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董的推論很好理解。


    假如新郎真的打算和人私奔, 叫雙胞胎兄弟過來頂包,以免家族爆出醜聞可以理解。但他是被母叫去的,什麽樣的緣故才會讓他主動放棄新娘, 讓兄弟替自己走完這人生至關重要的一天?


    恐怕不是“自願”,是“被迫”。


    雖說親生母親未必會傷害孩子,但也不一定。如頂包一事由她策劃, 難保是否會做出更激烈的舉措。


    “簡小姐,我希望盡快找到小彥。”房董說的是“希望”,可語氣和命令也沒什麽差別了。


    簡靜道:“我不擅長找人,何況, 殺人兇手還沒有找到。他也是你的兒子, 真相不重要嗎?”


    “死的不能複活, 活的平安才更重要。”


    “她已經死了一個孩子, 有什麽理由再傷害另一個?”簡靜諷笑,“董事長神通廣大,肯定有辦法解決。”


    房董交叉雙手,下巴支在交疊的十指上,凝視她:“簡小姐, 很少有人敢這麽和我說話。”


    簡靜的反應隻是稍稍側了側頭。


    房董笑了。


    到了他這個年紀,對下屬不一定寬和,對子女也可能嚴厲,唯獨不對對與眾不同的漂亮姑娘太動怒。她們的叛逆和棱角,在他看來是“個性”, 雖然簡靜的頂撞令他不虞, 卻同樣博取到了他的讚賞。


    “還是想繼續追查兇手?”他問。


    簡靜思索少時,點頭:“是的。”


    “既然你堅持,我沒有阻止的理由。”房董說, “把殺害我兒子的兇手找出來吧。”


    梳理清楚失蹤和死亡兩件事後,幹擾項被排除,案件頓時變得清朗起來。


    首先可以確定,兇手要殺的人是新郎。毒物肯定是提前準備的,調包是臨時發生的,ta應該並不知情。


    因此,死的是雙胞胎兄弟,殺人動機卻要在新郎身上找。


    下毒的時間,無疑是在掉包之後,也就是10點40以後。


    10點40(假新郎歸來)到13點30分(發現屍體)的兩個多小時,就是作案時間。


    亞硝酸鹽中毒有多種方式,但想來死者也不會傻到被人注射藥劑——他身上也沒有針孔——應該就是最常見的在食物中投毒。


    正好送去檢測的東西有了結。


    嘔吐物和血液都證實了是亞硝酸鹽,送去的食物裏,並沒有發現毒物。


    簡靜複盤整個過程。


    婚禮時間是11點到12點,這過程中,新郎沒有吃過菜,喝的是葡萄汁,其他伴郎喝的是酒。但如毒下在葡萄汁裏,毒發速度極快,他應該在十幾分鍾後就出現嘔吐腹痛的症狀。


    可假新郎當時十分正常。


    考慮到下毒無法保證毒發時間,她傾向於兇手是在婚禮後才下的手。這樣ta才有更充裕的時間銷毀證據。


    如此一來,能下手的人就很少了,無非是親屬或者伴郎團。


    還是要找到下毒的方式,才能找出兇手。


    她重返現場,在等候室裏尋找是否有漏網之魚。


    等候室和休息室都有許多食物:盤、糖、餅幹、糕點、飲料、堅……但除了盤外,全都是封閉包裝,很難下手。


    簡靜記得新娘說,新郎愛喝蘇打水,可房間裏的蘇打水都是瓶裝的,並且全都送去檢查了。


    她數了數垃圾桶裏的空瓶和送去的數目,正好六瓶。為著美觀,蘇打水是5x3擺放,缺的數目與其吻合。


    到底是怎麽下手的呢?


    她找到負責新郎這邊的會所服務員,問他:“除了盤,今天你們送來過別的東西嗎?”


    能在這裏做服務員的,記性絕對不差:“有的,我們送過飲料。”


    簡靜馬上道:“給我一模一樣的來一遍。”


    “好的。”


    二十分鍾後,端來五杯雞尾酒。


    服務員特別指出:“這杯‘愛河’是我們會所的特別款,隻供給新人。”


    簡靜拿起愛河,紅色透明的酒液盛在桃狀的酒杯中,幹淨澄澈,光一照便如夢似幻,不複愛河之名。


    這應該是給新郎的。


    她抿了口,甜微酸。


    亞硝酸鹽呈堿性,鹹而微臭,放在蘇打水裏指不定還沒問題,這種清甜的雞尾酒喝不出古怪嗎?且萬一喝了口,當場毒發,會所肯定嚴查,兇手接手的話,會很明顯啊。


    簡靜苦思冥想,不知不覺把一整杯都給喝完了。


    “和姑父說了什麽,在這裏喝悶酒?”陸伴郎不知何時又杵過來,拿起一杯馬天尼抿了口,“挨罵了?”


    簡靜問:“們點過這些酒水吧?”


    陸伴郎舉起酒杯:“是啊,怎麽了?”


    “什麽時候送來的?”


    “12點吧,紅酒喝得膩了,換換口味。”陸伴郎聳聳肩。


    她問得很仔細:“誰拿過來的?新郎馬上就喝了嗎?”


    陸伴郎道:“服務員啊,小彥當時在廁所。出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準備去吃飯了。”他又迴想了下,“他出來以後,端著喝了口,怎麽,酒裏有毒?”


    簡靜緩緩搖頭,忽而風馬牛不相及地問:“我們發現暗梯的事,和其他人說過嗎?”


