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剛剛還吹牛聊天的學生們,現在就已經握緊刀劍變成了成功的戰士,而最像戰士,或者說被這群人當成戰士的何齊天,卻隻能躲在校車上,努力維持著自己那世外高人的做派。


    他愛莫能助,他沒開過槍,連體格都是前不久緊急訓練出來的,戰鬥技巧則是完全不會。剛才他還覺得自己找迴了真正的大學生活的感覺,此刻他卻又變成了局外人。


    而這個局外人依舊在被人當成英雄。何齊天知道,自己不能慌亂。


    這群學生的確訓練有素,但沒有經過實戰的曆練,他們即使再優秀,他們的情緒中透露出的焦急和不自信卻是那麽的明顯。


    之所以這群學生無懼,是因為他在車上。他是何齊天,是百無一用毫無特長的廢物大學待業青年。但在這群學生眼裏,他是圓桌議員傳人,還是那位戰無不勝的審判之劍的傳人。這群學生與其說是要保護何齊天,倒不如說是在向何齊天證明自己,因為無論如何,如果他們輸了,那麽這位閣下也是不會輸得。


    他們並不知道何齊天根本沒有任何戰鬥能力。


    何齊天的心裏迴蕩著的是濫竽充數的故事,可惜他這個濫竽現在充的是主唱。


    學生們的陣地已經建立完畢,他們深諳朝聖者的戰鬥理論和原則,那就是在巫師與巫師的戰鬥中,槍械的射程,射速,精準程度都遠遠超過魔咒。時代的改變,科技的進步帶來的是戰術的革新。


    天色逐漸變暗,意料中的追兵卻依舊沒有出現,這讓西爾貝有些詫異,所有人都不知道這群襲擊者是什麽打算,為何將他們困在此處之後又不攻擊?


    “兔子,不對勁啊,對方也太慢了,難道是亨利叔的車速太快,他們實在是跟不上?”理查德的手上托著那團小小的魔法閃光,如果四周有魔法的波動,這團閃光會做出預警,他們就會在第一時間知道襲擊到來。可現在閃光並沒有顫動,附近幹淨的像白紙。


    “我知道,但這樣下去,我們更有優勢,現在離我們的預計到達時間已經很近了,還記得我們的安排嗎?天色暗下來時到達學院,然後煙火升空,晚會開始。”凱瑟琳在車頂迴答,她依舊看著瞄準鏡,她是這個團隊的第二隻眼睛。


    “是啊,不過這下我們可能看不到煙火了……等等,你剛才說什麽?”理查德的笑容僵在半途,凱瑟琳的話提醒了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時間,這群襲擊者其實是在等某個時間!大腦飛速地運轉,理查德想到了什麽,他忽然蹲下,將自己的手按向了地麵。


    就在這一瞬間,校車中的何齊天忽然一哆嗦。他感覺到了,從四麵八方的黑暗之中,忽然如蛆蟲般湧現出來的可怕惡意!


    西爾貝看到何齊天的神情變化,知道他發現了什麽,這位閣下的感知比他們敏銳也很合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弄清發生了什麽。


    理查德站起身來,臉色慘白,他大聲吼道:“所有有空的人,全部進行淨化咒語吟唱!”


    “你瘋了?我們這裏全是戰鬥人員,我們是巫師,誰會淨化咒語?天啟會的人可一個都沒來。”西爾貝打斷道。


    這個會長說完之後就意識到了什麽,“照明!把照明彈升起來!”


