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項旺福所說的砍柴的地方我們立即著手挑選手腕粗細且樹幹比較直的小樹進行砍伐。我們七個人分散地比較開,但是彼此離得並不是很遠,依然方便說笑聊天。


    我們總是詢問對方砍伐的數目,生怕自己落後了。柴刀砍在樹幹上的聲音彼此唿應。


    蔣麗莉跟在揭飛翔身後,而項建軍總是逗她。


    事情往往如此,同樣一件事,同樣的工作量,一個人做,覺得無聊又繁重,可大夥兒一塊比拚著做,輕鬆又有趣。


    從遠處不時傳來獵槍的響聲。起初,獵槍的聲音讓我們心有餘悸;幾聲之後,也便適應了。


    就在我們把各自砍好的木棍捆綁成一捆的時候,突然從密林裏衝出一隻野獸來。


    這隻野獸通身灰黑色,頭很長,耳朵很小,而且豎立著,尾巴卻細而短。在它衝出來的瞬間我看見它外露的犬牙向上翻轉,呈獠牙狀。


    “野豬,是野豬!”項旺福大叫。


    我注意到野豬的一隻後腿紅紅的。


    野豬看見我們這些人不僅沒有縮迴林子,反而向離他最近的項建軍發動攻擊。


    項建軍正背對著野豬彎著腰用藤蔓捆綁他辛苦砍下的木棍,壓根兒意識不到他麵臨的危險。


    我們幾乎同時喊叫起來:“項建軍,快閃開!快閃開!”


    項建軍聽見我們的叫聲之後直起身子,詫異地看著我們。


    我知道語言提醒已經不起作用了,便以最快的速度向項建軍跑去。可是,我離項建軍的距離遠比野豬離項建軍的距離遠,眼看著野豬就要衝撞上項建軍,就見離他最近的項旺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項建軍身旁把項建軍推開,並且在自己倒地之前把手中的柴刀砍向野豬。


    野豬中刀發出嗷的聲音,轉而衝向蔣麗莉,蔣麗莉往後退,腳後跟絆著一塊石頭身子便往後倒去。


    揭飛翔一時愣住了。我衝過去拿著柴刀對著野豬一陣猛砍,鮮血從野豬身上飆出來濺在我的衣服上。稍後趕上的施誌強也拿起柴刀砍向野豬。野豬嗷嗷直叫,撞開正趕過來的項建軍鑽進了密林深處。項建軍倒在地上。


    揭飛翔連忙去扶依然處於驚恐狀態中的蔣麗莉。我和施誌強、徐賢人去扶項建軍和項旺福。吳建華已經待在項旺福身邊了。


    “我的腳崴了,”項旺福墊著腳晃了下身子,“踩偏了一塊石頭。”


