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是個女孩兒,這讓何齊天始料未及。


    西爾貝固然不清楚何齊天的用意,但對於何齊天她依舊十分信任,於是這個叫做艾格尼絲的女孩兒在傍晚時分到訪了何齊天的宿舍。


    據說她是學院裏中文最好的學生,不論這個中文最好是否是真的,何齊天麵對著她還是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好意思。


    “閣下,能讓我看看那封信嗎?”艾格尼絲問,她細細打量著眼前的z國人,西爾貝已經向她說過這人的身份,所以她顯得很拘謹。


    何齊天將信遞給艾格尼絲,信上麵是花哨的花體手寫,和卡特桀驁不馴的態度不相同的是,他居然能夠寫的一手好字,但尷尬的是何齊天看不懂這樣花哨的花體字。


    “沙赫利姆尼爾?卡特閣下的品味還是……那麽讓人一言難盡。”艾格尼絲看著信紙苦笑。


    何齊天沒聽說過這個沙赫利姆尼爾是什麽,倒是記得在北歐神話裏有那麽一頭神豬叫這個名字。


    用豬的名字當餐館的名字?老板一定是個有趣的人,至少不會比何齊天小區門口賣麵的大媽更無趣。


    “要去的話,現在我們就該出發了,學院5點之後就不允許進出了,要去影子街我們得趕快。”艾格尼絲看了一眼手表,確認了現在的時間。


    何齊天沒想到這個少女還是個急性子,沒等他迴複,她就親熱地拉著他的胳膊,向外走,這還是何齊天人生中第一次這麽近的接觸一個元氣十足的少女。他認為是文化間的差異,至少z國女孩兒不會這麽大方地挽著第一次見麵的男人的胳膊。


    艾格尼絲十分健談,這個少女一路上總是用中文很興奮地問這問那,她好像對z國的一切都很好奇,何齊天意識到,這個少女的中文真的很好,她幾乎沒有口音。兩人漫步在學院裏,身邊是說笑著的學生們,如果忽視他們巫師的身份,何齊天就像是迴到了大學裏,那段被他渾渾噩噩度過的時光。


    大學輔導員曾經在開學第一課上對他們講過,大學裏不僅要好好學習,還要談一次戀愛,可是何齊天明顯隻做到了前半句,在他畢業的時候,無論是出雙入對的同學,還是哭得生離死別的情侶,都讓他那顆心裏有些悵然若失。


    而此刻,遠在英格蘭的盡頭,某處小屋裏。


    猶大將自己的腳放到了桌子上,擺出了一個極為囂張的姿勢,他腳邊的桌麵上,一支銀白色的左輪槍正靜靜躺在那裏。


    男人看著這個衝入自己家裏的不速之客,表情驚慌至極,他想要報警或者逃跑,但那柄左輪槍卻讓他動彈不得。


    “您好,抱歉,我的英文不是太好,所以您就湊合著聽吧。”猶大笑著說,眼睛卻沒有看眼前這個土裏土氣的y國農夫,反而是注視著左輪槍。


    “是,是……先生,您想做什麽?請不要傷害我,我……要錢的話,我的錢在背後櫃子的鐵盒子裏,我隻是個農夫,沒有那麽多錢。”農夫點點頭,隻想讓這個來者不善的家夥趕緊離開,報警隻能在之後做了。


    猶大迴頭,看了一眼櫃子上那個其貌不揚的鐵盒子,裏麵應該裝著這個農夫辛辛苦苦湊來的積蓄,在休息時他應該會從裏麵摸出幾張鈔票,去酒館裏喝上兩杯,和鎮子上其他的人聊上幾句。


    猶大將腿放下,終於將目光轉向了農夫,他的眼神如兇神,農夫被他注視,身子不自覺地向後瑟縮。


    “我想知道,你是誰?”猶大拿起了桌上的左輪槍,放在手中把玩,這個動作給農夫施加了沉重的壓力,審問就像是從蠶繭上剝下蠶絲,你需要先用沸水加熱,然後一點點抽下那些寶貴的白色絲線,這些東西最後被織成絲綢卷,送上那條有名的絲綢之路,成為讓西方人癡狂的昂貴奢侈品。


