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靜在巴黎定製的禮服, 價值六十五萬人民幣。


    這數字有點離譜,服務卻是十分周到。小半個月後,裁縫千裏迢迢飛過來, 請她試穿一次,並度身修改細節。


    設計師誇她:“(法語)你身材保持得很好,幾乎沒有變化。”


    簡靜微笑。


    這大概是係統的一大好處, 隻要身體數據不變,體型很少隨之變化,默認吃下去的東西會被無形消耗。


    簡而言之,大吃大喝不怕胖。


    但還是有些細節不夠完美, 需要再改動一下, 對方表示隻需要一周時間, 完全趕得11月的頒獎典禮。


    簡靜對著鏡子拍了張照, 想了想,發季風。


    他迴了一個字:[美]


    簡靜:[仔細瞅]


    半個小時後,她衣服都試完了,他似乎才有空點開大圖,好好領悟了下意思, 發了個震驚的表情。


    季風:[簡老師,不是吧,真的假的?你想幹啥?]


    她:[你猜]


    季風:[不建議]


    簡靜:[你調查他,他就不知道嗎?]


    季風:[太冒險了,沒必要]


    簡靜:[早晚有這一天, 有準備比沒準備好]


    季風直接打電話過來, 單刀直入:“查到他的身份,逮捕他,就完事兒了, 用不著你這樣。”


    簡靜反駁:“他知道怎麽改頭換麵,你找到了他的真實身份有什用?這大的國家,他不出來,你能抓到?”


    季風歎口氣,正色道:“如果隻是請君入甕,我會好好考慮,問題是,你隻打算抓住他嗎?”


    簡靜沉默。


    “不,你知道抓住他沒用,定不了罪。”他冷靜道,“你家的案子也好,劉寶鳳的案子也罷,他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最多關押24小時。你能願意隻抓到他的身份,不強求他償命?”


    她道:“我不能。”


    “所以,你的打算很明白了。”季風道,“你要他對你犯罪,再人贓並獲。”


    他說得這透徹,簡靜也不裝傻:“對。”


    “我不能答應你。”他也爽氣,毫不留情地拒絕。


    簡靜道:“你動動腦子,不答應有用嗎?我衣服都做好了。”


    季風:“我攔不住你,可以康暮城打電話。”


    她沒想到他這無恥,大怒:“別拿康總壓我!”


    “簡老師,講講道理,你這不是當誘餌,是割肉。”季風語重心長,“誰都不可能答應你的,真不行,不是我不理解你不支持你,是真的不行。”


    他翻來覆去,堅決不鬆口:“衣服買來了又不會壞,下次再穿也行。別琢磨這危險的想法了,你要真放不下,我陪你去薛軍老家查,成嗎?”


    簡靜掛斷了電話。


    她當然知道,這個建議很危險很瘋狂,有性命之危,用得著他來講嗎?可除此之外,似乎並沒有更好的辦法。


    刀疤男的真實身份或許已經揭開一角,但以他的謹慎,作案時都知道換身份,收手後會沒想過這點?


    她賭一個愛馬仕,他如今的身份與過去毫無關係。


    退一萬步說,即便找到了他現在的身份,又能如何?


    無憑無據,警方最多扣留一天,搜查令都申請不到,沒有任何跡象能表麵他與過去的連環案有關。


    劉寶鳳的案子,沒有線索,和連環殺人犯的聯係都通過網絡,查不到ip,這謹慎狡猾的敵人,要怎麽他繩之於法?


    靠嗎?


    他一輩子待在她身邊,不動手,是不是隻能看他逍遙法外?


    不。她忍不下這口氣,也沒法忍。


    這個世界的父母的命,簡靜的命,都必須償還。


    玫瑰禮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一個他無法錯過的圈套。


    但她一個人是無法完成這個計劃的。


    她需要季風的幫助。


    可他不同意。


    不同意就不同意。她想,你不幫我,我找別人幫我就是了。


    誰能幫她呢?康暮城是絕對不行的,他會比季風反對得更厲害。


    司英傑同理。


    宗野?算了吧,說是交個朋友,其實沒什交情。而且,她其實並不信任他,他也多半不肯蹚這趟渾水。


    左馨、許編劇之類的,說是朋友,但也沒到能交付性命的份上。


    梁宜……不夠熟,而且季風不同意,她也肯定不會同意。


    簡靜細數一遍,悲哀地發現,自己隻剩下一個不是選擇的選擇。


    兩個小時後。


    江白焰登門拜訪。


    他一如既往地謹慎,戴了口罩和鴨舌帽,罩了件肥大的運動衣遮擋體型。進門後也不多話,直接拉窗簾,免得被狗仔偷拍到照片。


    做完這一切,才疑惑地問:“靜靜老師,你說有事找我幫忙?”


    人都來了,簡靜卻反倒遲疑:“你先坐。”


    “噢。”他乖乖坐到沙發,問,“是和電影有關的嗎?”


    “是私事。”她倒了杯水,自己坐不住,一會兒站在盆栽前戳葉子,一會兒捋捋沙發套的流蘇,罕見地坐立不安,“怎麽說呢,我有一件想做的事,可所有人都會攔著我。”


    江白焰眼光一閃,謹慎地問:“然後呢?”