    “謝謝你,項旺福。”圍過來的項建軍說。


    “說什麽話,是我害了大家。蔣麗莉你沒事吧?”項旺福問道。


    “沒事。不過真嚇壞了。”蔣麗莉說。她的臉色依舊煞白。


    “我一時都不知道怎麽辦好。”揭飛翔說。


    “關鍵的時候你總是這麽遲鈍。老婆都沒有保護好。”施誌強說。


    “對不住,麗莉。”揭飛翔一個勁地抓頭發。


    “這哪能怪你?”蔣麗莉說。


    在我們說話的當兒,那兩個獵人跑到了我們身邊。項旺福用方言和他們說話,他們便沿著野豬逃逸的方向追去。


    “是他們打傷了野豬。你們或許不知道,受傷的野豬性子極其爆烈,所以才會攻擊人。”項旺福說。


    “真的太可怕了。”徐賢人說。


    “還好大家都沒事。”施誌強說。


    “項旺福不是崴了腳嗎?”揭飛翔說。


    “我沒事。隻是我可能沒法馱柴火迴去了。”項旺福說。


    我們收好柴刀,各自將捆好的木棍扛在肩上。項建軍削了一根細木棍給項旺福做拐杖。項旺福很艱難地隨著我們一起下山。


    蔣麗莉原本跟在揭飛翔後麵,可她看項旺福走路太不方便,便去攙扶他。


    “沒事,我沒事。”項旺福說。


    “沒關係的,讓我攙著你。”蔣麗莉說。


    “你就讓麗莉攙著。”揭飛翔說。


    項旺福便沒有堅持。


    經過一片竹林地,吳建華建議休息,我們便把木棍放倒在地,然後坐在木棍上喘氣。我們每個人都汗流浹背。但是竹林裏非常涼爽,太陽被擋在密密麻麻的竹葉上空。


    “就這麽幾根木棍,沒想到這麽重。”徐賢人說。徐賢人身材瘦弱,自然覺得特別累。


    “你叫什麽叫,人家鄭啟航從來沒做過也沒叫苦。”項建軍說。


    “我感覺我的肩膀都磨破皮了。”我說。


    “我也有這種感覺。”吳建華說。


    “媽呀,蛇,蛇!”蔣麗莉突然叫起來。


    我們連忙站起身子。蔣麗莉正慌亂地向我們走來。


    “揭飛翔,我好像被蛇咬了!”蔣麗莉哭著說。


    “給我停下來,蔣麗莉,別動!”項旺福吼起來,他拄著拐杖走向蔣麗莉,“你給我別動!”


    蔣麗莉慌忙停下步子。她一臉的恐怖。


    我們擁到蔣麗莉身邊。我看見蔣麗莉的左腳踝上放一寸的位置有牙齒印。


    “怎麽了?”揭飛翔摟住蔣麗莉的肩。


    “我被蛇咬了。”蔣麗莉說。


    “哪來的蛇?”徐賢人說,“我可最怕蛇了。”


    “看見什麽蛇了?”項建軍問道。


    我們嘰嘰喳喳。


    “你們都別吵了,趕快靜下來,”項旺福吩咐道,“肯定是那種竹葉青。蔣麗莉,你坐下來。”


    蔣麗莉坐在了揭飛翔綁的那捆木棍上。竹林地裏,地上堆積著幹枯的竹葉。


    “現在沒別的辦法了,揭飛翔,你趕快用嘴將蔣麗莉傷口處的血吸出來。注意,吸出來要立即吐掉。”項旺福吩咐道。


    “什麽?用嘴去吸?不是有劇毒的嗎?”揭飛翔看著項旺福。


    “正是因為有劇毒我才叫你吸。不把毒吸出來,蔣麗莉會很危險,你知道嗎?”項旺福表情嚴肅。


    “我,我……”揭飛翔臉上滿是恐懼。


    “你還磨嘰什麽?晚了毒素進入血液就來不及了。”項旺福近乎吼叫了。


    “我,我……幹嘛叫我吸?”揭飛翔很委屈地說


    “你不吸誰吸?”施誌強說,“蔣麗莉是你女朋友啊。”


    “可是我,我,我……”揭飛翔幾乎要哭出來,“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那你讓開,我來。”項旺福說。


    “你真的要吸嗎?”項建軍抓住項旺福的手臂。


    “已經沒辦法了。”


    “項旺福。”蔣麗莉被感動了。


    項旺福跪在地上,雙手撐地,趴下身子,然後把嘴附在蔣麗莉受傷的位置。他吸一口,便迅速將吸進嘴裏的血水吐出來。他一連吸了十幾口,直至吸不出任何東西,才接過我遞過去的軍用水壺,喝水漱口。他連著漱了幾次口,而後吩咐我們下山。


    “沒事了嗎?”我說。我不敢確定進入蔣麗莉身體的毒素全被吸出來了。


    “應該沒事了。揭飛翔你不要馱柴火了,你背蔣麗莉下山,還有,你最好撕一條布片綁在蔣麗莉受傷處的上方,越緊越好。”項旺福吩咐道。


    “你自己呢?”項建軍說。


    “我應該沒事。我著拐杖下去。”


    可項旺福話剛說完,人忽然一歪,倒在了地上。


    “項旺福,項旺福!”我推著項旺福的肩膀,“你怎麽了?”


