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一瞬,隨即轉開。

    早餐過後,孟夏坐在二樓的露台上搖椅上,眼光看著南方定定的出神,旁邊放著一本台曆,幾個日期被黑筆圈去,筆跡重重的。

    天邊一排鳥兒歸來,孟夏的思緒也隨之飄得久遠。

    徐易風在樓下翻著文件,突然一個軟軟的身子靠在他的腳邊。他和孟瀟不對盤,沒想到他女兒倒是和他親的很。

    “樂樂,玩什麽呢?”樂樂舉起手做個一個“噓”的手勢,“叔叔,這是乙乙阿姨給媽媽的寶貝。”

    徐易風見她手裏抱著的包裹,稍稍看了一眼,然後輕輕的靠在沙發上。

    “叔叔,你看。”

    徐易風睜開眼,伸手接過細看著。

    “叔叔,這是媽媽的寶貝喔。你看——”她拿出那件小肚兜,“這是我小時候的衣服。”

    徐易風眼睛微微一眯,包裹裏還有一些陳舊的盒子,他隻看了一眼就知道了,那是以前他送給孟夏的生日禮物,基本上都是讓父親的秘書給買的,唯有孟夏20歲的生日禮物是他親手挑的,卻也是漫不經心,此刻他的心裏涼絲絲的說不出什麽感覺。

    他看著肚兜微微出神,潛意識裏,他有一種感覺。

    輕輕的上樓,推門進去時,孟夏正在睡覺,一張臉的安靜的有些不真實。

    徐易風站在一旁,不知道多久,孟夏感覺到一股目光一直流連在她的臉上,她慌亂的睜開眼。

    一時間兩個人都無話。待他掃到那本台曆看到上麵圈圈點點的數字時,眸子變得更加幽深。

    “小夏,能聊聊過去五年的生活嗎?”他坐在一端的凳子上。

    氣氛微微地僵硬。

    孟夏隻是沉默了一瞬,隨即身子放鬆下來,“我以為你會沒有興趣聽的。”

    “你說——”徐易風看了她一眼吐了兩個字。

    孟夏唿了一口氣,聳聳肩,輕輕開口,“那時候爸爸被雙規,什麽消息也沒有。平日裏和我們家走得近的叔叔伯伯都躲得遠遠的,沒人願意幫我們。媽媽帶著我私下裏求了很多人,後來,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就厚著臉皮去求你。”她看了他一眼,彎彎嘴角,“那段你是知道的。”

    徐易風手指倏地一緊。

    “爸爸的事再也沒有轉圜餘地,媽媽就帶著我去了梅花鎮。我媽媽一輩子都沒有吃過什麽苦,沒想到後半輩子卻是糟了一生的罪。那

    時候我懷著孕,我以為他們會讓我打掉孩子,可我媽說孩子是上天恩賜的福氣,她還給孩子做了很多小衣服、鞋子。”

    “那件肚兜是給那個孩子的?”徐易風臉色有幾分蒼白,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梧桐樹上,眉心緊鎖著,聲音之中透著不易察覺的幾絲失落。

    孟夏輕笑了一句,“樂樂那丫頭給你看的?我告訴她那是她小時候的衣服,那丫頭一直很寶貝。”頓了頓,她偏了偏身子,“我和媽媽一直以為我們這樣生活下去也挺好的。那時候我還挺感激上天竟然給了我一個孩子,雖然我很不安,很窮困,但是是那個孩子給了我生存的力量,不過,不幸的事又發生了——大抵是我們孟家厄運到了。”

    徐易風心口一緊。

    “我媽媽查出來宮頸癌,從那時候,我才徹徹底底地知道錢真的太重要了。我隻有高中學曆,好的單位根本就進不去,我陸陸續續找了很多兼職,在酒店裏拉琴,還有在酒吧裏賣酒,商場超市促銷。可後來我肚子凸顯的時候,人家一看到就不用我了。蕭乙來找我時,我那時候正在夜市擺攤。我媽那個病需要放射治療,買藥手術,很快我們的錢都花光了,我身上僅剩下你給的那十萬塊。”說道這她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看著他時清亮的雙眼讓他止不住的心疼一疼,“就是靠著你給的十萬塊我們撐過來一段日子。其實我知道我媽媽已經放棄生命了,從我父親進去的時候,她就放棄了。”