    秘密也是如此。


    “我是查爾斯,聽著,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夫……”查爾斯的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這個z國人像是一個瘋子,瘋子是沒有理智的。


    猶大搖了搖頭:“5月3號,6月1號,6月28號,7月13號……”他報出一串日期,而他每報出一個日期,這個農夫的表情就會變化一分,從驚疑變得恐懼,接著恐懼變成了輕浮,他的臉上滿是輕蔑的笑容,可很快他的臉色瞬間慘白一片。


    “嗯,看來我們可以好好說話了。”左輪槍在猶大手中旋轉,很快槍口對準了農夫,他笑了笑,眼神看向農夫就像看到多年的老友。


    突變就在這一瞬間產生,農夫忽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肌肉漲破衣衫,剛才瘦弱的人影已經膨脹了兩圈,變成了黑色的巨獸,冷硬的鬃毛從他的皮下生出,發生的改變堪稱基因突變。


    巨獸揮出了力逾千鈞聲勢浩大的一拳,利爪劃破空氣嘶啞作響,他前一刻還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現在卻變成了殺戮的機器,唿吸沉重,惡臭的唾液從牙縫間滴落。


    猶大伸腿在桌子上狠狠一蹬,自己借著這一蹬之力向後方退去,木桌高高飛起,直撲巨獸的麵門,被他一拳打碎,木屑橫飛。


    一聲巨大的槍響,猶大扣動了扳機,這柄左輪槍並不隻有威懾的作用,它的子彈能夠打碎一頭野牛的頭蓋骨,猶大根本不在乎槍聲是否會被其他人聽到,大敵在前,他的身軀可不比剛才被打成碎屑的木桌結實多少。


    子彈擊碎四散的木屑,直撲野獸的麵門,但這頭野獸的反應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它偏頭躲開了子彈的彈道,銀色的彈頭沒入它身後牆麵中,翻滾的彈頭在牆麵上撕開了一個拳頭大的坑洞。


    “嗯,你的野性在成長,所以你吃人的頻率也在增加,怎麽?普通的血肉已經無法滿足你了嗎?”猶大快速後退,還一邊在和這頭嗜血的野獸對話。


    這座小鎮並非風平浪靜,在前幾個月連續發生了多起殘忍的碎屍案件,受害者多是女性,屍體殘缺不堪,身體組織無法辨認清晰,警察認為是某個心理變態的殺手所為,然而事實比變態殺手更加恐怖。


    野獸直立起來,他飛快地逼近,不斷地發起攻擊,而猶大在他的攻擊間穿梭,輕巧地躲開每一次攻擊,每一次攻擊都足以擊碎他的骨骼,將他整個身體打成難看的扭曲形狀。終於猶大的後背貼上了牆壁,他已經退無可退,野獸也明白這一點,他舉起了爪子,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猶大沒有絲毫慌亂,他笑道:“喂喂喂,你們要是不趕緊加快進度,我可要動手了。”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牆壁轟然爆碎,猶大已經一閃身躲到了一邊,被炸開碎片如雨點般打向這隻狼人,碎片的飛行軌跡是被人計算好的,一次精確的定向爆破。


    這些橫飛的石塊足以讓普通人頭破血流甚至骨折,但無法洞穿狼人堅硬的皮毛,隻能在上麵留下石灰的白痕,但朝聖者們從來不指望一次定向爆破就能解決這些幻想生物。牆上的缺口外傳來了轟鳴的槍聲,那是數把hk416同時開槍的聲音,彈雨從缺口湧入房間之中,狼人無法躲開如此密集的火力網,他的身體不斷中槍,堅實的皮毛並不能阻礙子彈撕開他的皮肉,這些彈頭鍍銀的子彈深深嵌入他的身軀。