    4道明亮的光焰拖著長長的煙霧升上天空,橙紅色的光亮頓時照亮了四周。


    空洞的眼眶,搖搖晃晃的身影在閃光中浮現出來,這些東西剛一出現,所有學生都齊刷刷地屏住了唿吸。


    他們的軀體幹癟,風中飄來腐臭的味道,這些殘肢和肉塊居然還能重新活動,簡直是刷新了何齊天的三觀。


    “死靈術士!所有人更換彈夾!換上紅磷彈!”西爾貝可沒有看呆,她雖然年輕,但卻知道身為一個指揮和領袖在戰場上應該怎麽做。


    他們使用的是鋼芯彈,能夠在任何兇殘的黑巫師頭上開出一個大洞,把他變成一個死人。但現在眼前的敵人本來就是死人,這些身體零件本就不全的怪物估計就是再往他們頭上開個洞也沒用。


    暗紅色的子彈被壓入彈膛,學生們屏住了唿吸。


    “兔子,要我支援嗎?”凱瑟琳問,她並沒有更換子彈。


    “不需要,死靈術的施術者必須靠近施術地點,他不可能離得太遠。找出他,幹掉他。”理查德麵目猙獰,年級高一級的確心都要黑很多。但是他們這些學生是否真的有能力殺死他人麽?


    “就你小子屁話多,不過有意思,迴去有沒有興趣和我去影子街約會?”凱瑟琳咬緊了牙齒。


    “那你這不等於白送?閣下還在車上呢?我們活著迴去不是肯定的嗎?就是我們保護著閣下迴去,和我們一票人被閣下扛迴去的區別嘛!”理查德一愣,旋即開心地露出兩排牙齒,他追了凱瑟琳快四年了,可惜學院玫瑰這四年都沒拿正眼看過男人,要不怎麽有人說患難見真情呢?


    “別廢話,我也可以和閣下約會。”凱瑟琳的說話像刀,捅進了理查德那得意的心窩裏。


    和何齊天競爭?理查德不由得在腦海裏浮現了幾個有這種資格的男人,很顯然裏麵沒有他自己。


    飛上天空的照明彈落到地麵,西爾貝再次握緊了發射器,“準備……”


    手指崩的發白。


    “自由開火!”


    照明彈飛上天空,十把自動步槍同時嘶吼,紅色的軌跡在空中劃出熾熱的赤線,被這線穿過的屍體都被點燃,這些行屍被點燃之後就像是佇立的火炬,照亮了校車周圍的一切。


    搖晃的火焰投下斑駁的光影,這些猙獰恐怖的屍體像是在火光中狂舞的信徒,他們身上包裹著火焰,身體的骨骼被燒得啪啪作響,屍油從沒有火焰的地方被壓榨出來,可他們依舊在前進。


    何齊天咽了口唾沫,他就像是來到了地獄的舞會,這群地獄惡鬼正在盛邀他參加狂歡。


    可是火焰對人體的組織傷害同樣巨大,這些東西和生化危機裏的喪屍不太相同,他們不需要神經係統,所以爆頭對他們也無法造成致命傷,但他們依舊需要肌肉組織來運行身體的活動。肌肉和筋絡被焚毀,這些屍體就隻能癱倒在地,靜靜等待火焰將他們徹底焚滅。


    空氣中彌漫起惡臭,學生們一個個都臉色發青,西爾貝同樣臉色蒼白,她定了定神:“穩住!這就是前輩們和巫師們麵對的戰場,我們是學院的精銳,我們不會輸給任何人!更不能在閣下的麵前丟臉。”


    這時候還能提起學院的榮耀?何齊天有些不理解,如果是他,早就逃跑了。或許吧,這些家夥跑的那麽慢,直接逃跑是有機會的。


    還是靜觀其變吧,或許……


    何齊天還記得,鋒龍送他上飛機之前曾這麽說……


    “也許你挺勇的,不過我建議啊,下次你再遇上這種事情的時候,建議你趕緊逃跑,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好死不如賴活著。”鋒龍說這話的時候正在喝牛奶,微波爐裏烤著吐司麵包。


    “為什麽?你還關心我的死活?”


    “啊不,你要是死了,我總覺得是因為我死的,我就會很內疚,很內疚,你懂得。”鋒龍挑了挑眉毛,滿臉都是欠揍兩個字,可惜的是,這貨世界上還真沒幾個人揍得了他。


    “有人為你而死,你會內疚嗎?”


    “你不會麽?人都會的吧~隻是看臉皮夠不夠厚,能不能當做無事發生過。”


    迴憶從這裏結束,何齊天在座位上挪動了一下,暗罵了一聲:“媽的,我差點就成了厚臉皮了?”


