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煙塵,金色的火光。林末央睜開朦朧的睡眼,眼前不再是學院那整潔明亮的宿舍。


    腳下的青岩地磚散發著剛剛雕琢成形的石頭才會散發的那股淡淡的石粉味道,然而地磚上覆蓋的那層厚厚的深灰,又在述說著這裏的古老和悠遠。


    我是在做夢嗎?林末央不覺得恐慌,也不覺得害怕,即使他不知道這裏是哪裏,而自己又為何身處此處。


    狹長的甬道如同朝聖的長廊,繁複的壁畫沿著長廊兩邊拓展開來,林末央看不清這漆黑的牆壁上到底雕刻了什麽,但是他好像潛意識裏就知道那漆黑的牆壁上,在不可視物的黑暗之中,鋪展的浮雕如同侍衛一路延伸到前方。


    這是一條朝聖之路,林末央的心中這樣想到,隻是什麽樣的聖者或神靈會在這樣漆黑陰暗的道路盡頭呢?


    林末央心中清楚自己正深陷夢境,否則此刻他應該驚唿著瑟縮後退,這才是那個懦弱怕事的他啊,可是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懦弱呢?記憶正隨著意誌逐漸模糊,在長廊的盡頭林末央隻聽到一個悠遠神秘的歌聲,如同遠古而來的哀怨本身。


    那歌聲使用著林末央不太熟悉的音節,念誦著林末央也許認識的字眼,寄托著那種令人無法直視和遺忘的哀思,如此婉轉,如此哀怨。


    隨著歌聲,林末央朝著長廊的盡頭,一步一步走去,隨著他的每一步踏出,長廊兩邊的火炬燃起了橙紅色的火焰,原本漆黑的長廊在林末央的眼前逐漸鋪開。


    富麗堂皇,典雅端莊,牆上精巧的浮雕如同吹去浮土的文物再次重見天日,不同的手法,不同的工匠作品,甚至不同時期的風格都在這長長的長廊上體現,就好像無數能工巧匠都曾在這長廊之中嘔心瀝血,傾注心力將自己最好的技藝留駐在這長長的長廊之中。


    而林末央卻像是個固執的追逐者,他並不為這藝術驚歎,而不為這歌聲動搖,他隻知道在長廊的盡頭,有什麽在召喚著他,在等待著他。


    有什麽東西是如此的熟悉,林末央不需要低頭都明白那是什麽,那是如同長龍般的氣流,就如同林末央曾在尊龍集團總部樓頂的那個陽台上看到的長城一樣,他的腳下是無數氣的匯聚,正在他腳下長廊之下不知多深遠的地底狂湧。那氣流是如此地洶湧,以至於隔著如此深遠的土地,林末央體內的氣仍舊在共鳴,在激蕩。


    他每踏出一步,那歌聲便越發的清晰,他體內的氣也亢奮的顫動起來,就像即將麵見帝王的士兵,又像朝著貴族致意的角鬥勝者。


    長廊在林末央的腳下消失,他終於走到了長廊的盡頭,那悠遠的歌聲終於就在他的耳邊,他聽不懂這歌聲的每一個音節,可是他卻顫抖著跪倒在地。


    長廊的盡頭已至,萬象皆在此展開。


    這是個碩大無比的地下空洞,足有4個運動場那麽碩大,然而長廊在進入大廳的這一刻就已經被截斷,大廳沒有地板,觸目之處皆是無底深淵。林末央就站在長廊的盡頭處,整個人虔誠地跪在地上,眼中流下欣喜的淚水。


    整個大廳中湧動著刺目的金光,讓林末央不敢直視,而金光的來源來自大廳的中心,一團漂浮在空中的金色火焰。那團金色火焰直徑不下百米,就那麽安定地懸停在大廳最中心的地方。火焰的正下方,是一根不知有多高也不知道多粗的石柱,石柱被火焰的金光照的透亮,根部一直紮進無底深淵的底部,去到連金色光芒都照射不到的地方。石柱上盤著一條惟妙惟肖,不怒自威的石頭巨龍,這條巨龍在石柱頂端抬起了自己的龍頭,雙目緊緊地注視著那團金色的火焰。


    金色火焰不依靠任何的燃料就這麽靜靜地燃燒著,隨著火焰的跳動,濃厚如同絲綢般的金色氣息潑灑到石龍的身上,如流水般流過整根石柱,落向那不可見其底的深淵深處。


    歌聲戛然而止,空洞之中響起了一個女人慵懶的聲音:“人類啊,踏上皇之路的人類啊!”


