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靜接到何道長的電話, 堪稱是在初春幾度的天氣裏喝了一杯冰水,頓時一個激靈,寒毛直豎。


    她不多廢話, 馬上打電話給張汐,向她詢問毀容男人的來曆。


    張汐說:“那個試鏡……”


    “再廢話就沒了。”簡靜哪有心情和她討價還價,開口就是威脅。


    張汐掂量了番, 不想得罪她,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聽老萬叫他‘天齊大師’。”


    天齊大師。


    齊天?!


    簡靜怎麽都沒想到,追查的線索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十年前, 就是2010年, 齊天毀容, 是不是意味著他確實已經改頭換麵, 用新的麵貌生活著?


    為了不打草驚蛇,簡靜並未向張汐索要對方的聯係方式。


    她將這事轉達給了當初負責齊天案件的警官,讓他們去調查齊天的生活軌跡。他既然在醫院裏住過,許能找到什麽線索。


    辦妥這些,簡靜開始猶豫不聯係謝唯。


    這幾天許是例假的影響, 她心緒煩躁,注意力不集中,錯了一個十分緊的疑點。


    謝唯是怎麽知道借運一事的?


    如果是別的高人點醒的,他又是如何鎖定邵蒙和陶桃的?


    正常情況下,他就算從時間上推測出這兩個人, 應該二選一, 怎麽會認定借的就是兩個人呢?


    有問題。


    簡靜很想問個明白,然而,內心深處, 又對這個事有點抵觸。


    但莫名其妙的情緒分說不明白,便沒有說服力,她假裝沒這迴事,問許編劇要來對方的電話,撥了出去。


    “嘟——”


    接通的聲音像飄飛的貓毛,惹得人像打噴嚏。


    “喂,你好。”通了。


    “謝唯。”簡靜定定神,“我想問你一件事。”


    那頭是長久的靜默。


    簡靜有點害怕他掛斷電話,遲疑道:“不是勸你自首。”


    “沒關係。”謝唯的聲音輕柔得像一陣風,“你問吧,隻要我知道,一定告訴你。”


    簡靜便問:“你怎麽知道是邵蒙和陶桃的?”


    “有人告訴我的。”他果然知無不言,言不盡,“那個人打電話給我,問我想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我說想,他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我。”


    “他是誰?”


    謝唯淡淡道:“他沒說,但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當年幫他們的人吧。”


    “你確定?”簡靜驚了。


    齊天是什麽操作,一次作案,前後包括邵蒙、陶桃、張汐三人,再加上謝唯,一魚四吃?


    她十分警惕:“這人心狠手辣,你……”話在舌尖打了個轉,“有和他達成什麽交易嗎?”


    “他什麽都沒問我,隻說不忍心我被蒙在鼓裏。”謝唯不傻,平靜地說,“免費的才是最貴的,我知道。”


    簡靜蹙起眉,問道:“你們見麵嗎?”


    “沒有,他給我打完電話以後,我隻收到過一個包裹,裏麵有一張符,拆開發現是蟲囊。”謝唯的嗓音幹啞起來,那頭傳來悶悶的咳嗽聲,“你、咳,你不去找他。”


    他緩氣來,啞著嗓子道:“我走投路,但你不是。簡小姐,不去招惹那個人,他很邪門。”


    “我知道。”


    簡靜去以為,齊天隻是個手法殘忍的江湖騙子,可謝唯的事一出,她不得不承認,對方絕對沒這麽簡單。


    麽是個高明的詐騙師,麽就真的有點不對頭。


    所以,這次她選擇把線索交給警方,而不是自己追查。


    電波兩端又重歸寂靜,隻聞淺淺的唿吸。


    簡靜遲疑良久,正想告別,忽而聽見那頭的唿吸聲變得短促而力,隱約壓抑著呻-吟,仿佛正在承受什麽痛楚。


    她驟然起疑:“你的身體不是好多了嗎?怎麽又生病了?”