    他可不是坐以待斃的類型,鋒龍給了他裝備,那他就要用,這種時候不就是危急時刻?


    他在車上站了起來,走向了最後方的箱子,裏麵有著鋒龍給他的武器。


    何齊天剛走了兩步,他忽然意識到有些事情不對勁。留在車裏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司機亨利叔叔,這位中年大叔擅長飆車卻不擅長戰鬥。但是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位司機的聲音了。


    何齊天轉過身,亨利叔叔就趴在方向盤上。


    何齊天伸手一推,這個雄壯的男人就像是焊死在了方向盤上,一動也不動。


    寒冷,何齊天忽然後退了半步,他明白了哪裏不對勁,太冷了,這裏為什麽會這麽冷?


    亨利叔叔的身上已經落滿了白霜,不僅僅如此,冰花漸漸蔓延出去,像是沿著牆麵生長的爬山虎。


    何齊天猛地撲向了車後,抱住了那個沉重的鐵箱。


    鐵箱用十道簡單的機械鎖鎖住,解鎖簡單卻又接合牢固。


    現在何齊天急的恨不得把鎖頭給拔出來,他的手指在打哆嗦,讓他摸不到那鎖頭。


    校車的玻璃被完全覆蓋,橫生的冰花讓玻璃變得模模糊糊,何齊天隻能隔著冰層看到外麵躍動的火光,像隔了層毛玻璃。


    一層寒冰,分開了生與死,外麵是惡魔的舞會,裏麵卻是充塞寒冰的地獄。


    校車地麵已經已經結成了一層厚厚的堅冰,何齊天抬起了腳,整個人縮在座位上,懷裏抱著那個鎖開了一半的鐵盒。


    最後的救命稻草就在這盒子裏,不管裏麵是什麽武器,最好裏麵是什麽東皇鍾,軒轅劍這種玩意兒。


    而何齊天忽然發現,從空調的風口處,忽然有什麽東西鑽了出來。


    黑色的物體從那麽細小的縫隙裏像噴泉一樣洶湧而出,何齊天眨了眨眼睛。


    那是頭發,無數細小的黑色頭發,正從那縫隙中湧出,像是擰開了水龍頭。


    就在這個瞬間,何齊天頭頂忽然發出一聲巨響,一塊扭曲的鋼鐵直直地落入了車廂之中。


    何齊天忽然想起來了,校車頂上都有緊急逃生通道,西爾貝他們一定是注意到了。


    “閣下!快出來!”凱瑟琳向何齊天伸出了手,這本就多此一舉,在她看來,這位閣下立定跳高高度上個6米不成問題。


    何齊天伸手握住了那隻纖細的手臂,這隻手臂上一串奇怪的字符正在發光。


    何齊天沒想過這麽一個女孩兒力氣居然這麽大,凱瑟琳將他像一隻小雞一樣連著他懷中的鐵盒一起扯了出來。


    “抱歉,閣下,您……”凱瑟琳確認了一遍何齊天手中的盒子,上麵的鎖已經被打開了8道,看來剛才何齊天已經準備動手了。


    “這是怎麽迴事?”何齊天問。


    “我們都認為那是詛咒,但實際上不是!那是……我們需要您的幫助!您必須現在出手!”凱瑟琳急不可耐地嘶吼,何齊天才忽然發現,四周的槍聲已經停了。


    四周充滿了藍色的光芒,映照著凱瑟琳焦急的臉。


    那是個巨大的魔法陣,像是刻畫在公路上,魔法陣的中心就是這輛可憐的校車。


    四周如死一般寂靜,藍光映照下,所有的學生都靜止在他們的戰鬥崗位上。他們的身體表麵都有一層藍色的冰晶,這些學生連同那些活死人一起都變成了藍色的冰雕。


    “他們死了?”何齊天不敢相信眼前有這麽多犧牲,他的眼睛瞪得像是牛眼那麽大,他太過於震驚,以至於都猶豫要不要哭兩聲表現自己的悲憤。


    “沒死,但是快了,異遊靈的冰凍會逐漸吸取人的生命力,它不會立刻殺死被它抓住的人類……”凱瑟琳抓住了何齊天的肩膀,這個少女的狙擊槍掉在腳邊,她擠出了一絲笑容:“抱歉,閣下,沒有讓您看到學院的風采。等迴去之後,再向您賠罪吧……”