    那段時光,孟夏現在說起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真的是她經曆過的嗎?好像一場夢一般。

    “懷孕6個月的時候,我當時還在一家西餐廳兼職,那天接到醫院電話說我媽媽病危,我整個人都傻了。那種天都塌下來的感覺,黑壓壓的。過馬路時,我也沒注意,闖紅燈……我以為我會死的。醒來的時候,看著空空的腹部,我整個人都發狂了,6個月了,我偶爾都能感受到她在我肚子的踢動。可一覺醒來,沒了。”

    徐易風的手緊緊的攥起,臉色煞白煞白的。

    孟夏眯著眼,陽光正好打在她的臉色,投下了一片陰影。她輕輕地嗯了一聲,“我媽媽在我醒來的那天早上去世的。乙乙抱著我哭,我一滴淚都沒有流,那時候我什麽也聽不見。站在醫院樓頂,一隻腳已經跨出去了。”

    徐易風猛地睜大眼睛,雙眼了布滿了血絲。

    “乙乙抱著孩子出現了,陪著她的是穆澤,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其實早在車禍時,我們就已經見過了。”她無力地扯扯嘴角

    ,“孩子是蕭甲從雲南送過來的,孟瀟的孩子,很巧合是不是?不過就是因為樂樂我收迴了腳步。”

    “易風,我恨過你,恨入骨髓!”

    飄飄的幾個字,卻字字如錘敲打著徐易風的心頭。

    徐易風起身走到她身旁,慢慢的蹲下身子,眼睛與她平視,他似乎努力了多次,終於抬起手。在徐易風的手觸碰到她一刹那的時候,孟夏含淚躲開。他的眸光瞬息萬變。

    “對不起。”

    孟夏不由一愣,在他的眼裏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默默轉過臉,慢慢的,眼角滑過兩行滾燙的淚滴。

    徐易風別過眼,眼角隱約可見晶瑩的水漬。

    他說了。

    她聽了。

    可是再沒有任何意義。

    41

    孟夏時節,天氣越來越燥熱,人也隨之變得有些抓狂。

    那天兩人經曆過一場徹徹底底的談話之後,孟夏倒是坦然,心中沒有了期盼,自然不會有太多的傷心。

    隻是徐易風卻病了,不知道是不是那晚上的緣故。

    孟夏陪著樂樂在客廳搭積木,何嫂熬了一碗薑湯,“小夏啊,幫我端給易風。”

    孟夏頓了一下。

    何嫂瞧著她的猶豫,“我一會兒要去買些食材,司機已經在門口等著我了。”

    孟夏擠出一絲笑,“何媽媽,您忙吧。我端上去。”

    輕輕推開門,裏麵一室黑暗,伴著一陣濃烈的煙味,孟夏微微嗆了一口,輕聲走進去。

    她四下環顧了一下,眼睛被煙熏得難受,徐易風穿著睡衣,閉目半倚在沙發上,眉目深鎖,整個人有些消瘦。

    孟夏看了他一眼,放下薑湯,轉身就要走。

    徐易風在門開時就就知道是她,他心念一動,“等等——”聲音有些嘶啞,說出的話很低沉。

    孟夏腳步一定,隻問了一句,“你還有什麽事?”

    徐易風睜開眼,看著她削瘦的背影,他疲倦的揉揉眉心,“下午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孟叔?”