    房間裏充斥著硝煙的味道,一隻手提箱被扔進了房間裏。


    猶大搖了搖頭,打開手提箱,一隻長刀靜靜地躺在手提箱裏。這隻長刀還沒有製作完畢,沒有刀柄和護手,隻來得及用電鍍做上了漆黑的電鍍。


    他握住了刀,狼人明白了,這個人才是獵手,外麵的人隻是限定獵圈的獵人,他被留給了這個男人。


    長刀新磨製的刀刃泛著銀光,朝聖者不喜歡追求所謂的手工技藝,他們的魔導術士們更喜歡用科學的方式解決問題,這柄長刀從精準的模具中誕生,金屬成分經過了化學家們的精確配比,與其用手工體現情懷,他們更喜歡機械的美感。


    “這刀有名字嗎?”猶大笑著問。


    “抱歉,閣下,這隻是試做型第一型,給您徒弟的將是完成品,我們沒辦法量產這東西,名字對於我們來說就沒什麽意義,您也知道,這樣的近戰武器軍備我們一般都不會列裝給我們的幹員,我們可沒有能夠和血族乃至狼人一對一肉搏的人員,而作為近戰的武器預備,這刀又太過於奢侈了。”牆外有人迴答,語氣裏滿是自豪和激動,“當然,儀刀自然要奢侈一些,一柄可用於實戰的儀刀更是如此。”


    “有時候我挺喜歡你們的風格的,要不是我太窮,我都想讓你們給我做一套武器了。”猶大揮舞著長刀,銀色的弧線輕易分開了空氣中的微塵,將空氣中四散的塵埃都一分為二。


    空氣中傳來了粗重的唿吸聲,剛才的射擊並沒有傷到狼人的要害,這頭野獸仍有餘力,但是現在他不想逞兇,隻想逃跑。他認出了這個z國人,他在傳聞中聽過他的名字,但是他從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存在,並且他能夠讓一頭狼人感到恐懼。但他嘶吼和哀嚎的本能已經讓他的危險預感爆了表。


    爆破和射擊使得房間中煙塵彌漫,但狼人看到了煙塵中隱藏的那道銀光,他有些分不清危險的究竟是刀,還是這個人。


    強烈的危險預感摧毀了他的理智,求生欲支配著他的身體,他衝進煙霧中,重拳揮出,要擊敗這個人才能逃出生天。


    沉重的響聲響起,好似兩具同樣沉重的軀體撞擊在一起。狼人的拳頭和猶大的手掌擊打在一起,兩人的力量居然不相上下。


    唿吸間,猶大變掌為拳,零距離發力!寸勁節節貫穿,連子彈都無法摧毀的肉體,骨骼在內勁的影響下像樹枝一般折斷,狼人知道這就是那個人,可他已經無法後退了。銀光利落地斬落,皮毛和骨骼在刀鋒麵前好像奶油一樣脆弱,這柄刀滑過堅實的肉體是如此shuang滑,連血液都無法沾染在漆黑的刀身上。


    龐大的身軀變成兩段滑落在地,身穿製服的幹員們魚貫而入,將身體組織裝進袋子裏,同時清洗血跡。


    猶大將長刀遞給進來的幹員,房外的人鼓掌:“不愧是圓桌議會的審判之劍。”


    “呸,洛倫茲,你知道我們要對付的不是這種貨色。”猶大接過另一個幹員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自己的手,但他並沒有沾染上血跡,“這樣的刀殺不死神,並不能讓我滿意。”


    “因為沒有數據,所以加拉哈德閣下才會和您做出那個交易。”門外的人並沒有因為自己的作品被說“這種貨色”而感到憤怒,魔導術士就是磨礪技藝的藝術家,這樣的一柄獨一無二的武器需要不斷地打磨,才能稱為傑作,他很興奮能有這麽一個機會,雖然為朝聖者貢獻製式裝備同樣令他感到榮耀,但他更想要手下的部門能夠鑄造出一柄響徹世界的神器,一柄能夠和古代的聖劍齊名,足以弑神的神兵。