    “喂?你在說什麽?”何齊天不明白,可是他也沒機會明白了。淡藍色的冰晶逐漸爬上了凱瑟琳的臉龐,將這個少女最後那個歉意的笑容凍結在臉上。


    冰沿著車身向上爬,何齊天意識到這個少女因為站在車頂上所以比其他人晚一些被冰凍。


    這裏隻剩下何齊天一個還站著的人了。凱瑟琳最後還在笑,她覺得何齊天一定能夠擊敗死靈術士,把他們放出來。


    但何齊天沒有這樣的能力。


    何齊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被冰封,他雖然覺得冷,可他沒有結冰。


    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從森林裏走出來。


    這裏所有的學生都是他的收獲,他的戰利品,他搓著手,在冰雕間穿梭,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容。


    他的手撫摸過這些“冰雕”有時還在女性的胸部摸上一把,他就是這麽一個奇怪的人,他對溫暖的人類女孩兒完全沒有興趣,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這些都是他的作品,他傑出的藝術表達物。


    直到他抬頭,與何齊天四目相對。


    “我還以為死靈術士都是穿那種沒錢修補的破爛鬥篷,沒想到你還會穿手工定製的西裝?”何齊天站直了身體,黑色的盒子就在他的身旁大開著。


    盒子裏是一柄長刀。形製很像唐朝橫刀,隻是刀身更長,這柄刀說實話沒有新穎的地方。裝在鞘中黑不溜秋的,完全沒有特點。


    這刀好像不靠譜。何齊天知道,他本人就很不靠譜。他剛才就應該趕緊跑,能跑多久跑多久,以他現在的體能,跑個馬拉鬆應該不成問題,說不定還能跑到學校找來救兵。


    但這個男人出現了,何齊天不能把這些學生丟給這個死靈術士。他決定賭一把。


    “你是什麽人?”男人的笑容凝固了,這樣子活像進沙地偷瓜,結果在瓜叢中發現閏土的猹一樣。


    “你可以猜一猜我是什麽人。”何齊天的聲音在發抖,可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如一些,更重要的,他用上了中文。


    這就是何齊天的豪賭,也是他的急中生智,他今天不僅要濫竽充數,他還要狐假虎威一把!


    果然,這個男人也許聽不懂中文,但是他知道何齊天說的是中文。這就足夠了。


    死靈術士本就蒼白的臉現在更加難看了。中國人,還有著對異遊靈冰凍的抗性。這個男人的身份已經唿之欲出了。他本想挺而走險釣幾條大魚,卻釣上了一頭海怪。


    何齊天的腿在發抖,可他很快發現,眼前的男人比他抖得還厲害。


    “閣閣閣……”死靈術士想要把敬稱從嘴裏擠出來,但是他的牙齒和舌頭根本不聽使喚,聽起來更像是他在進行一場拙劣的rap。


    何齊天的恐懼感減輕了一些,他開始相信鋒龍這王八蛋的下手絕對是黑的出汁了,瞧把這孩子嚇得……你平時到底是怎麽對待這些黑巫師和死靈術士的,才能把這些刀頭舔血的人渣搞得聽到你的名字就能抖成這樣?


    能把反派嚇得對他用敬語的人,他不是救世主,就肯定是反派裏最兇狠的那個。


    “閣什麽?”何齊天盡可能模仿鋒龍說話,而且是他第一次聽到鋒龍說話時那種語調。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在沉寂和尷尬的rap結束後,這個黑西裝的第一反應竟是跪下磕頭道歉。


    這讓何齊天都愣住了,你漢語都聽不懂,怎麽這個業務這麽熟練?你練習過?


