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焰低頭瞄著簡靜的筆記本, 問:“這個順序有麽用?”


    簡靜道:“暫時沒,兇手不可能選在這個時間段下手。”


    他支住腦袋,在熒幕裏就會說話的眼睛, 不必開口就能問出心意:那你寫來幹麽?


    簡靜微笑,這可說不好。


    她合上筆記本,神色自若:“已經十一點半了, 我想各位今天經曆了這麽多,肯定也很累了。不如暫時各自迴去休息?”


    提議正中下懷。


    從淩晨三點開始到現在,眾人幾乎在無休止地爭執,要不是巨額遺產掛在前麵當胡蘿卜, 鐵打的人都堅持不住。


    眾人作鳥獸散, 各自迴房休息。


    李律師定了五星級酒店, 簡靜則撈到了一間客房。


    雖然平時無人居住, 別墅裏的東西卻很齊全:嶄新的四件套,高檔品牌的真絲睡衣、內褲和眼罩,海藍之謎的旅行套裝,拖鞋和洗漱用品也是全新的。


    保姆甚至送來了酸奶、水果和一小碗銀耳阿膠湯。


    簡靜衝了個熱水澡,換上睡衣, 送來的夜宵吃了個幹淨。


    然後,更餓了。


    一盒酸奶,一小碗的芒果、香蕉和椰子,一盅銀耳,能填得飽才怪。


    誰的食量才這麽點。


    餓死了。


    她打開手機, 但周邊區域沒有一家店, 外賣在十公裏外。


    “篤篤篤”,人敲門。


    “進。”她言簡意賅。


    江白焰端著一盤夜宵進來:“吃嗎?意大利麵。”


    番茄醬和胡椒的香味在召喚著味蕾,簡靜猛地直起身:“哪來的?”


    “我做的啊。”他端到她麵前, 拖過換鞋凳坐下,“別墅裏麽都有,不過家政阿姨都睡覺了,隻能自己做。”


    “那我就不客氣了。”簡靜拿起叉子,卷起亮橙色的麵條,一口送進嘴裏。


    碳水入肚,麽水果酸奶養生甜點,全都是渣渣。


    她誇獎:“水平不錯。”


    “是你餓了。”江白焰趴在小茶幾上,聲音倏然放輕,“靜靜老師,你覺得董事長……”


    簡靜瞥他一眼,道:“調查清楚前,沒有辦法下結論,但你也意識到了吧。如果真的沒問題,護士和醫生不會這麽說。”


    患者被質疑非自然死亡,醫生和護士便是首要負責對象。假如一切正常,他們就該據理爭。


    然而沒有。


    他們說的是“董事長什麽時候去世都不奇怪”。


    不奇怪和沒問題,其實是兩迴事。


    江白焰輕輕歎口氣,自嘲道:“不知道是誰動的手,也太諷刺了。”


    簡靜邊吃邊道:“你的幾個兄弟姐妹我已經認識了,和我聊聊你父親吧。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董事長啊……”他想想,中肯道,“他是個非常強硬的人,獨-裁者,說一不二。你別看江鷗這麽拽,他以前在董事長麵前罵了我一句‘野種’,董事長一個巴掌就過去了。”


    “噢?”她略有意外。


    江白焰說:“董事長最關心的是集團,江鷗能拿錢砸到圈裏,純粹是因為董事長不讓他進集團,覺得他不行。”


    簡靜轉動叉子,若有所思。


    “你真的沒和董事長單獨說過話嗎?”她問。


    江白焰做了個大大的鬼臉:“怎麽可能。”


    不出所料,江家兄妹要對付他,可沒那麽容易。


    “說什麽了?”她好奇。


    “其實就是聊了會兒電影,他說看了我拍的《捉迷藏》和《玫瑰黃金》,然後問我為什麽想到去演戲。”暖黃的壁燈照射,江白焰的神色變得些難以捉摸,好像蒙上了一層虛幻的濾鏡。


    “我說,因為那年外公死了,沒錢讀書,所以休學打工去了。”江白焰說,“我本來打算去一個雜誌應聘當模特,結果看到丁導選角,就試了一下,沒想到就選上了。”


    “然後呢?”


    “片酬有十萬塊,我當然迴去讀書,順便考戲劇學院啊。”他理所當然地說,“雖然我成績不是很好,但不讀大學,外公要揍我的。”


    簡靜白他:“我是問你,和董事長說完之後呢。”


    “這個啊……”他仰起頭,倏地一笑,“董事長說,你也是我兒子,我不會落下你。”


    果然還是說了遺囑的事。


    簡靜思忖道:“你覺得,董事長的遺囑會麽?”


    江白焰垮下臉:“我怎麽可能知道?我都有十年沒見到他了。”


    “少裝蒜。”她一巴掌拍在他的肩頭,“我大老遠跑來救你,說點實在的。”


    江白焰顧左言他:“對誒,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你不是發了一張照片?”


    “我隻是想給陳姐琳姐她們報個平安。”江白焰道,“範秘書說,琳姐給集團那邊打電話了,一旦董事長病重的消息傳出去,集團股票要跌,這才讓我發了個朋友圈。”


    簡靜道:“圖就夠了。”


    江白焰齜牙:“這也太厲害了。”


    並不。但簡靜故意不澄清,嚇唬他:“所以,你做了麽壞事,早點坦白,被我查出來……嗬,”她冷笑,“我會去監獄看你的。”


    “家屬探監……疼!”江白焰捧住被掐的臉頰,投降,“好好,我說。”


    他思索好一會兒,才道:“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董事長會怎麽做,雖然大家都說,他不會虧待我們每個人,可不虧待是什麽意思?董事長這麽錢,給我們每人發10億,我們就能很舒服地過日子了,但10億真的夠嗎?”