    “我不是把四靈刀交給你們了嗎?”猶大問。


    “那四靈刀的技術給予了我們很多靈感,但我們沒辦法完全仿製出那樣的武器,即使能夠仿製,也不滿足您的要求。否則我們何必自己鑄造這武器呢?重鑄四靈刀的技術我們是沒有問題的。”洛倫茲解釋,“概念的轉移和概念的創造在煉金術中是兩迴事。”


    “好吧,那東西你們確定了位置了嗎?”猶大點了點頭,他走出屋子,和洛倫茲親切地擁抱,這竟是個年輕人,眼睛裏帶著激動的神采。


    洛倫茲笑著說:“當然,那東西就在利xi亞,我們已經開始準備最後的準備工作了。當然,加拉哈德閣下說過,我們隻是收集數據,現在能夠殺死那東西的,隻有您而已。我們會全力支援您。”


    猶大對這種說法表示了否定:“你們能夠殺死它,加拉哈德隻是想要用最合理的力量投入而已。你應該知道他的脾氣,能夠用三分力的事情他永遠不會用四分力。”


    洛倫茲點頭:“這也是加拉哈德閣下驚世駭俗的才能之一。”


    “才能麽?”猶大重複了一遍洛倫茲的話,“算了,無所謂,我們得在一周之內解決這件事,然後,我希望你們在拿到數據之後能夠盡快將武器製作完畢,至少要做出初版,否則我那倒黴徒弟我實在是對他不放心。”


    洛倫茲充滿自信地迴複道:“當然,變天部門可是魔導技術的巔峰,我們是全世界最強大的魔導學人才。我們和慢吞吞的煉金術師不同,我們不僅更加嚴謹,我們的工作效率也不是那群固執於傳統的老油條能夠比的。畢竟……”


    “畢竟,‘上帝七日創世,變天之人一日足矣。’是吧?”猶大笑著重複這句話,這是朝聖者變天部門這群技術人員的座右銘,和娜塔莎領導的獵殺部門不同,他們是真正的後勤技術人員,沒有戰鬥力,或者說戰鬥力幾乎為零。


    “一切都是為了加拉哈德閣下的榮光。”洛倫茲雙眼放光,每次提起這個名字,他的臉上都會顯露出朝聖般的虔誠,像是信徒念叨著神的名字。


    猶大咧了咧嘴,身後幹員們已經清理好了現場,擰開了煤氣的開關,隻要一點火,現場就會變成一場煤氣爆炸的事故,可憐的查爾斯隻是在煤氣中被炸得屍骨無存而已,反正狼人是不可能有dna存檔在警察手裏的。至少他能夠以憨厚的農夫形象死去,沒人會將他和連環殺人案的兇手聯係起來,也許還會有人在他的葬禮上獻上他自己田中的玉米。


    “真是幸福,能夠作為人類死去。”猶大幽幽地說。


    洛倫茲不太明白這種邏輯,作為人類死去依舊是死去,為什麽會覺得幸福?可是他不敢問,雖然猶大並沒有架子,但他依舊是圓桌的審判之劍,等級與加拉哈德閣下同級,更別說他和加拉哈德閣下簽訂了盟約,是守望相助的盟友。這也是洛倫茲不能理解的,一個人的力量再強,也決不可能與一個組織相提並論,更別說朝聖者是世界上最大的組織之一。但加拉哈德閣下的決定他們絕不會去過問,聖者所做的事情一定是正確的,這一點絕不會改變。


    “對了,還有件事,如果你真的想要鑄造弑神的武器,你不用將它造的太過鋒利。”猶大迴過頭,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輕聲說道,“武器的鋒利來自於他的使用者,與其將它造的無比鋒利,不如讓它隨主人而成長,當它的主人成長到足以弑神的時候,這武器一定能夠配得上那麽淩厲的人。”


    “您的意思是……”洛倫茲不敢嘲笑猶大,眼前的男人繼承了z國的一切,他自然也知道z國人如何鍛造神兵。


    “有時候武器需要成長,而主人太強的話,反而會讓武器沒有成長的空間。啊不,我也隻是忽然想起,我見過這樣的武器,僅此而已……”猶大挑了挑眉頭,“給我安排飛機,我該去利xi亞了!”