    孟夏咽了咽喉嚨,手指死死的扣著托盤,垂下眼簾點點頭。她很想,隻是一直藏在心裏。

    徐易風歪頭看了一眼薑湯,端過來,一口喝下去,嘴裏一股苦澀,“怎麽沒有放糖?”他兀自說道。

    孟夏愕然了一下,邁著腳出門。

    徐易風嘴角澀澀一笑。

    一會兒,樂樂上來,“叔叔——”她甜甜一笑。

    徐易風拍拍自己的腿,樂樂蹭過來,輕輕一笑,展開嫩嫩的掌心,“給,叔叔,大白兔,很好吃的。”

    樂樂撥開糖紙,塞到徐易風的嘴裏,大抵這糖被她捏的久了,有些軟,徐易風眉心微微一蹙,糖有些粘牙。

    “很甜吧?”樂樂舔舔嘴唇。

    孩子一副天真爛漫,徐易風卻是說不出的心酸。

    午後,夏風徐徐吹進室內,一室清爽。

    樂樂看著頭頂兩個漂亮的辮子,“媽媽,我們要去見誰?”

    孟夏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額角,“去見你的爺爺——”

    樂樂皺皺眉,“媽媽,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我都沒有給爺爺準備禮物。哎——”

    徐易風倚在門邊,嘴角輕輕一動,眉角的餘光有些痛然,如果那個孩子在的話,他也會和樂樂一般可愛,不——他徐易風的孩子一定更加的可愛。

    “走吧。”孟夏走到他的身邊輕說道,並沒有看他。

    孟之行已經脫離了危險期,臉色也稍稍有了幾分血色,看到孟夏時,喜悅之情難掩。

    樂樂眨著大眼,怯生生的看著孟之行。

    “樂樂,叫爺爺啊?”

    樂樂瞅著他,拽著孟夏的手,“爺爺——”

    孟之行兩眼一酸,“好孩子,到爺爺這裏來,給爺爺看看。”

    樂樂走近,孟之行握著她的手,嫩嫩的,他粗糙的手一時有些踟躕,樂樂反握著他,“爺爺,你要快點好起來。”

    孟之行彎起嘴角,“爺爺很快就會好的。”

    “爸,我們很快就會一家團聚了。”孟夏定定的說道。

    孟之行心裏一抽,雙眼裏有些不可置信,“小夏,是誰在幫你?”

    “哥哥的一個朋友。”

    “孟瀟的朋友?是誰?”

    “你不認識。”

    孟之行臉色沉下來。

    孟夏咬咬唇角。

    手術之後,他一睜開眼,就住在這樣的病房裏,久經官場的他怎麽不會起疑心呢?可他想不出來,時至今日誰還能幫著他。

    “小夏,你告訴我是誰?”

    “爸爸,是誰又有什麽關係,我們一家團聚才是最

    重要的。”

    孟之行心裏緊緊地繃著一根弦,臉色漸漸暗下來,看著她,“小夏,如果你要是為了我勉強自己,我寧願一輩子呆在裏麵。”

    “爸!”孟夏聲音驀地拔高。

    樂樂抖的一下,她連忙吸了一口氣,安撫好樂樂,她定定地看著孟之行,“爸,可我想要一個家。”

    出了病房門,孟夏的心情愈加的沉重,她想著父親要是知道是徐易風插手,他一定不會同意的,她皺著眉。徐易風站在前方,身邊圍著的人孟夏也是認識的,父親的主刀醫生。

    她的心有些抽痛,她不習慣。

    有些事已經偏離了軌道,她不想再拐迴來。

    一輩子盲目一次就夠了。

    徐易風見她走過來,停下了交流,醫生也隨之離開。

    徐易風看著她的臉色不是很好,問道,“怎麽了?”

    孟夏搖搖頭,聲音掩不住地疲憊,“迴去吧。”

    “我約了一個專家。”鑒於迴去的路很遠,孟夏隻好跟著徐易風一起去,她以為徐易風是看病,沒想到是帶她去看病。

    站在五官科時,她定在那兒,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徐易風,你不必這樣做的,沒有任何意義。”

    “這是我的事。”

    “你是不是覺得內疚了?”孟夏灼灼的看著他。

    徐易風被她的話噎了一下,“進去。”

    孟夏輕笑一聲,“徐易風,你會死心的。”