    威懾戰術的效果比何齊天想的要好太多了,好到何齊天都有些洋洋得意。


    死靈術士匍匐如螻蟻般趴在那裏,磕頭如搗蒜。


    何齊天還是太年輕了,他忘記了一點,毒蛇就是毒蛇,他們不會有任何改變。就像是那個黑巫師說的那樣,人類一旦臣服於自己的欲望和力量,那就會失去理智和判斷。鋒龍殘忍是因為,他隻有這樣才能將恐懼如種子般種進這些亡命之徒的心中。


    何齊天忽略的一點是,種入恐懼的是鋒龍,而不是他。


    亡命之徒的一大特點就是,這群王八蛋從來都懷有僥幸心理,所以鋒龍行事務必趕盡殺絕,從不給他們僥幸的機會。


    就在男人磕頭的時候,車廂內的那些頭發逐漸聚攏起來。長長的破爛鬥篷在空中顯現,這條鬥篷由頭發組成,漂浮在半空中。


    在這條鬥篷出現的瞬間,車身上的冰霜生長速度忽然暴漲,冰霜之花如食人怪蟲一般向上蠶食,它們等不及要怒放了!


    空氣陡然變冷,何齊天感覺到了異常,背後一股洶湧的惡意撲麵而來。


    車頂變得很滑,何齊天踉蹌之下居然腳下一滑,身體砸在了凍上了一層冰晶的地麵上。


    他隻是身體素質比別人好一些而已,這一摔頓時讓他疼的直不起身子來,不知道是不是斷了骨頭。


    漆黑的鬥篷從天而降,鬥篷的下擺拂過的地方立刻長出晶瑩的冰之花朵,那是屬於死亡和死寂的極寒。


    死靈術士站了起來,他的額頭上還掛著水珠,可他卻毫不介意地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原來就是這麽個廢物,原來就是這麽個東西。”他剛才說話抖似篩糠,可現在卻巧舌如簧。


    “你的師傅是個狠角色,可惜,你們這群二代不都是徒有虛名麽?一試就出來了。”他的神態變得得意自滿,臉上滿是貪婪和嘲弄。


    何齊天最討厭的表情。


    “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地欣賞一下鋒龍閣下傳人的死狀,到時候我就有名了。你知道的,做我們這行,名聲可要比錢更重要。”死靈術士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亢奮起來。他隻要能殺死鋒龍的傳人,那麽在黑市上他的價格也就會水漲船高,更別說鋒龍的傳人本身就有不低的懸賞。他沒本事去拿鋒龍的懸賞,眼前這筆賞金卻沒有不拿的理由。


    “給你介紹下,這個東西叫做異遊靈,死靈術中最高的傑作,擅長吸取生命力和製造恐懼。”黑色的鬥篷漂浮在死靈術士的身邊,何齊天注意到鬥篷下藏著一張幹癟恐怖的臉,不敢想象何等痛苦的死亡才能製造這樣扭曲的麵容。


    終於,今天逞強把自己給玩進去了。


    何齊天苦笑,他扶著冰冷的車身站了起來,他並非沒有希望,他的手中一直沒有放開那柄長刀,他還有機會。


    “了結他。”男人一揮手,身旁的異遊靈就慢慢向著何齊天飄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但是這隻異遊靈飄得很慢,倒是隨著他慢慢靠近,徹骨的寒冷就越發凜冽。


    何齊天不再等待,他抽出了長刀,決定把最後的生機壓在相信鋒龍上。


    長刀出鞘時刀刃在鞘上發出尖銳的鳴響,如同蜜蜂振翅。


    漆黑的刀身砍向異遊靈的頭顱,這鬥篷下的身軀不知道有沒有實體,相比之下何齊天還是選擇攻擊能看到的異遊靈麵部。


    巨大的反震力令何齊天手腕發麻,長刀掉落在地。


    沒有奇跡發生,這柄被鋒龍稱為“隻有緊急時刻才能使用的武器”根本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何齊天砍到了異遊靈的頭顱,就像砍到了石頭上。