    何齊天和艾格尼絲兩人花了不少時間才來到信上指明的地址。


    雖然這間餐廳在影子街最僻靜的角落,但它並不是那麽難找。


    “這家餐廳的店主連續拿過三年世界巫師烹飪大賽的冠軍,是個很有名的廚師,但我從沒見過這家餐廳開門過,聽說他脾氣很怪,不是什麽人都接待的,而接待標準沒人知道。”艾格尼絲輕輕拍著何齊天的背,後者臉色鐵青,額頭上全是汗。


    這條巫師街就在學校附近,但必須要像進入斜角巷一樣進入一道被魔法隱藏起來的大門,而何齊天一穿過那道門就產生了十分劇烈的不適感,頭暈目眩,簡單來說就是暈車那種惡心的感覺,還好的是他沒當著女士的麵前吐一地。


    艾格尼絲很鎮靜地解釋:“這叫魔法門過敏症,一般都是對魔力特別敏感的人穿過擁有複雜魔力的構成的門扉時受到魔力的影響才會出現的症狀,很多天賦異稟的巫師都會出現這樣的反應的。”


    何齊天不知道什麽叫魔法門過敏症,但是對魔力特別敏感就是純粹的胡扯,他這幾天可不是什麽都沒幹,他悄悄地在圖書館裏看過一些巫師的書籍,他似乎和所謂的天賦異稟一點關係都沒有。天賦好的人類經常會出現通靈的現象,但是他自己很清楚,他的童年簡直科學到爆炸,別說通靈了,連大一點的彩票都沒有中國,雖然他也不買彩票就是了。


    “這個卡特亞曆山大還真是神通廣大,他能夠在這裏請我吃飯?”何齊天趕緊把這個令人心虛的話題岔開。


    艾格尼絲充滿歉意的一笑:“抱歉,這種地方我從來沒有來過,所以我也不知道店主的條件究竟是什麽。不過既然是做生意,隻要錢給的夠多,那麽就沒有不做的生意吧?”


    說這話時,艾格尼絲的表情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這讓何齊天很奇怪,剛才那一個瞬間他從艾格尼絲的身上感到了淡淡的悲哀,這和一直朝氣十足的艾格尼絲很不相似,這個女孩子一路上簡直活潑到了過分的程度,嘴巴就沒有停過,一直在為何齊天解說各種巫師界的東西。


    “怎麽了?”何齊天問。


    艾格尼絲沒有料到何齊天居然連她一瞬間的心情變化都能捕捉到,連忙將頭別到一邊,小聲地說:“我隻是在想,在這種地方吃一頓飯要花很多錢吧?”


    何齊天有些奇怪:“又不該我們出。”


    艾格尼絲點點頭:“嗯。”


    好像是氣氛變得古怪了起來,艾格尼絲趕緊說道:“抱歉,那個,我們還是早點進去吧,別讓卡特閣下等太久了。”


    兩人低著頭,快步推開眼前那扇玻璃門。


    這家餐廳的確如艾格尼絲所說,沒有一個人在裏麵,地板是光滑的白色地磚,被人用拖把擦得能夠看到人的倒影,一盞明亮的白色水晶燈掉在天花板上,頗有些高檔餐廳的架勢,讓何齊天有點懷疑自己身上這件廉價的地攤短袖是不是有點不該出入這種場合。


    “這地方……還真奇怪……”艾格尼絲看的目瞪口呆,她的小嘴癡癡呆呆地張開,看著眼前的餐廳,這還真是她第一次出入這樣的高級餐廳。隻是,高級餐廳會使用這樣的長桌嗎?