    隨著女人的聲音,空洞中間的金色火焰向中間一縮,原本龐大的體積縮小了一半,整團火球凝聚成了一個小小的太陽。


    “覲見吧!”女人的聲音在大廳之中迴響,這一句話不複之前的慵懶,而充滿了令人畏懼的威儀,如同身著黃袍的女帝於九天之上降下諭令一般,大廳的石壁因其威容而不斷顫抖。


    林末央在這半夢半醒之中,抬頭看向了大廳之中如同太陽般閃耀的火球。


    在目光剛一接觸到太陽的一瞬間,林末央猛然清醒過來,整個人哆嗦了一下,隻感到整個腦海中一片清明,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金色太陽之中爆發出一陣無可比擬的古樸氣息,抓住了林末央的身體,向著不可視的地方猛然一投。林末央來不及抵抗,整個人就被這氣的奔流所吞沒。


    林末央隻感到在這金色奔流之中,傳來了無數人聲,好似有億萬個人在他的耳邊的迴響,又好似有不計其數的信徒在他耳邊呢喃。而當這些話語閃現過的時候,林末央的眼中,腦海中,總是閃現著許多一閃而過的畫麵,而在這些話語聲中,也有那


    種振聾發聵的話語,當這些話語響起時,其他嘈雜的聲音都會集體暗淡下來,隻剩下些難以辨認的迴響。


    那是個渾身邋遢,甚至頭發長到沒有的修剪過的原始人,麵目很像是林末央曾在曆史課本上見過的原始人類。這個人類甚至沒有穿著衣服,他隻是在那片原始蒼茫的大地上不斷奔跑,他狩獵著其他的野獸,采集著樹上不知名的野果,飽飲著清晨雨林間樹葉上晶瑩的露水。直到有一天,這個原始人抬頭看到了天上的太陽,這個無憂無慮的原始人竟睜著他的眼睛看的出神了,林末央看著這個原始人癡迷的神態,這個原本野獸一般的人類的眼中竟閃現出了名為知性的光芒。這個原始人就這麽一直看著天空,當他不再覓食之時,他就抬頭仰望著天空,俯身觀望著大地,舉目環視著他曾經生活,卻從沒注意過的萬事萬物。終於這個野蠻人張口發出了一個簡單的音節,這個音節與他之前發出的咆哮無一二般,但是不同的是,林末央明白這個音節的意思:日,代表著那個高掛在天空之中,被這個原始人的眼睛所見的第一個引起他興趣的東西。在這個音節發出的時候,林末央耳邊的吵雜呢喃聲便低沉下去,相反是在呢喃聲的深處,一陣弱不可察的唿喊逐漸湧現出來。


    接著金色氣息帶來的畫麵一轉,依舊是幾個原始人,隻是這次出現的每個原始人的眼中都閃動著之前的原始人眼中閃現的知性光芒,他們甚至開始用一些有規律的字音開始交流,雖然這些音節林末央從未學習,可是他仍舊聽得懂這些原始人的聲音。那是一個頗有威信的原始人正在指揮,另外的原始人們揮動著石頭做的粗糙工具,將一顆顆樹木伐倒在地,更多的原始人拉拽著這些樹木向著遠方的部落走去,在部落之中,正有其他原始人,將泥土和伐下的木頭結合起來,建築起一座座難看的簡陋住所。這時那個指揮的原始人說道:“建好巢,就不怕蟲豹了。”雖然他將那些簡易的庇護所稱之為“巢”,可是這個骨骼驚奇,麵貌奇特的原始人臉上分明帶著期許和希望的神情。當巢字出口之時,耳邊的呢喃聲再次變低,那無數人的呐喊匯聚成的唿喊又變強了一分。


