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豔上了汽車,就坐在思蓮的旁邊。她的演出妝沒有撤,衣服倒是換了,長發披散在肩上,衣領開得很底,都看到了粉紅色的乳罩。

    她是梁豔嗎?我的妻子?那個在舞台上像個瘋狂的魔鬼一樣舞動的女人?現在她的眼裏流露出的是仇恨,這仇恨好象就帶著毒氣,使人難受,唿吸困難。

    我不想再對她解釋什麽了,我隻想叫她快快地離開。

    她把望遠鏡放進提包裏,又從提包裏摸出了一份離婚協議書,冷漠地遞到我麵前——一張白白的紙,黑色的字好像在上麵伸展著,伸展到風暴的根源,伸展到大海的邊緣……好像要發生天大的災難。

    我摸出插在我上衣口袋裏的碳素筆,簽上了我的名字:就這兩個字,叫我學會了不再留戀。

    梁豔收好離婚協議書離開了。她想說什麽,可是什麽也沒有說。她留在思蓮臉上的目光,好像是在對她的某種期盼。——是期盼思蓮愛我?和我結婚?還是期盼思蓮阻止我的花心不要發展?

    梁豔離開了,她帶走的隻是我生活中的灰塵。

    梁豔離開了,她給我翻開了新的愛情的篇章。

    “陳剛,你真的離婚了嗎?嫂子好漂亮!”思蓮不安地說。

    “孫有功怎麽還沒有迴來?”我不想隨著思蓮的思緒談。

    “還有送出去的一千元錢,”思蓮有些焦急,那畢竟是從她口袋裏掏出來的錢。

    隻等孫有功迴來,我就戴上麵罩,到蘆海銀麵前,直接把錢要迴來,然後再乘車離開。

    “你打一下他的手機吧,”我對思蓮說。

    但是他的手機正在通話。

    這時,我發現了上衣口袋裏麵有一張折迭的信紙,我拿出來,是孫有功寫的——陳剛,多關照,永遠感激,九泉相報!

    關照?要我關照?相報?什麽意思,我一時搞不明白。

    突然,有個到河邊解手的人在那裏喊:“這兒有人掉到河裏了!救人呀!”

    “你快去救人呀!”思蓮焦急地對我說。“戴上麵罩,不要叫這裏的警察抓走你……”

    “是不是孫有功跳河了?”我預感是這樣的。

    “你快去救他!”思蓮捂著臉哭起來。

    舞台上在繼續演出,吸引人的節目像一個個圈子一樣從舞台上伸出來,死死地套住了人的脖子;音樂卻像筆一樣,在畫著一張張的笑臉……

    有幾個些警察朝河邊跑,已經有一個到了河邊,也許他不會水,沒有跳下去。

    孫有功的渾身沒在水裏,身子在水裏緩緩地翻轉著,順水而下。由於近來連降大雨,河水猛漲,混濁的河水像一樣狂暴的龍一樣咆哮向前……

    我跑來了,然後跳下河,遊到河的中央——一手抓住了他的衣領,把他的頭提出水麵。他頭發上臉上和嘴裏就同時往外下流著水。水雖然是很混濁,但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血卻在不斷地使水變紅。

    “孫有功,你這是幹什麽!”我大聲喊。

    我把他往岸邊拉,他開始說話:“陳剛,我就要死了,我掉入河裏之前,我的肚子被河邊的枯枝刺穿……”他被河水嗆了一下,又停住了。快到岸邊了,他接著說,“我是執行公務的時候死的,是不是?我就要這個……成全我……我死的光榮是不是?成全我……老婆孩子不容易……成全他……們……我是……是……個烈士……把我放……放到河邊,你就……離開……叫別人……來處理……我單位的人……來處理……你走!……你走!關……照了……”

    孫有功就閉上了眼睛。我把他推上河邊,一個警察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離開了他,順水而下,從樹林裏轉了迴來——思蓮把車退到林邊,打開車門……沒人發現從林子裏出來一個人上了汽車。

    “他怎樣了?”思蓮急切地問。

    “死了,”我心裏很難過。

    “哦……”

    “你事先知道他要跳河嗎”我問她。

    “今天早晨,見到你以前,他說過他要自己弄死自己,並沒要說要跳河,”思蓮的淚水已湧出眼眶。“知道嗎,他還有艾滋病……不過,在水裏,你不會被感染的……我剛才已經給我的上級打了電話,他們會派人來的……走吧,我們離開吧……那一千元錢我不要了,錢算什麽呢……有時候錢什麽也不是……”

    “好吧,那就往迴走,”我同意。

    當車爬上了一個坡道,思蓮就停下車,來到外麵,往迴看著。她心裏想什麽我猜不到,可我知道她非常得難過:遠處的起伏的群山仿佛勾畫出孫有功那悲傷、絕望,卻閃現著一絲希望的臉;天上灰色的雲塊則訴說著思蓮對戰友的懷念。

    車離開清泉鎮的時候,思蓮問我:“要是上級叫你在烈士證明上簽字,你會簽吧?”

    “你會不會簽?”我反問她。

    “會的……”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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