    簡靜抿住唇:“我知道這件事……不是很對,我不太占理。但我認為這是個很好的辦法,我沒有更合適的辦法了。”


    江白焰更小心了:“這事不怎麽光彩?”


    “不是傷天害理的壞事。”她糾正,“隻是有點危險。”


    江白焰鬆口氣,馬上打包票:“我願意!”他無比誠懇地看著她,“我不怕,我願意幫你。”


    縱然心裏千頭萬緒,沉重得很,簡靜也難免被他所打動,笑道:“放心,不是叫你出生入死,風險由我自己承擔。”


    江白焰一愣,垮下臉:“那我能收迴剛才的話嗎?”


    簡靜道:“又不肯幫我了?”


    “我可算知道,為什其他人要攔著你了。”江白焰搔搔頭,神情苦惱,“怪我太激動了,一聽到你找我幫忙,想也不敢多想,生怕輪不到我。”


    她道:“反悔也可以。”


    江白焰擺擺手,笑眯眯道:“不反悔,容易的活兒也輪不到我呀。”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溫水,正色道,“你說吧,我聽著呢。”


    簡靜歎息一聲,苦笑道:“那我從頭說起吧。”


    她從七年前的簡家慘案說起,再說到劉寶鳳的死,解釋清楚《玫瑰黃金》代表的涵義和他的反應。


    最後,才道:“我想在夢筆獎的頒獎典禮,穿那件禮服去拿獎。”


    “所以,你說的危險是,”江白焰揉揉臉,困惑又緊張,“他會在典禮把你帶走?”


    簡靜頷首,緩緩道:“那是一件婚紗。”


    初在舞台上看到它,她心中便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這件裙子這美,玫瑰這紅,和他送來的血玫瑰何其相似。


    想法一旦萌芽,就再也無法消退。


    奇異的直覺自沉眠的心海蘇醒,告訴她,無論七年前所圖為何,他既然在簽售會出現,就證明對她重新燃起了興趣。


    試想想,一個被他洗腦了的女孩,一個被做挑釁警方的工具,或許沒什價值了,又或許是澆了水,予她時間生長……這都可以解釋六年的銷聲匿跡。


    展眼數年,時光荏苒,某日,他忽而在新聞上看到她,發現這個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了大姑娘。


    他突然記起了她,戲弄般的在她的簽售會出現,想重溫當年掌控她的快感。


    可事與願違。


    她破掉了簽售會的人骨案,她不再困於昔年的陰影,她開始利用自己的才能,尋找犯罪分子,旗幟鮮明地維護起了正義。


    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站到了他的對立麵。


    他是不是會很驚訝,很感興趣?


    接下來的發展順理成章。


    他殺了劉寶鳳,重新追求她,也是威脅她,掌控她。


    但她並未就此認輸,而是選擇反擊。


    《玫瑰黃金》中莫須有的拯救者,觸怒了他。


    他尋找她身邊的這個人,想殺掉他,以此警告她不要癡心妄想。同時,也是在炫耀自己的智慧和武力。


    犯罪心理很高深,可撇開變態血腥的行為,本質亦逃不出人性的範疇。


    最初,簡靜用罪犯的思路分析一個殺人狂,但季風提醒了她,他比她更狡猾更老辣,某種意義來說,他是他的老師。


    那就換一種方式吧。


    用女人的思路,去分析一個追求她的男人。


    成長的她,變得更光鮮奪目的她,穿著最適合的玫瑰婚紗的她,甚至,奪得獎項在舞台上享受掌聲的她,一定一定,會令他無法放手。


    就算他猜到是個圈套,男人的掠奪欲和犯罪的本能,都會驅使他鉤。


    他無法阻止自己,才會走到這一天。


    所以,他一定會來,百分之一百。


    簡靜斂迴放空的思緒,對江白焰道:“他要和我在一起,肯定不會殺我,但我需要時間找證據,才能給他定罪。所以,要有個人隨時跟進我的位置,了解我的進展。”


    江白焰皺眉思索。


    也許是情況太嚴重,他的臉上不複常見的乖巧笑容,發絲與睫毛在麵孔投下一片片陰影,看起來竟然有幾分嚴肅。


    “假如你覺得做不到,或者很為難,可以拒絕我。”簡靜歎氣,欲言又止。


    江白焰並非她最好的選擇,但她沒有別的人選,總得有個人接應吧。


    萬一,她死了呢?


    江白焰不同意,她隻能再試試其他人。


    “這件事,沒有人幫你,你還會做嗎?”江白焰問她。


    簡靜道:“十有八-九。”


    他很奇怪:“為什?”


    她想了想,說:“宿命。”


    刀疤男選擇簡靜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交織在了一起。她被迫站到擂台中央,麵對一個完全不了解的可怕敵人。


    但沒得選,她不去找他,他會來找她。


    結局也沒得選,要他得到她,要她幹掉他。


    這就是宿命之戰。


    “雖然說時間越長,準備越充足,可一天天下去,會消磨意誌。”簡靜道,“我不想被動等待那一天到來。”


    她現在的狀態很好,巴黎的血氣還未褪去。


    夜深人靜的晚,殺人的惡心感已經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留存在血液內的殺意。


    我可以殺別人,為什不能解決他呢?


    每個夜晚,她都這問自己。


    “我想掌握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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