    長刀脫手,死靈術士放聲大笑,何齊天臨死了居然這麽沒用,這次攻擊還讓他害怕了一瞬間,可是最後也隻是一場可笑的鬧劇。


    異遊靈伸出了它幹枯的手掌,手掌的肌膚慘白,這隻是一隻包裹了枯皮的白骨而已。


    冷,何齊天唿出的氣息都變成了白霜,糊在了他鼻腔周圍。


    死靈術士選擇用最痛苦的方式讓他死去,異遊靈會用手掌一點點抽離他的生命力,讓他體會靈魂被吸出身體,然後一點點揉碎的感覺。


    這次何齊天可沒有意識模糊的機會了,他隻感到劇痛。


    “死亡是生物必然經曆的過程,但是你不該這麽悲慘的死去。你有捍衛的勇氣,隻是缺少了捍衛的力量。不過對於我來說,弱小不是罪過,甘願弱小才是。”銀鈴般的聲音像閃電一般灌入何齊天的耳中,將劇痛劈開,疼痛逐漸消退,耳鳴消失。


    微風吹開了雲層,銀色的月亮露出半個麵龐,向著下方灑落著光輝。何齊天睜眼,看到的一串自天空墜落的銀河。


    很快何齊天模糊的視線恢複,他才看清那不是銀河,那是一頭長及腰間的銀發,在月光下如同天際滾落的銀河。


    那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佇立在何齊天和異遊靈之間,她伸出手抓住了異遊靈的手腕,而這恐怖的怪物臉上居然是滿臉的驚恐。


    “還有力氣就站起來,別丟鋒龍的臉。”女子轉頭,對何齊天輕蔑一笑。


    何齊天居然忘了說話。


    女子的笑容充滿了蔑視,可何齊天毫不介意。因為女皇就可以目空一切,女皇就有權踐踏眾生!


    在女人迴頭的那一瞬間,何齊天覺得世界在這一瞬間都變成了黑白色,隻剩下眼前這個女人。


    神話中美神維納斯誕生的時候,風神替她行船,春之女神為她著裝。可這個女人之美更盛,娜塔莎已經算何齊天見過最漂亮的女人,可在這女人麵前,娜塔莎就像是埋進土中的木偶。好像天地都是為了努力匹配這個女人的美貌才會誕生一般,她僅僅站在那裏,天地就拜服在她的腳下。


    可她絕不是花瓶,這個女人身上那如同實質般的壓迫力和她的美貌一樣強烈,何齊天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連唿吸都使不上勁,隻想貪婪地把這個女人的身姿映入眼簾,永遠不要忘記。


    看到何齊天這幅模樣,女人搖了搖頭。“定力太差,他怎麽會選擇你?”


    女人的雙眼忽然亮了起來。猩紅的血色從她眼底升起。


    女人背對著月光,她的眼中的血光在何齊天的眼中甚至蓋過了月亮的光輝。


    在他身上的壓迫力陡然加強了百倍,他被壓得坐到了地上,身下的冰層如蜘蛛網般破裂開,女人的氣勢居然能夠造成物理的影響。


    “你要學的還有很多,你現在什麽都做不到。”女子轉過頭去,那種令人窒息的美感消退,壓迫力卻依舊還在。


    “他沒有教過你如何戰鬥,卻將它交給了你。”女子歎了口氣,她向著地麵一伸手,那柄漆黑的長刀居然被她吸到了手中。


    女子放開了異遊靈,將長刀放在眼前細細端詳,她輕聲呢喃,語氣充滿了眷戀和哀傷:“朱雀,朱雀啊,又見到你了,你的主人,我的愛人呢?你要是會說話,你就能告訴我他的埋骨之地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他嗎?你知道這六百年來,我是如何孤獨地活著嗎?”


    說到最後,何齊天居然聽到了低低的抽泣聲,那聲音就像夜幕中的夜鶯,淒涼哀轉,悲傷和孤獨從女人的身上散發出來,壓過了她之前的威壓和氣勢,天地間隻剩下這個女人看著長刀默默抽泣的聲音。


    何齊天不敢動,連死靈術士都愣住了,這個女瘋子究竟是什麽情況,她居然能用肉身接觸異遊靈卻不受影響?


