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已是深秋十分,白晝的時間已然變得不如盛夏時分那般長,太陽早已於西邊收斂了光輝,而天空則理所當然地被徹底漆上了靜謐的黑。


    ——那如墨般的顏色,一如白清蓮那被蒙上塵穢的心。


    白清蓮注視著遠處通往地下黑拳場的暗道鐵門,目中泛起一絲血紅。


    “白小兄弟,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徐鐵生見白清蓮透盯著走廊的盡頭望得出神,終於合上了手上的書,忍不住開口道。


    “看你今天話很少。”


    王猛也隨聲附和。


    “不用你們管,我沒什麽事。”


    白清蓮扶了扶額頭,一邊走迴到床位,一邊輕聲說道。


    “是嗎。”


    徐鐵生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禁自覺多事。


    說來大家其實非親非故,倒是自己過於擾人了。


    白清蓮不打算和大家多說什麽,眾人便也隻好相繼平靜下來。


    然而良久,徐鐵生卻總是無法靜下心來。


    大家都知道昨天他去見了唐涉,雖然他迴來時看起來安然無恙,但到目前為止,從他反常的表現看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對自己而言,或者說對於這裏的所有人而言,白清蓮其實就像是大家的弟弟一樣。


    他沒辦法將他的事情置之不理。


    徐鐵生正欲開口,卻有一個人先於他一步發出了聲音。


    “小白,唐涉到底和你說什麽了?”


    安靜的房間內,這略有些高調的聲音顯得是如此的突兀。


    竟是胡四那家夥。


    徐鐵生聞聲望了他一眼,隻見他不知為何麵色發沉,似乎是憋了不少的火氣。


    “這和你沒什麽關係吧?”


    白清蓮皺了皺眉頭,語氣有些發衝。


    “怎麽,你個小兔崽子翅膀硬了?”


    胡四咬了咬牙,旋即沉聲說道。


    “你不是我的對手,希望胡大哥不要自討苦吃。”


    白清蓮瞥了胡四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不再理會他。


    然而他這一句話可謂是一把猛烈的火,當即就點燃了胡四那一直壓抑著的情緒!


    “他馬勒戈壁的!”


    本就情緒不大正常的胡四頓時炸了毛,揚起拳頭便向白清蓮衝了過去!


    “我不想傷你。”


    白清蓮對於胡四的攻擊幾乎沒有多餘的理會,隻一抬手便卸去了胡四的拳勁,隨後又手腕一沉將其推出了三尺有餘!


    “來,我tm倒想看看你小子能不能整死我!練了點功夫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是吧?!”


    方才站定身形的胡四依舊不依不饒,又再次衝上前去,一邊破口大罵著,一邊揪住了白清蓮的衣領。


    “鬆開。”


    白清蓮的神色絲毫沒有任何變化,隻是盯著胡四的眼睛,語氣冷淡地說道。


    胡四見狀頓時被氣樂了。


    好,好得很!


    “行啊,長本事了。”


    胡四笑著搖了搖頭,同時緩緩鬆開了自己的手。


    隻是在他鬆手的瞬間,居然又冷不防地忽然出手,一記結結實實的勾拳狠狠地錘在了白清蓮的小腹上!


    “嘭!”


    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白清蓮依舊麵不改色。


    這一拳可以說足以讓一個普通的漢子直不起腰,可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像胡四這樣水準的攻擊幾乎談不上是傷害,僅僅隻單憑肉體的強度便已經足以承受下來。


    “你不要惹我。”


    白清蓮的語氣冷了三分。


    “我就惹你了怎麽著?!”


    胡四明知自己不可能對白清蓮造成任何傷害,卻還是再次揚起拳頭對著白清蓮的臉砸了下去!


    “嘭!”


    臉部終究還是要比身體脆弱的,猝不及防的白清蓮直接被打得流了鼻血!


    “滾!”


    白清蓮的終於是忍無可忍,一記比胡四快了一倍不止的直拳頓時後手擊出,將準備再次攻擊自己的胡四打飛了出去!


    隻見胡四的身體向後劃了一兩米的距離方才落地;盡管白清蓮已經收手,可這一拳對胡四而言卻仍舊算不上輕;他幾度試圖用雙臂撐起自己的身體,可任憑他枉費了許多力氣卻還是不能從地上爬起。


    “白清蓮!你幹什麽!”


    徐鐵生見狀頓時大驚,這小子看著是玩真格的了!