    “不小心得了流感。”謝唯的聲音虛弱很多,“謝謝關心。”


    “為什麽不去醫院?”她問。


    他輕輕籲了口氣,慢慢說:“我在醫院啊。”


    “說謊。”他不騙人還好,這麽一說,簡靜更覺不對,“你在哪裏,我方便來一下嗎?”


    謝唯失笑,仿佛很奈的樣子:“你為什麽這麽敏銳呢。”


    “你到底怎麽了?”簡靜眉關緊鎖。


    謝唯道:“真的沒事,隻是我住的地方來了很多記者,不方便現在過去。”


    不,他在說謊。


    簡靜忖著,沒有直接拆穿,試探著問:“我給你送點藥過來吧。你住在哪裏?”


    他的唿吸聲停滯了片刻。


    “為什麽?”他問,“你應該很討厭我這樣的人,為什麽還關心我呢?”


    簡靜頓了頓,以問代答:“你不想我來嗎?”


    他笑起來,又岔了氣,咳了好幾聲才道:“不,我想你來,請過來吧。”


    謝唯報出自己的地址,隻是一家普通的小區。


    簡靜立即披上大衣,拿起車鑰匙就走。


    所幸現在是晚上十點多,街上的車流不大,她壓著限速飆了一路,終於在半個小時後找到謝唯的家。


    普通的小區,普通的住客,門口隻有擺夜市攤的小販,哪有什麽記者。


    她快步奔向對應的住樓,電梯遲遲不下來,幹脆直接爬樓梯。


    莫名的焦慮感不斷催促著她,竟一口氣衝上十層,心髒幾乎跳出胸膛。


    “篤篤篤”,她快速敲門。


    門開了。


    昏暗的燈光下,謝唯猶如幽靈出現,麵色蒼白,周身是濃鬱的黑暗:“請進。”


    簡靜進屋後才發現,屋裏其實開著好幾個燈,可燈泡像是很久未曾擦拭,表麵蒙了一層灰,光線始終法透出。


    “你沒事吧?”她遲疑地詢問。


    謝唯的臉上泛著一層奇異的灰色,但眼睛明亮,勝往常:“你願意來,我很高興。”


    簡靜心中不祥的預感更濃了,試探問:“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請坐,家裏什麽都沒有。”謝唯倒了杯熱水給她,但還沒放到桌上,臉上便出現痛苦之色,手拿不穩杯子,摔了個粉碎。


    簡靜這下確定他出了事,話不說扶住他:“跟我去醫院。”


    “不。”謝唯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氣,“靜靜,你聽我說。”


    他握住她的手,比冷靜地開口:“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簡靜道:“你在胡說什麽。”


    “這兩天,我把《惡魔醫生》看完了。”他答非所問,“你筆下的獵人,還在努力和他心裏的怪物搏鬥,可我……已經輸了。”


    謝唯閉上眼,又看到了處不在的黑影,它們蹲守在角落裏,隨時準備將他拖進深淵:“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


    簡靜霎時惻然。


    卿本佳人,奈何歧路。


    “你可以用別的方式贖罪。”她深吸口氣,嚐試勸說,“自首可以從輕處罰,而且,你有精神病史……”


    這些天來,她反複思量,雖不忍他的遭遇,卻還是希望他能夠投案自首。麵對罪行,逃避一時,逃不一世。


    背負罪行的後半生,未必比麵對法官好過。


    然而,她怎麽都沒想到,他確實負罪難安,卻走了這條路。


    “不。”他笑一笑,困難卻懇切地說,“我寧可用命償還,不想讓被當做殺人犯。我不能給我的老師母親,還有一直守著我的人抹黑。”


    簡靜頓了許久,艱難道:“邵蒙……不值得你一命換一命。”


    “許吧,可是,開弓沒有迴頭箭,能怎麽辦呢?”謝唯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背靠著牆,胸膛劇烈起伏,聲音比之前更嘶啞,如砂紙摩擦,難聽至極,“我一直在想,如果弄錯了呢?”