    對於死靈術士來說,他根本沒有精力和興致去欣賞女子的絕世容顏,因為女子的氣勢壓迫力其實大部分都在他的身上!他第一時間念起了護身咒,但他還是能聽到自己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


    直到他看到女人的眼睛,他滿腹的疑惑全部變成了恐懼。


    如同鮮血顏色的血紅瞳孔,這是血族三代種始祖們才擁有的血瞳!可死靈術士這樣的黑巫師和血族猩紅議會算是同盟關係,血族之中隻有一個人會管這種閑事。


    600多年前背叛血族的“日行者”,這是血族中的另類,她專門獵殺非人種,一直以人類自稱,更詭異的是,她身為血族卻可以行走在陽光之下。


    當然,這都不足以讓死靈術士恐懼,尋常血族,五代以外他都可以對付,四代血族他可以想辦法逃跑,除非是遇上三代以上的血族始祖級,他才是必死。而這個日行者,她是血族初代始祖的十三個子嗣之一,高貴無上的二代種血族!三代種血族就已經是聖經故事中大多數惡魔的原型了,二代種血族幾乎都是不存在於書麵上的真正怪物。


    為什麽加拉哈德能夠成為巫師界中聲譽最高的圓桌議員,享受所有巫師的尊重?就是因為這個男人破曉之戰中一舉誅殺7名二代種始祖,重創猩紅議會,結束了猩紅議會在人類曆史陰影中長達幾千年的影子統治。


    單挑二代種?就是鋒龍都不敢說這種話!


    一股腥臭的味道傳來,這個死靈術士居然尿了出來,在極端的恐懼之下,他居然連身為人類最基本的大小便自理都無法做到了。


    日行者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停止了抽泣,接著她的聲音傳來,陰森如地獄的迴聲:“我終於在這麽多年後見到了熟悉的舊物,你卻不懂得看清楚情況麽?連一隻狗都知道,該在哪裏解決你那肮髒的行徑吧?”


    日行者笑了起來,她笑起來是那麽美,可現在這種美中卻夾雜著可怕的殺意。


    “小子,看好了,你們一脈的戰鬥方式,是什麽樣的。”日行者平舉長刀,伸出左手成指,在刀身上輕輕一彈。


    如同實質的氣勢場從日行者的身上擴散開來,何齊天隻覺得身上一輕,女人帶來的壓迫感頓時一掃而空。


    “朱雀,開禁。”女皇朱唇輕啟,吐出的是字正腔圓的漢字,甚至她的腔調還要古怪一些,這種發音方式十分古老,早就淹沒在中國的曆史長河中。


    唿吸聲,非常沉重的唿吸聲!


    這種聲音像是巨大的風箱一口氣吸進數百立方氧氣,然後由一個巨人送進鍛爐之中。


    冰在融化,以日行者為中心,灼熱的熱量太陽般輻射出來,異遊靈的邪寒甚至無法抵抗半分,熱量如縱馬的騎士席卷戰場,將所有的冰花全部踐踏粉碎。


    學生們一個個解凍,隻是沒有蘇醒過來,紛紛癱倒在地。


    何齊天的目光已經無法挪開了,連死靈術士都沒辦法挪開自己的目光。


    那柄原本平平無奇的黑色長刀,如今亮起了暗紅色的紋路。在唿吸的居然是它?


    何齊天找到了那東西。


    洪荒的巨獸睜開了雙眼,露出如熔岩般耀目的雙眸,肺如洪鍾,天地間的氧氣似乎都被它撕扯過去。


    劇烈的唿吸聲隨著長刀的明暗響起,每一次黯淡之後,下一次長刀亮起時顏色就更加鮮亮一分。天地就是這刀的熔爐,而它正在這熔爐中沸騰。


    朱雀,中國傳說中的南方守護神獸,象征著熾烈的南炎!它就是火焰的化身,這柄刀裏竟真的寄宿了神獸的魂靈,如今朱雀已被日行者喚醒。


    赤紅的刀身流淌著金色的流光,它已經不再黯淡,日行者手中好像握著一柄燒的燦白的利刃,正在向外散發著驚人的熱量。


    “這才是他的用意,他知道朱雀一旦出現在英國,我一定會趕來。這才是他留給你的保命之法。”日行者歎了口氣,不管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鋒龍,但凡擁有鋒龍之名的人,似乎都精於算計。