    “對普通人來說,別說10億,1億就是很多很多錢了,可江家人誰不知道董事長有那麽多錢,不會人因為拿到10億就心滿意足。”


    此時此刻,江白焰終於流露出了久經世故的悲觀,他非常肯定地說:“不出手是10億,出手了,也許是100億200億500億,誰都有動手的理由。”


    “反正,他就要死了。”他陰暗地猜測,“說不定還覺得結束了他的痛苦,做好事呢。”


    簡靜微微點頭:“我想,你父親應該也料到了這一點。”


    江白焰:“所以才那條古怪的要求?”


    “顯而易見,他預想到了可能會人對自己下手。”簡靜吃光了意大利麵,滿足地擰開一瓶蘇打水,慢慢喝,“這就非常有意思了。”


    江白焰支頭,懶洋洋道:“反正我猜不透董事長的心思。”


    簡靜笑了:“這起案子的關鍵,就在‘心思’上。”


    “我以為破案要講證據。”江白焰掰手指,“就像你寫過的,機關的痕跡、血跡的分布方式、屍骨的中毒痕跡,或者時間的詭計麽的。”


    “通常是這樣的,但現場已經被破壞了,董事長本來就在注射嗎-啡,損失也遠遠不到致死量。”簡靜捏住後頸的肌肉,舒展筋骨,“昨晚,哦,應該是前天晚上,11點前應該沒人動手,11點後發生了麽,才是關鍵。”


    他道:“沒人會承認11點後去過。”


    “是的。”她平靜道,“可問題是,應該不止一個人去過。”


    “這就是破局的關鍵。”簡靜瞥過眸光,笑道,“11點後,你去過嗎?”


    “沒。”江白焰慢吞吞道,“但我看到一個人進去了。”


    次晨,簡靜早早起來,問保姆其他人的行蹤。


    保姆說:“老大去接孩子了,老二和律師很早就出了門,老三和老小都還沒起來呢,老板娘也在。”


    她對眾人的稱唿很隨意,簡靜便問:“你在江家做了很多年了吧?”


    “好多年了。”保姆五十出頭,頭發白了一半,人卻幹練,精精神神的,“我以前在老宅那邊,後來做不動了,老板就叫我到這邊來管,也是照顧我。”


    簡靜和她拉家常:“江蓮小姐孩子了?”


    保姆說:“對呀,小囡在上初中,成績好人也乖,老板以前最疼她了。”


    “小囡和江雪的歲數差不多吧,能說到一起嗎?”


    “老大不喜歡老小,小囡和老小很少碰見。”保姆搖搖頭,“大戶人家,說不清楚的。”


    簡靜一臉讚同,後誇獎她手藝好,熬得粥香又糯。


    保姆愈發高興,和大多數老人家一樣,她在江家雖然衣食無憂,工作清閑,卻很少人願意聽她長篇大論的講話。


    老板已經去世,她很樂意多講一點:“老板人很大方,過年過節都有紅包,對我們這種人是沒麽不好的了,但對小孩太嚴了,唉,也是錢太多,怕死了以後小孩不爭,敗掉家業。”


    “可我聽說,江蓮小姐很能幹,董事長也不滿意她嗎?”


    “老板不喜歡她找的男人。”保姆神秘地說,“說他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眼睛盯得都是錢,老大精明了一輩子,被那個男人吃得死死的。”


    簡靜恍然大悟:“他怕家產被那個男人騙去?”


    保姆點點頭,耳語說:“本來老板說讓小囡姓江,結果老大昏了頭,非說那邊就他一個兒子,以後再一個姓江,結果忙得來,二胎影子都沒用,老板罵她好幾次了。”


    “那老二呢?江麒結婚了沒?”


    保姆長長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他不想結婚?”簡靜試探地問,“還是說……”


    保姆痛心又難過:“老二樣樣都好,從小就懂事,沒想到偏偏是他。”


    簡靜心中一動:“他不喜歡女人?”


    保姆艱難地點了點頭。她觀念傳統,比不結婚更讓她難以接受的,自然是壓根不喜歡異性:“我記得前幾年吧,當時我還在老家做,老二說要去美國和一個男人結婚,他爸氣得放狠話,說敢去就不當他是江家的人。”


    “然後呢?”


    “老二倔啊,死活不肯和人分手,誰知道那個男人不是好東西,後來和個女人跑了。”保姆同仇敵愾,“老二以後就也沒說過結婚,現在女朋友沒有,別的也不找,我看了都替他著急。”


    “可不是麽。”簡靜陪著無意義地感慨了會兒,話鋒一轉,“老三呢?”


    保姆無奈:“他喜歡演戲的小明星,要是正兒八經結婚也就算了,玩來玩去,沒個定性,一會兒買飛機,一會兒要投資,就知道問他爸要錢。”


    她又是一歎,搖搖頭:“老板也難。”


    簡靜記下,問:“老小呢。”


    “寵得很。”保姆就三個字,“老來女啊,不一樣的。”


    簡靜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麽,江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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