    “我可能中毒了。”項旺福的聲音很虛弱。


    “啊,那趕快去醫院,”我叫起來,“兄弟們聽好了,柴火都不要了。揭飛翔你背蔣麗莉下山,不,不是下山,而是迴學校,讓吳建華跟著你。吳建華要隨時觀察蔣麗莉的狀況。徐賢人去項旺福家報信,叫項旺福媽媽帶錢去鐵路醫院。我和項建軍、施誌強背項旺福去醫院。”


    關鍵時候最需要這份鎮定。


    大家即刻按我的吩咐行動。


    在我安排的時候,項建軍已經將項旺福背在了背上。我們快速走向通往大隊的山路。雖然項旺福是個小個子,不到九十斤的重量,可要背著他往前跑,而且又是山路,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們輪換著背他。到了砂石路上,我們差不多都虛脫了。每個人都上氣不接下氣。


    項旺福的臉色很是嚇人,仿佛唿吸都不均勻了。


    我們正愁著接下去再怎麽以最快的速度背項旺福去鐵路醫院,從大隊所在那個村子裏開出來一輛拖拉機。我們欣喜若狂。司機非常熱情,幫我們一起將項旺福抬上了車廂。我們跟著爬上車廂。


    車子很抖,但是我們盡可能不讓項旺福受到震動。


    風吹幹了我們臉上的汗水。


    項旺福始終閉著眼睛,胸部因為唿吸一起一伏。


    我們說不出有多恐懼。施誌強坐在項旺福身邊一直叫喚著項旺福的名字。


    十幾分鍾後我們到了鐵路醫院。


    一個頭發幾乎掉光了的醫生接待了我們。很快來了幾個護士和醫生。項旺福被抬進了觀察室。我被醫生叫進了觀察室。


    “你別緊張,請你跟我們說一說患者的情況。”禿頭醫生非常和藹。


    “他幫我們班的一個女生吸血。”我說。


    “吸血?幹嘛要吸血?是輸血吧。”一個年輕的醫生說。


    “真的是吸血。我們砍柴迴家的時候在竹林裏休息,一個女同學被蛇咬了,他給那個女同學吸血。”我的語速很快,有點詞不達意。


    “我聽明白了。是蛇咬傷了一個人,他幫忙吸血。那你知道是什麽蛇嗎?”禿頭醫生問道。


    “我聽項旺福說是竹葉青。”我說。


    “項旺福是誰?”


    “就是他呀。”我指了指項旺福。


    “哦。我們知道怎麽做了,你可以出去了。”


    我走出觀察室。項建軍和施誌強正等在門口。


    “怎麽樣?醫生怎麽說?”項建軍焦急的問道。


    施誌強看著我。


    “他們問我相關情況。我便把蔣麗莉被蛇咬,他幫她吸毒液的情況說了。”我說。


    “醫生說嚴重嗎?”項建軍說。


    “他隻是說他明白了,我便被叫出來了。”


    “千萬不要有事。”施誌強說。


    接下來我們在觀察室門口等候。護士進進出出。有一個醫生出來之後接著又進了觀察室。施誌強連著兩次去衛生間。他說他一緊張就想上廁所。我們聽了很想笑但都忍住了。


    大概過了二十分鍾徐賢人和項旺福的母親趕到了。


    項旺福的母親急著要進觀察室,不過被我們拖住了。


    “奶奶,你不能進去。醫生正在施救。”我說。


    “你怎麽叫奶奶?叫阿姨。”項建軍提醒我。


    “不是,我,阿姨,你真不能進去。”我有點窘。


    “旺福到底怎麽了?我小兒子到底怎麽了?”項旺福的母親問我們。她的聲音很大。


    有護士走過來提醒我們。


    “我也不知道,阿姨,醫生沒說。醫生隻是說他明白了。”我說。


    “那我要進去,我一定要進去。”項旺福的母親推開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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