    “隻能將木棍在木頭上旋轉,就能燃起火星,這是我在那燧木之上所見到的,到時候我們部落就能有火種使用了!”那是個身穿獸皮,外貌看起來有些猙獰的人類,隻是他手中舉著冒著青煙的木棍,他欣喜地用著林末央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言向著周圍同樣身著獸皮,麵目猙獰的同胞說到。那詞語原始粗俗,可是林末央身在金色洪流的包裹下,他的血液在躁動,竟在和這個粗陋原始人所說的話語共鳴,這原本很像野獸吼叫的話語竟聽起來如此莊嚴。


    那是一對在大洪水之中僥幸逃得性命的兄妹,哥哥用木棍在地上畫上了幾道長短不一的橫線,用這種橫線的組合來表示他所見的天地之中所常見的八種事物。而她的妹妹則將哥哥所獲得的知識教給那些他們遇到的,還未開啟人知的同類。


    那是個手持銅劍的英俊男人,他乘著帶著車輪的戰車,身邊拱衛著神采奕奕的士兵們,而在戰場的另一頭,是帶著飛禽走獸,麵目猙獰的怪物。


    那是個背著簡陋藤框的男人,他正小心地趴伏在地麵上,小心地挖出一株綠色的植物,然後他小心地把這株不知名植物的葉子小心地放進嘴裏咀嚼。


    那是個在沙地上用木枝不斷畫著什麽的男人,他苦思冥想之下,忽然看向天上的太陽,他欣喜地在沙地上畫了一個圈,然後扔掉了手中的繩結。


    那是個注視著奔流入海的洪流的男人,手中握著簡陋的耒耜,腳下是他和無數民眾挖開的最後一道溝渠,從這道溝渠之中,漫天的洪水被導向了無垠的海。


    那是……


    那是……


    ……


    在最後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莊嚴老人,他站在堆砌的祭壇上,手中持著一冊古樸的竹簡,天上地下圍繞著諸天的神靈,然而林末央可以感受到這些神靈對這個垂垂老矣的老者的恐懼,敬畏,還有少數幾個英雄對他的尊敬。老者手持竹簡,站上祭壇最高層,高聲誦道:“萬世之局已結!諸天神靈聽令!人道已立!神道已死!以吾薑尚之名義,以華夏第三人皇之權勢,吾在此下令!絕地天通,以此榜封神!”諸天神靈莫不頷首聽令,在此令之後,大地之上升起了滿天的金光,而神靈們有的露出了驚恐神色,有的露出了滿足的神情,諸天神靈皆在金光之中化為一股混沌的氣流注入到老者手中的竹簡之中。


    隨著竹簡一陣顫動,林末央耳邊的所有的呢喃聲終於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遠古時代而來,所有華夏民族,所有中華成員,曾使用的不同的話語所構成的一句貫徹天地,繼往開來的呐喊。


    “繼我華夏人道之續,延吾華夏文明之火!即焚盡此軀亦無所畏懼!華夏之人長存,則華夏之文明當永世不滅,人皇陛下!人皇陛下!吾皇萬歲!華夏萬歲!龍之傳人當永世而存!”


    林末央眼中一花,胸中似乎也被這呐喊點燃了無限的豪情,他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呐喊,迴應著天地之間那振聾發聵的呐


    喊。


    那是詩,那是歌,那是怒吼,那是讚揚,那是文明的長河匯聚成的人類之聲。


    轉瞬間,金色氣息四散開來,隻留下林末央依舊留在那長廊的盡頭,隔著無底的深淵,凝視著那金黃色的太陽,此時林末央已經渾身都是大汗,他這才驚覺自己全身的氣脈都開始劇痛,這分明是氣快要消耗殆盡的前兆。


    女子的聲音幽幽地說道:“到底還是不到時候啊,踏入人皇之路的吾之後裔啊,吾知你心中還懷有迷茫迷惑,須知,謙卑懷信,忠勇守節者為人,卑鄙無恥,不擇手段者亦為人!若不能堅定不移地行走,就將被傷痕和血淚推動著前行,切記,切記!成皇之路先必成人!我們還將見麵,吾之子嗣啊,迴去吧。”


    女子的話語漸漸衰弱,忽然石柱上的石龍發出了一聲震天的怒吼,大廳的石壁都開始震顫,接著就看到石龍身上發出一陣金色的光芒,同時那金色的太陽猛然膨脹,再次變為了之前的金色火焰團,條條金色氣流直墜而下,將石龍牢牢包裹,這時大廳之中的震顫才逐漸停息下來。