    何齊天也注意到了這家餐廳不同之處。這家餐廳沒有那種小桌,隻有一條長桌擺在大廳的中央,這條長桌和店鋪內其他奢華精致的裝修都格格不入,應該隻是用一根巨樹的樹幹稍微打磨了一下,何齊天站在門口都能看到那張桌子上粗糙的紋路。在餐廳的一角是巨大的酒桶,這些酒桶被倒放之後堆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占滿了一整個牆麵,真不知道這些酒夠多少人喝。


    兩人剛一走進餐廳,卡特就從後廚走了出來,這個浪蕩的富二代對何齊天揮了揮手:“您好,何齊天閣下。”


    他的話讓何齊天有些警覺,他居然使用了“閣下”的敬語。


    卡特的笑容意味深長,但在會議上見到的那種傲慢和不可一世的氣質已經完全消失了。


    “茉伊拉小姐,你應該知道閣下的真實身份了,所以我就不瞞著你們了,我知道您是誰。”卡特對何齊天大方地伸出手,身上有著淡淡的古龍水味道。


    何齊天伸出手,與他相握,兩人簡短的握了握手,卡特滿懷歉意地說:“之前看到的人太多了,原諒我的態度太過於傲慢了,不過您一定也看穿了我的偽裝了吧?”


    何齊天沉默不語,這才是他願意赴約的原因,就在卡特靠近他發出邀請的時候,他居然從這個富二代的身上感受不到傲慢和狂妄,反而他更加謙遜,甚至何齊天能夠隱約感到他流露出的崇拜情緒。


    反而是艾格尼絲一臉意外地看著卡特,她可從沒有見過這種狀態的卡特,在學校裏,這個純血兄弟會頭目,學校最大的流氓頭子的也算是惡名遠揚,現在卻像是個實打實的紳士。


    卡特看了一眼艾格尼絲的表情,有些無奈地說:“抱歉,我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天啟會之中很多人都看我不順眼,更別說是茉伊拉副會長您了。”


    何齊天聽得一頭霧水,茉伊拉是誰?


    艾格尼絲察覺到何齊天迷茫的表情,臉上頓時紅了一大片,她不好意思地說:“茉伊拉就是我,我的巫師名是艾格尼絲,抱歉,閣下,我不是故意隱瞞的。”


    卡特補充道:“對陌生人使用巫師名而不是自己的真名,這是巫師的正常反應,隻有兩種人不需要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一種是真正信任對方,另一種則是他的姓名與榮譽綁定,他不需要隱藏自己的真實姓名。”


    真的完全不一樣了,這個男人現在談吐得體,卻又沒有那麽多繁文縟節和咬文嚼字,更重要的,他讓何齊天將翻譯帶上,但他卻一直在用漢語和何齊天交流,雖然帶著濃重的口音,但不像是不會漢語的樣子。


    “所以,你在學校裏的姿態都是偽裝出來的?”何齊天覺得心中一寒,這學校裏的人看來比表麵上要複雜。


    卡特點點頭:“是這樣的,不過還請保守這個秘密,現在還不到揭露的時候。”


    “為什麽?”何齊天問。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還是邊吃邊聊吧?”卡特沒有立刻迴答何齊天的問題,而是像何齊天鞠了個躬,轉身走進了後廚。


    片刻之後,一個頭戴廚師帽的年輕人跟著他出來了,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比卡特要年長幾歲,臉上的笑容是如此地熱切,他走出廚房,立刻握住了何齊天的手,他的手有一些冰,應該是剛剛洗完手之後擦幹了再出來的。


    “您就是何齊天閣下?”廚師語氣激動萬分。


    “啊……我是。”何齊天迴答。


    廚師激動的雙眼放光:“哈哈哈,沙赫利姆尼爾終於迎來了真正的英雄!英雄!”