    “說過啊。”陸伴郎奇怪地問,“他們問我,我當然就說了。”


    她頷首,慢慢道:“這樣,我想再重新問你們點事,就從a開始吧。我要單獨問你們一點事。”


    陸伴郎道:“可以先問我。”


    “我要問的是小柔。”她飛來眼神,淡淡道,“知道嗎?”


    陸伴郎:“……我去叫人。”


    a來得很快,折騰一天,他的眉眼間也有了些疲倦:“要問小柔?”


    “是的,她和新郎是什麽關係,怎麽認識的,又為什麽分手?”簡靜問得仔細。


    a不愧是新郎的好哥們,對此非常清楚:“其實小柔不能算彥子的女朋友,她就是個……怎麽說呢,玩玩的。我們經常會遇到主動的妹子,聊不來的,一晚上的事,聊得來的,可能談上個幾個月,早晚也要分。”


    簡靜擰眉,卻沒有打斷他。


    “小柔跟彥子算久了,兩三年,自以為是正牌,其實彥子和她交往的時候,還有別的女朋友,不過都分了,倒是顯出她來。”


    a的語氣平平淡淡:“大半年前,彥子遇到榕榕,這才開始正式交往。見過家長以後,就和小柔分了手,聽說鬧過幾次,什麽自殺啊跳樓啊懷孕啊,就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我幫彥子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走了。”


    “按的說法,新郎並不是一個長情的人,為什麽和小柔談了這麽久?”


    “小柔以前蠻懂分寸的,很投彥子的胃口。不過時間一長,就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想著嫁到房家來。”a搖搖頭,沒說下去。


    但臉上寫滿了“不知好歹”。


    簡靜深深吸了口氣,斷用上定力卡的狀態。


    ——推理要冷靜,不能夾雜太多個人情緒。


    “沒別的問題了,對了,叫c過來吧。”


    伴郎c是幾個伴郎裏個頭最矮,但皮膚白淨,像是個姑娘家,對簡靜的提審還有點不太配合:“要問什麽?”


    “和新郎的關係怎麽樣?”簡靜問。


    伴郎c說:“彥哥對我很好,平時也很照顧我。”


    簡靜道:“比如說?”


    “他借我錢,有什麽好事都不忘記我。”伴郎c狐疑,“問這個幹什麽?”


    “我想知道新郎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平靜道,“繼續說。”


    伴郎c卻起了警惕:“沒什麽了。”


    “那我們來說說小柔吧。”她道,“我覺得她有重大嫌疑。”


    伴郎c坐直身體,滿臉驚訝:“小柔?”


    簡靜道:“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如新郎真像你說的這麽好,為什麽要和她分手,又馬上娶了一個認識才半年的女孩呢?”


    伴郎c遲疑片刻,說道:“彥哥從來沒想過和小柔結婚,他就是玩玩。”


    “沒有迴答我,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他沉默了下,低聲說:“一個趴體,小柔和朋友來玩,就、就認識了彥哥。但她就是個普通姑娘,殺人……我覺得不像。”


    “和小柔熟麽?”簡靜像是剛想起來什麽,隨口問,“對了,之不是去聯係小柔了嗎?她是不是還在本市?”


    伴郎c略微尷尬:“我叫的朋友沒找到她,電話號碼也換了。”


    “換了電話?看來是早有準備,預備潛逃了啊。”簡靜麵不改色地胡謅,“她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伴郎c道:“我不清楚。”


    “真的?”


    “懷疑我?”伴郎c猛地站起來,麵龐漲紅,“我告訴,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簡靜道:“我這麽說,當然有我的理由——對小柔很同情吧?其他幾個人都對她這樣攀龍附鳳的女人不屑一顧,為什麽要替她辯解?”


    “她今天都進不來婚禮,怎麽殺人?”伴郎c冷冷道,“我隻是合理懷疑。”


    “懷疑得很對。”簡靜道,“今天能殺人的,其實隻有一個。”


    伴郎c本來醞釀了一肚子的反駁,沒想到她跳過中間步驟,直接圖窮匕見:“是說我是兇手?”


    “是的。”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仿佛朗讀登在報紙上的新聞:“情況特殊,下毒的時間可以被縮短到12點到1點30分之間,能動手的隻有們幾個人。”


    伴郎c冷冷道:“那為什麽是我?”


    “因為12點15分,見過新郎的隻有一個人。”簡靜道,“亞硝酸鹽的中毒反應很快,其他人都有不在場證明,期間迴到過休息室的,隻有。”


    伴郎c道:“有證據嗎?說我給他下毒,我怎麽下的?”


    “確實,下毒的方式困擾了我很久。”他看見麵前的漂亮女孩放鬆了身體,後背靠在絲絨扶手椅裏,手指交叉,滿是名偵探的從容,“現場的食物和飲料裏都沒有檢測出毒物,在當時的情況下,也不可能用暴力手段灌藥。”


    伴郎c道:“所以你就胡說八道,找我當替罪羔羊?”


    簡靜並沒有理會他,緩緩道:“但我後來想明白了,除了偷偷下藥和暴力灌藥之外,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主動讓死者把藥物吃下去。”


    “他瘋了嗎?誰會自己吃毒藥?”伴郎c大聲反駁。


    “毒不會,藥呢?”簡靜道,“他酒精過敏,如有人告訴他,之喝過的飲料裏含有酒精,讓他吃抗過敏的藥呢?”


    伴郎c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驟然失聲,驚駭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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