    這兩天,許多去可望而不可即的邀約紛至遝來。謝唯並非聖人,曾經想過忘記一切,重新開始,奪迴他本該擁有的東西。


    然而,人命的分量遠比他想象得重,壓得他喘不氣來。


    殺人之前,他一直在想,如果借運是真的呢?這個念頭折磨著他,逼迫他為自己複仇,宣泄十年來的痛苦和憤怒。


    可人死後,截然相反的念頭開始萌芽。


    如果不是呢。


    那個人是個騙子,他就是時運不濟,和其他人沒有關係,又怎麽辦?圈內不是沒有這樣的人,為戲癡狂一生,最後到老還是個路人。


    誰能保證他謝唯不是?


    “如果我殺的是一個無辜的人,怎麽辦?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或許,我不應該殺了他……”他像是對簡靜解釋,像是自言自語,“你說得對,我不該這麽做的。”


    簡靜喉頭梗塞,心酸難忍。


    一念之差,天堂地獄。


    罪孽一旦犯下,再迴頭之路。


    “我是一個懦弱的人,以前因為失敗而痛恨別人,現在又為此後悔,真是太可笑了。”謝唯歎口氣,慢慢道,“假如可以重新來過,我……”


    他的視線落到她身上,徐徐柔和:“我希望能像你一樣。”


    簡靜詫異又不解:“像我?”


    “是啊,”他笑了,眉間蘊著淡淡的悲意,“做一個在逆境中也不會傷害別人的人,一個有原則有勇氣的人,一個……好人。”


    處於黑暗的人,總是會被光明吸引,自身缺乏勇氣的人,亦會因堅持原則的人而心生向往。


    然而,她卻避開了他的視線:“我並不是這樣的人。”


    “你質問萬老板的時候,就在我門外。”他的唇邊暈出笑意,“我都聽見了。”


    “那並不代表什麽。”簡靜抿住唇角,轉迴臉看著他,“人生不能重來,但可以繼續,隻要活著,什麽都有可能。謝唯,你不放棄,跟我去醫院吧。”


    謝唯凝視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神色卻沒有絲毫鬆動。


    “好吧,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不能看著你犯傻。”簡靜放棄嘴遁,掏出手機撥打120。


    謝唯伸手按住:“等一下。”他直起身,對她道:“我有件事告訴你,等你聽完後,再決定怎麽做,行嗎?”


    簡靜猶疑片刻,放下手機:“好,你說。”


    他深深吸了口氣,仿佛積蓄力量,身體微微前傾。


    簡靜知道他唿吸困難,側過臉,屏氣去聽。但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低頭,幹涸的嘴唇貼上她臉頰的肌膚。


    如吻鮮花。


    她一時怔忪,訝然地看向他。


    “靜靜,法律法審判的罪行,由命運來做了終結,”謝唯輕輕問,“不是很好嗎?”


    簡靜的視線逐漸模糊:“我自殺,你會後悔的。”


    “我不後悔。”他合攏眼皮,限倦怠,“謝謝。”


    殺人償命,因果報應。


    十年了,我太累了,就這樣結束吧。


    他放鬆身體,墜入無盡深淵。


    2021年2月10日,謝唯抑鬱症複發,在家中服毒自殺。


    [任務名稱:偷運換命之謎(已完成)]


    [任務獎勵:20點基礎勇氣值+20點特殊貢獻值(真兇坦誠罪行+破壞齊天的陰謀)]


    [備注:勇氣值可用於抽取卡片(普通),每次耗費5點;貢獻值可用於抽取卡片(特殊),每次耗費10點]]


    [限定池已開啟,是否開始抽卡]


    [限定卡抽取中]


    [抽取完畢]


    [名稱:狀態卡·演技(已鎖定)]


    [內容描述:擁有出神入化的演技,百分之百無法被人識破]


    [備注:特殊限定卡,已綁定宿主,法銷毀,法轉讓,使用限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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