    這樣語無倫次的話語讓何齊天摸不著頭腦,但這個廚師顯然十分狂熱。


    卡特充滿歉意的解釋:“是這樣的,這位是托尼歐,世界上最好的巫師廚師,這間餐廳沙赫利姆尼爾就是他的餐廳,他是世界上北歐菜式的最後傳人,這些菜式曾經在瓦爾哈拉的英靈大廳中被各位英靈享用,所以這家夥有個臭脾氣,他的菜隻給英雄人物做,其他凡夫俗子,出多少錢他都不會搭理。”


    “哈哈哈,宴會!今天就是開宴的時候,卡特,去把那邊第二排第三個酒桶打開!”托尼歐的語氣就像是狂熱粉絲見到了自己的偶像,他竟然對卡特發號施令起來,而卡特也對他的脾氣十分無奈,隻能乖乖地到酒桶邊放酒。


    何齊天這才明白過來,這條長桌就是為了仿照奧丁的宴會,傳說中瓦爾哈拉的英靈戰士在休息時,就是這樣簇擁在長桌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享受著戰女神的服侍,然後在第二天白晝來臨時,投入到新一輪的廝殺之中,為最後的諸神黃昏做準備。但從托尼歐的表情可以看出,這條長桌旁從沒有坐滿過人。


    “請等一會兒!我馬上上菜!”托尼歐鬆開了緊握的手,快步跑向後廚。


    卡特端著滿滿一大杯酒迴到桌前,在桌上的木杯子裏為何齊天斟滿了一大杯金黃色的蜂蜜酒。


    酒液在杯底湧動,何齊天必須承認的是,看起來十分誘人。


    卡特坐在何齊天的對麵,托尼歐開始從後廚裏持續不斷地端出菜肴,很快放滿了卡特與何齊天眼前的這段長桌。


    菜品的確豐富,有烤的外焦裏嫩的乳豬,還有氣味誘人的燉菜,何齊天意識到,這些菜品都和北歐戰士們很久遠之前的菜品一樣,都是能夠抵禦北歐嚴寒的高熱量食物,而且也很符合海盜們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個性。


    卡特用餐刀分解著烤乳豬的後腿,將一塊最好的烤肉分成兩塊,放在茉伊拉和何齊天的盤子裏。“請嚐試一下,托尼歐的菜一向不錯。”


    何齊天將烤肉放進嘴裏,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調料完美地襯托出了肉的鮮味和口感,吃下去有一種難得的滿足感。


    “您應該已經猜到了,我為什麽會這麽做。”卡特就像是殷勤的服務生,為何齊天切割著烤肉,還為兩人盛上風味濃鬱的燉菜。


    何齊天心想,我上哪裏猜去?可他隻是含糊地點點頭。


    卡特伸手捏起一撮香菜,放進湯碗裏攪拌,說:“學院裏很多人都認為,我是個不務正業的富二代,應該叫巫二代。包括茉伊拉小姐,對嗎?”


    茉伊拉不好意思地躲開卡特的視線,卡特說的很準,他的確在學院裏處於大多數學生鄙視鏈的最底端。


    卡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說:“這是一所巫師學校,即使梅林校長努力想要以現代的方式來運作這所學校,但它的本質依舊是一所巫師學院,奧術和魔法的傳教之所,處於巫師社會的管理之下。”


    何齊天點點頭,這幾天的了解,這所學校的確給他一種濃濃的違和感,說不清楚在哪裏,明明學生們都像普通的大學生一樣住在宿舍裏,沒有課的時候也會到這條影子街打打牙祭,但就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圍繞著他。


    “階級。巫師社會中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們依然講究血統,普通大學裏即使有貧富的差距,但沒有人會將這條鄙視鏈拿到明麵上。這就是巫師學院和普通大學的區別,魔法的傳承在很久遠之前靠的是家族。每個魔法家族像最吝嗇的守財奴一樣保管著自己的魔法傳承,這是世界最隱秘的財富,而他們守口如瓶。在這個過程中,最早壟斷魔法秘密的那群人,他們就是最初的貴族。貴族按照血統來劃分,但實際上貴族和血統無關,除非你真的才情驚世駭俗,否則魔法的天賦並不是那麽重要,真正區別貴族和平民的是他們手中握有的秘密。”卡特看了看茉伊拉,“茉伊拉小姐就是一名被發現擁有魔法才能的普通人,她的父母都不是巫師。”


    何齊天聽得不是特別懂,但應該就是貴族手中壟斷了大多數的魔法秘密,從而掌握了魔法社會的話語權,將自己放到了高人一等的位置。這和現實世界也沒什麽區別。


    “我是一名新貴族,也是一名舊貴族。”卡特指了指自己,但他的語氣裏並沒有半點炫耀和自豪的意思。


    “新貴族?”何齊天不懂,為什麽貴族還要分新舊,難道餐桌上吃飯的人還要有先來後到麽?“不都是在餐桌上吃飯的人麽?”


