個小夥子他是華安日報的。詳細情況我們已經向那個同學了解過了,這裏再簡單的核對一下。”何局長非常和藹。


    “對。我們鎮裏對這次事件非常重視,”馬鎮長說,“鎮裏張書記交代我一定要弘揚你們這種不怕死,熱心撲火的精神。”


    “也沒什麽。”我抓了抓頭,覺得很不自在。


    “怎麽說沒什麽?這可是人人都要學習的品質。我們社會主義國家就需要這種高品質的人。“


    我尷尬的笑了笑。


    “馬鎮長,是你問還是我問?”何局長征求馬鎮長的意見。


    “還是何局長你問吧。”


    “那我就問了。”何局長麵向我,“我就核對三點,第一點,你們去撲火是班主任叫你們去的,還是主動去的。”


    “我們主動去的。”我說。


    “第二點,是揭飛翔這位同學倡議的嗎?”


    “是。他說去打火吧,我和項旺福就跟著跑去了。”


    “那個項旺福是擔心在林子裏睡覺的同學被大火燒死才跑去林子的嗎?當時林子有沒有著火?”


    “當時林子沒有著火。可是大火已經燒向林子了。項旺福一想到項建軍在林子裏休息,就跑去找他了。”我說。


    “而你們繼續撲火?”


    “是。”


    “好,你可以去班上了。揭飛翔同學還要留一下。”


    我走出校長辦公室,心裏很是狐疑,搞不清楚為什麽揭飛翔還要留下。我忍不住迴頭再看了看校長辦公室,正看見朱竹武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他向我招招手。


    “還有什麽事嗎,朱老師?”我停下腳步。


    “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解釋一下,”朱老師追上我說。


    “什麽事?”


    “我們邊走邊說。”朱竹武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是這樣,省裏這段時間正在評選省‘十佳青年’,我們地區對這個活動非常重視,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恰逢前天我們班野炊時積極撲火,項旺福還因此離開了我們,不知怎麽迴事這件事被區裏的領導知道了,他們特意打電話給我們教育局,叫教育局積極推薦。”


    “哦。”


    “可是指標隻有一個。”


    “你給揭飛翔就是了。”我明白朱竹武為什麽來找我了。揭飛翔第一節課沒有上,可能都在談這些事。


    “其實,無論從成績還是見義勇為的行為來說,這一次都應該推薦你。校長還記得你解救儲火玉的事呢。可是,我和校長合計了一下,揭飛翔學習基礎差,考大學沒什麽希望,而你,別說考一般的專科學校,你上本科的可能性都非常大,而學校希望今年在這方麵能打一個翻身戰,所以……”朱竹武說。


    “朱老師,我已經聽明白了。我沒意見。”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哪就明白了。別急。我們的打算是把省三好學生的指標給你。”朱竹武說。


    “省三好學生?”


    “對啊。獲得這個榮譽高考可以加二十分。”


    “真的嗎?”這下子我沒法“處事不驚”了。


    “有了這二十分,那你上本科學校基本上高枕無憂了。”


    “謝謝。”


    “這下你明白我們為什麽這麽做了吧?”朱竹武說。


    “我明白了。”我說。


    “省‘十佳青年’,說白了,是一種社會榮譽,但是對高考沒有任何作用,所以對你也就沒有多大價值,對不對?可是,這個榮譽給揭飛翔,說不定卻有作用。”


    “你給他吧,再說,在這件事上,他確實很積極。”我說。


    “那就這麽定了。不過,我跟你說的事你可別說出去,到時候還要填表的。隻有填了表,這事才定下來,還有,你千萬不要因此而放鬆了學習。”朱竹武再三交代。


    “您放心,我不會的。”


    迴到班上,我一時無法平靜自己的心情,老師的講課我一句也聽不進去。


    很多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覺,而老師顧自講著他的課。超長時間的高考複習,老師和學生都麻木了。


    坐在我後麵的項建軍碰了碰我的背,他遞給我一張紙條:我總覺得昨天晚上我看到的是真實的項旺福。


    這可憐的人還在想這件事。我說他的臉色怎麽會那麽蒼白!


    我的思緒立即轉到了這件事上。


    誰也解釋不了,好好地,項旺福的屍體怎麽會跑到項建軍的床上去。


    從項旺福的墳包來看,要麽是詐屍,項旺福自己從墳包裏蹦出來,而後就像上晚自習放學迴家一樣去他的租住地。


    可如果是這樣,房東的門關的好好地,他怎麽進去?他會縮骨功嗎?從窗戶飛進去?


    要麽是別人把項旺福的屍體挖出來再背到項建軍的床上。可如果是這樣,這個人會是誰?他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是想嚇死項建軍嗎?


    還有,如果真是這樣,還能讓項建軍住在那裏嗎?


    可明顯這樣的推斷是毫無根據的。一,不可能有這麽變態的人以這種變態的方式來謀害項建軍。再說,沒有人會有這麽大的膽子。深更半夜跑去山上,將項旺福的屍體挖出來,還屁顛屁顛背到項建軍的房間,想想都不可能;


    二,項建軍不曾得罪過什麽人,不曾傷害過什麽人,會讓對方這麽對他痛恨;


    三,就算真有這樣的人,這個人怎麽打開東家的門,又怎麽進項建軍的房間。除非……


    除非這個人是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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