    徐鐵生欲要上前阻攔,卻見趴在地上的胡四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插手。


    “咳——”


    胡四明顯感覺到內髒受到了創傷,隻能是硬撐著身體,將臉揚了起來,望向了居高臨下的白清蓮。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個監獄裏土生土長的罪犯。”


    胡四張開嘴,露出了滿是血漬的牙齒,輕蔑地笑道。


    “一點也不像是我認識的小白。”


    胡四目光沉沉地望著白清蓮的雙眼。


    那雙眼已不似曾經那如同浩瀚星空般的清亮,不知於何物所侵擾,竟如同欲墜的星火,暗淡而又灰敗。


    與其說,他氣的是白清蓮的變化,若不如說,他所不知曉的唐涉的作為。才是他憤怒的根源。


    “……”


    白清蓮聞言沉默。


    “我本身就是罪犯,又何必裝出清高的模樣。”


    白清蓮的嘴唇明明隻是一開一合,可卻又好像挾裹著凜冽寒冬的風雪,令胡四等人忍不住身體一寒。


    胡四動了動喉頭,竟感覺嗓子有些艱澀,一時間居然覺得不能發出聲音。


    他瞪大了眼睛,隻是盯著白清蓮的臉,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半晌。


    “你這樣,還想去見樊芊芊嗎?”


    胡四緊鎖著眉頭,聲音顫抖著說道。


    “想,比任何時候都想,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加渴望離開這裏!”


    白清蓮猛然睜大了雙眼,幾許分明的血絲於他的眼底顯現。


    “你馬上就可以離開了,為什麽要變成這樣?”


    終於緩過些勁的胡四動作蠢笨地坐了起來,十分費力地質問道。


    “你們不明白嗎?事到如今,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白清蓮說著,輕輕地轉頭環視了一周,那目光似要將所有人都刺穿一般!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胡四冷聲說道。


    “拳王賽的冠軍根本就沒有機會離開這裏,你還想騙我嗎?!我一直把你們當成我的親人,可我卻不知道你們隻是為了這所監獄的管理而欺騙我,我一直相信著你們給我的希望,但我現在才知道這希望居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白清蓮猛然咆哮起來,身體上泛起一層肉眼可辨的紅光,整個空間內竟然都卷起了狂亂的風暴!!


    然而雖然白清蓮看起來要比剛才更加可怕,可胡四卻反而定了心。


    “看來,我知道唐涉和你說了什麽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讓你相信的,但我可以說,我所知道的,和我們曾經告訴你的,都是一致的,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我也是應該驚訝一下了……這樣看來,你是想要越獄了。”


    胡四麵對著翻湧的風暴,竟然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似乎心情也在那一刻平靜了下來。


    “小白,你覺得有的時候,是現實更重要,還是你的心更重要?”


    胡四麵對著身前幾近失控的白清蓮,平靜地說道。


    “什麽?”


    白清蓮不明白胡四想要說什麽。


    “我們來到了這裏,不隻受到是法律的約束,更是因為我們自身的罪過,我們總需要做點什麽來將其彌補……這裏不是別人為了囚禁我們,而是我們自己為了救贖自己,你之所以被困在這裏,不是因為外麵的圍牆擋住了你,更不是圍牆外的人對你的審判的結果,而是你的心對於你自身的罪過,所對身體做出的約束。”


    胡四頓了頓,隨即睜開了眼睛。


    “你傷害過樊芊芊,這是你自己的責任,可你卻忘記了……不論你認為這結果對你而言是否公平,其實你要做的,也就隻有你‘應該做的’而已。”


    胡四繼續說著。


    “不要罪上加罪,你能明白嗎?”


    胡四笑了笑。


    “......”


    白清蓮陷入了沉默。


    他動了動嘴唇,想要辯駁,卻想起了那日在自己麵前哭紅了眼睛的樊芊芊。


    他攥緊了拳頭,想要破壞一切,想要就這樣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可他想象出了再次見到樊芊芊的場景,她質問他為什麽還來找她,他卻不能理直氣壯地說,他是來償還他的過錯的。


    他咬緊了牙關,似乎還在掙紮。


    可最終,他還是鬆開了拳頭,低下了頭。


    “對不起。”


    白清蓮忽然出聲道。


    血紅之色漸漸於白清蓮的身體上消退了下去,因他而起的風暴也慢慢地平息了。


    而他的眸中,那團搖搖欲墜的光芒似乎也猛然蓬勃而起。


    ——一如以往的清明。


    “這才是你的樣子,臭小子。”


    胡四咧開嘴角,露出了一如平常那樣不正經的笑容。


    然而緊接著,他又齜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媽個x的,疼死老子了,你小子下手真雞脖沒輕重!”


    胡四罵罵咧咧地罵道。


    “對……對不起啊,胡大哥……”


    白清蓮又恢複了那副傻愣青年的樣子,慌忙地撓了撓頭,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就完了,快tm扶老子起來啊!我的內髒鐵定是傷到了臥槽了……疼啊……”


    胡四指著白清蓮的鼻子叫道。


    “啊,馬上就扶你起來!”


    白清蓮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攙扶起了胡四。


    ……


    “真有意思,不過還是差點意思……”


    一直坐在角落裏的王猛不易察覺地笑了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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