    依舊是重複的檢查,答案依舊和之前的一樣。

    “沒有任何問題。”老醫生定定的說道,“內部各個器官完好無損,聽神經末梢都很正常。”

    “曹老,她5年前出過車禍。”徐易風頓頓的說道。

    曹老點點頭,“易風,有時候人病不是表麵的問題,患者心裏壓著事,自己阻隔外界,一切還是看她自己,或者哪一天,她想開了,自然會聽見的。”

    可這一天誰都說不準,或者明天,抑或一輩子。

    孟夏坐在外麵的長椅上,樂樂歪在她的大腿上,有些困倦。

    徐易風從裏麵出來的時候,麵色有些暗沉,他看了一眼孟夏,臉上閃過一抹哀傷,嘴角動了動沒說什麽,“迴去吧。”

    他剛伸手準備抱起孩子,孟夏猛地一把縮迴去。

    他的手幹幹的

    停在那兒。

    孟夏的腿被樂樂睡得發麻,似有萬隻螞蟻來迴的啃噬,徐易風看著她行走的步子,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把樂樂接過來,瞟了她一眼,好像又看到以前的孟夏,“小夏,這幾年你是變了很多,可是唯一沒變的,就是你那倔脾氣。”

    她的倔脾氣是孟瀟一手寵出來的。

    孟夏身子一怔,別過眼,“彼此彼此。”

    迴到別墅,沒多久,徐易風接到一通電話,神色中有些擔憂,走的時候,他對孟夏說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

    孟夏沒有迴複他。

    徐易風眉角有些暗殤。

    孟夏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車急速的開出去,徐家、喬家這一刻該是焦躁了。

    徐易風匆匆趕到醫院,病房裏靜悄悄的,譚穎躺在病床上,臉色發黃,手臂上吊著點滴,徐戰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一臉的肅然。

    “怎麽迴事?媽怎麽會突然暈倒?”

    “怎麽迴事?你還有臉問。還不是你幹的好事?”徐戰一張臉不怒而威,官場有名的強硬派,徐易風打小最怕的就是他爸。

    他對著他爸那張臉就犯怵,“爸,我做什麽了?”

    “你和孟夏怎麽迴事?”徐戰從不問兒子這些事,不代表他什麽都不知道。

    徐易風給譚穎扯扯被子,“爸,你小聲點仔細又吵醒媽了。”

    “死小子,你給我滾出來。”

    病房一端是一間小客房。

    “易風,孟之行的事你竟敢插手。”當年是徐戰一手辦的大案,舉國震驚,這會子他兒子私下竟然替那人周轉,不等於給他老子對著幹嗎?

    “爸,我可是走正常手續的。”

    徐戰兩眉一淩,沉下臉,“易風,你是糊塗了!孟之行就算是在獄中,可多少雙眼睛盯著。”頓了頓,“你把孟夏養在別墅算個什麽事!”

    徐易風眸光一冷,話題終於切入正題了。

    “爸,這是我的私事。”

    “私事?你還有臉說——”

    這時傳來幾聲敲門聲,“首長,車已經備好了。”

    徐戰看了看手表,“我要下鄉去考察,你母親醒來好好還同她說。”

    徐易風抿抿嘴角朝著父親鄭重地點點頭。

    晚上他靠在小沙發上半眯著眼,守在譚穎床前,

    看著鹽水到快完了,叫來護士給拔了。

    譚穎也醒了。

    “易風——”她剛醒來,聲音幹幹的。

    徐易風端了一杯水給她,“媽,怎麽樣?”

    譚穎喝了半杯,眸光看著他,默不作聲。

    徐易風幹幹一笑,“這麽瞅著我做啥?”

    “我的兒子現在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怕哪天我要是突然去了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

    “媽,瞎說什麽呢?”

    譚穎坐起身子,“易風,你和孟夏在一起。”她淡淡地說出來。

    “是。”

    譚穎抿抿嘴角,“那琦琦呢?你想過她沒有?”

    徐易風抿了下嘴唇,“媽,我隻是試著和她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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