    卡特一愣,旋即一笑:“比喻的很貼切,但新貴族和舊貴族還是有區別的,新貴族對於舊貴族而言,是最大的威脅。”


    何齊天插不上嘴,茉伊拉已經完全聽呆了。


    “新貴族是近代出現的,他們本不是貴族,但功績和能力太過於強大,以致於他們在巫師中的威望已經能夠比肩舊貴族們,舊貴族不想讓平民和他們擁有一樣的地位,卻又拿這些人沒有辦法,隻能將他們同樣劃為貴族。這些就是新貴族,圓桌議員們幾乎都是新貴族。靠血統傳承的就是舊貴族,而靠自己的功績讓舊貴族不得不承認的,就是新貴族。”卡特是個很好的講述者,或許是因為這是他自己的故事,他的聲音很輕,卻很有感染力,“我之所以偽裝成紈絝子弟,其實是為了保護兔子。”


    “嗯?”何齊天輕哼了一聲。


    “兔子她也是平民出身,卻當上了學生會的會長,她爬上了學生權利的頂端,您知道有多少貴族學生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麽?這裏是魔法世界,法律可沒有現實世界那麽嚴謹,貴族殺死平民可不是什麽新鮮事。”卡特笑著說。


    “所以你成為貴族子弟中最頑固的一個,那麽隻要你沒有對西爾貝小姐做出過激的舉動,其他人也不敢對她動手。”何齊天一下子明白了這個貴族子弟的用意。


    卡特點點頭:“要保護一隻兔子,最好的辦法是什麽?你成為獵人,並且把這隻兔子預定下來,那麽其他的獵人想要對這隻兔子動手,就要先過我這一關。他們可以輕易對付一個平民,卻沒辦法對付同樣是貴族的我。”


    何齊天點點頭,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麽這個人在學校裏總是一副傲慢的姿態,卻沒有傲慢的情感,所有都不過是他裝出來的。


    茉伊拉已經合不攏嘴了,這個大一學生今天的觀念都被刷新了,一是為這個學校隱藏的危險,二是為卡特的忍辱負重。


    “可是,這和我無關吧?”何齊天說,這種潛伏臥底的戲碼他實在沒有實感,他本身就對巫師世界並沒有什麽實感,這種故事聽在耳朵裏,也不過是故事而已。


    “不,您是現在學校裏唯一一個能夠幫助我的人。”卡特搖了搖頭,“學院裏出了大事,但我卻不知道能夠找誰幫忙。”


    何齊天撇了撇嘴:“你可以告訴老師,或者別的什麽人,都可以,我一個插班生能做什麽呢?”


    “老師們大部分都是貴族,或者說巫師家庭出身,他們不會去在意普通的新生巫師的死活,我告訴他們反而會暴露我自己。學院裏已經失蹤了許多像茉伊拉小姐這樣的新生巫師了。您是猶大閣下的代理人,您也掌握著審判之劍!隻有您能夠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審判罪人,這也是我找到您的原因,巫師裏,能夠震懾那群貴族的,除了新貴族之外,就是您的老師,圓桌議會的審判之劍。”卡特的聲音越發急切。


    何齊天沉默了片刻,他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寄予這麽大的厚望,但恐怕要讓卡特失望了,審判之劍的權力他壓根就不知道是什麽,更何況現在的他除了代理人的名號之外,毫無戰鬥力。不是他不想幫,而是不能幫。


    “對不起……”何齊天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站起身來,向卡特鄭重地道歉,卡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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