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火車,向南,再向南,一直向前飛馳著,欣然的心恨不得長了翅膀,隨著車輪一起在飛。

    “上海車站到了,請旅客們拿好自己的物品,依次下車,祝大家旅途愉快!”列車員聲音甜美,象迎麵上海灘吹來的風,清新溫軟得很。

    欣然下了車,心兒隨著腳步在癲,在狂,朝著一個方向,由點到線,由遠到近。十裏洋場的花花世界,熙熙攘攘的車海人流,就那麽來來往往。但是這一切都不存在,都跟她無關,似乎無關風月。

    驀然的一瞥,遠東監獄,這個魂牽夢饒的地方,就在眼前。錢,早就匯走了,律師也諮詢過了,一切都處理得很完美了。遠方,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是誰在默默的想你,戀你,支持你?愛,是一棵樹,彼此用心去澆灌,才會鬱鬱蔥蔥。

    4月18號,是個銘刻在心的日子,從進入這個高牆大院開始,整整八年過去了,二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啊,遠方,你變了嗎?突然的,欣然很害怕,害怕如張愛玲《金鎖記》裏麵的迴文雕漆長鏡,隻不過那長鏡換了背景,成了照片。那照片是否褪了色,那照片裏的人兒是否也忽然一下子就老了十年呢?

    望得久了,欣然也有種暈車的感覺。

    再定睛看時,從漆黑的大門裏,搖搖晃晃的走出來一個人,象風中搖擺的環形銅鎖,仿佛還生了鏽,欣然好生的心疼,一顫一顫的,如風中的浮萍。

    是他,是他,是那個朝思慕想的他呀!

    雖然黝黑,邋遢,衣衫襤褸,習慣性的目光呆滯,那也是禁錮久了的緣故。突然得到陽光,得到自由,突然看到欣然,自己心愛的女人,竟有些不知所措。原先心裏麵荒蕪得象沙漠,寸草不生,現在看到綠洲,看到城市,擦亮了眼睛仔細看一看,絕望變成了希望,不是什麽海市蜃樓,開始暢飲。寶貝!過來,讓我抱抱你,給心一個溫暖。那條凍僵了的蛇在你的懷抱裏開始蘇醒,開始暢快的唿吸,那舌變成了蛇,把那前生今世的情愫苦苦的糾結,纏綿。風兒,你盡情的刮吧,雲兒,你飄過來吧。他和她,相依相偎,走在陽光下,把這兩個人照耀的分外燦爛,那幸福便隨著洋溢起來,暖洋洋的真好。一個清朗,一個頹廢,就象一池塘清淩淩的水,一片藍盈盈的天,佇立著一些個殘荷,雖不養眼,但也淒美,是那種滄桑的美。過來過去的行人顯然沒有品味出來,詫異的眼神,竊竊私語,不知道這麽兩個寶貝,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不象是行為藝術啊?才不管那些無聊的人呢,任憑你們指手畫腳,唧唧咕咕,我們就是一對棒打不散的鴛鴦,羨慕死你們!

    找了個整潔的旅館,安頓下兩個漂泊的心,因為思戀,因為牽掛,心與心開始漸漸的靠攏。

    洗漱過後的馮遠方,如同雨過天晴,散發著清新的氣息,拂去歲月的塵埃,顯露的四十而不惑,清晰而迷人。隱約泛著胡碴的青青下巴,忖得嘴角越發的性感。瘦俏的臉,因為風吹日曬,透著健康的栗色,象一片秋天裏成熟了的麥子。眼波溫柔,蕩漾開來,如同麥浪,一襲一襲的滾動起來。寬大的格子純衫,籠罩著他,因了勞動鍛煉,添了些許硬朗和挺拔。撲過去吧,這一天等了好久,這個擁抱,欠了你好久,是該還的時候了。手環手,心貼心,眼睛看著眼睛,默默的,不說一句話,讓這一刻天長地久。

    “謝謝你,還記得我。”

    兩行熱淚,默默的流。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一雙黝黑粗大的手,在一張秀氣的臉和一張俊朗的臉摩挲著,擦去它吧,那是痛苦,現在是幸福,雖然那是幸福的淚花。

    遠方輕輕的抱起欣然,她輕了許多,象一片葉子,一片羽毛,附在他的懷裏,可遠方覺得重如泰山,這個小巧玲瓏的軀體裏,裝了太多太多的深情。

    她有些憔悴,依然美麗。

    累了,太疲憊了。躺在素氣的棉布床單上麵,卡通的圖案,詼諧可愛,這種氣氛,適合有一搭無一瘩的聊天,刻畫真實的情感。

    淡淡的笑,迎著欣然開放“認識你,真好!”

    淺淺的笑,融化在遠方的心裏“受苦了,對簿起,都是因為我。”

    “今後有什麽打算嗎?遠方?”

    “一切從頭再來。”

    “我也是。”

    近在咫尺,能嗅到身體的清香,能聽得到熟悉的唿吸,他們象日本北海道冬日的猩猩,擠成一團。

    猶太人說得好“苦難是一匹布,我們就是快樂的裁縫師。”

    鼾聲漸起,幸福和快樂悄然襲來,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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