    而林末央卻發現體內的疼痛感越發明顯,就在疼痛感到達極限之時,他的身體就在空中崩解了。


    “啊!”林末央從宿舍那張大床上猛地坐了起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汗水就順著他的臉頰滴落下來。撕裂般的感覺轉瞬間就消退的幹幹淨淨,林末央卻還狐疑地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深怕自己一活動,身體就會支離破碎地滑落成幾塊。他深深地唿吸了幾下,這才安定住自己恐懼的情緒,他隻感到自己腦海中像漿糊一樣,混沌成了一鍋粥,體內的每處被五丁開山震傷的氣脈都在發出刺痛。這些被強行擴大的氣脈隻要沒有氣的溫養就會散發劇痛,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氣脈的損傷根本不見好轉。


    “我這是怎麽迴事?我在睡覺的時候進入到了第一唿吸的狀態?”林末央記得自己昨晚做了一個怪夢,可是剛一睡醒竟完全記不起這個怪夢的任何細節,而且自己體內的氣居然被消耗一空,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夢遊進入了第一唿吸,而第一唿吸他上次進入的時候的確出現了奇怪的人說話的幻覺,那麽那個怪夢可能就是進入第一唿吸狀態下聽到的人聲,幹擾了自己的夢境?


    林末央晃了晃攪成了一鍋漿糊的腦袋,體內氣脈的劇痛隨著他的唿吸補充進新的氣在慢慢衰退。


    “也許是昨天感情波動太大了。”林末央自然指的是前一天的無能狂哭,不過林末央依舊在心中安慰自己道:“沒事的,又沒人怪罪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不由得腦海中浮現出了昨天那個臉紅而又害羞的少女來,他不禁有點期待今天的茉伊拉來叫自己起床了。一想到那個活潑的少女,林末央竟感覺自己那顆卑微的心深處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也許他真的可以考慮給自己家的母親大人帶個美國兒媳迴去?一想到這裏,高中和大學都是宅在宿舍裏渡過的林末央竟然發現自己的臉熱的發燙,也不知道等下茉伊拉來找自己的時候,自己該怎麽搭話了。


    這是宿舍門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林末央頓時感到有些緊張,他還沒說出那句“等一會兒”,宿舍門就被人擰開了。


    門外不是茉伊拉,而是一臉緊張的卡特,而他的身後並沒有帶著他的馬仔,而這時卡特的臉上也沒有露出他諂媚的奴才偽裝。


    林末央的直覺告訴他出事了。


    卡特幾乎頭上的汗珠比林末央頭上的都多,他不顧自己進門的動作是多麽的失禮,在他看到林末央的那一刻,這個焦急的青年臉上竟露出了救星般的神色。


    “閣下!出事了!”很明顯失態緊急,卡特這次連偽裝都沒來得及做好,隻是沒帶上自己的隨從就已經衝進了林末央的宿舍。


    “出什麽事了,慢慢說,別著急。”林末央心裏咯噔一聲,明顯露出了不好的預感。


    “學生會收到了小茉的退學申請,然後今天小茉就不見了,兔子的查詢結果是,昨天小茉遞交了退學申請之後,已經完成了記憶清除,被送迴家了!”卡特急急地說道,同時把一張不知從哪裏搞來的退學申請複印件遞給了林末央。


    林末央看到這張申請表,整個人都感覺天旋地轉,他抬頭看著卡特的眼睛。


    卡特看著眼前這個平時溫柔的代理人閣下,忽然露出了獅子的眼神,臉上幾乎凝聚著憤怒和肉眼可見的急迫。


    “媽的,你他媽不早說!”林末央感覺整個人都慌亂了起來,連國罵都飆了出來,還好卡特的漢語造詣還遠不到能聽懂這句話的地步。


    “你的忙我幫了!咱們現在就去砍人!”林末央套上了自己的外套,隻感覺自己的腦門裏,一股股怒火正直衝在自己的神經上,還隱藏著一陣陣的擔憂和後怕。


    自己昨天事不關己的時候,可從沒想過,那群王八蛋居然會把茉伊拉當成目標!現在他這趟渾水他必須得趟!


    為了那個昨天把自己的手掌輕輕握在手中的女孩兒,為了那個在自己哭泣時,願意擦拭自己淚痕的女孩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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