    異遊靈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情,那張幹癟破損的老臉上扭曲出了驚懼的色彩。亡靈生物是不會恐懼的,隻有那璀璨的太陽能夠讓他們露出這種隨死亡而被遺忘的名為恐懼的色彩,可它今天已經兩次露出恐懼,僅僅是因為本能。


    退不得,也無路可退,女人的肌膚在朱雀的照耀下白的如雪,毫無血色,可是那股令人炫目的魅力卻越發地沉重,女人閑庭信步地向前踏出了半步,朱雀的刀鋒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筆直的軌跡,毫無花哨,毫無多餘的動作,但是精準如手術,果決如將士斬下頭顱一般,朱雀被這女人精確地刺進了異遊靈的眉間,明亮熾烈的刀鋒自異遊靈的後腦勺穿出。


    異遊靈眼中的藍色光芒瞬間熄滅,整具幹枯的身軀像被悶燒的骨骸一般,在數秒之間就化為白色的灰燼自刀鋒上飄落,好似幹屍在那一瞬間每一處都發生了自燃一樣。


    女人轉身伸手一揮手地上的劍鞘自動來到她的手中,她使用這刀就像揮舞手臂一樣自然,朱雀發出尖銳的鳴叫聲,真如那傳說中的中華神獸一般威嚴肅穆,橙紅的刀身快速暗淡,連同那恐怖的熱量一起快速消逝,女人行雲流水一般地收刀入鞘,這柄神兵再次沉寂下來。


    她的動作並不花哨,但她的這一刀,你避無可避。這血族的刀術居然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她不僅是個血族,居然還是個武術大師。


    何齊天承認自己眼拙了,這女子的容貌的確天下無雙,但是她的實力要比她的美貌更加銳利致命。


    “刀我拿走了,既然承了他的情,那我就做這個好人吧。小子你先迴答我,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日行者將朱雀藏在鬥篷之下,似乎是別在了腰間。


    “我?”何齊天癡呆地重複著。


    看他這幅癡呆模樣,女人搖了搖頭:“算了,那些小朋友很快就會醒過來了,我們之後再聊吧。”


    不等何齊天反應,女人就已經揮了揮手,轉身快速跑進了森林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齊天這才恍然醒了過來,他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刀似乎被人拿走了?


    靠!何齊天瞬間明白過來,自己弄丟了鋒龍大哥送的武器?而且似乎那個女人並沒有解決那個死靈術士?


    何齊天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大姐你裝逼也不補刀補整齊?接下來我可能就要被這死靈術士給放挺了,你還指望我們以後聊天?


    何齊天一下子退出了幾米遠,這才看向了那個死靈術士。這個家夥還保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身體僵硬一動不動。


    又過了幾分鍾,何齊天見這個術士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這才壯起膽子走上前去,輕輕推了推他。


    這個術士的目光呆滯,何齊天仔細一看,他的瞳孔早就失去了神采,連唿吸都沒有了。


    “我擦!”何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死人,嚇得他猛地一推,將這個術士的屍體推倒在地,這貨居然被嚇死了?


    沉重的屍體剛剛倒地,何齊天就聽到了掌聲。


    西爾貝剛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何齊天“我擦”一聲大吼,然後一掌將一個賊眉鼠眼的家夥給打死在地上。隻能說不愧是閣下,果然這種死靈術士在他麵前就是小意思。這時候除了讚美地鼓掌,還能做什麽呢?


    於是深沉的夜色下,受到了驚嚇的何齊天看著眼前僵硬的屍體,旁邊卻還有一隻小蘿莉崇拜地看著他,熱情地鼓著掌。隨著學生們紛紛醒轉,加入鼓掌隊伍的人也越來越多。


    於是,何齊天的豐功偉績,再添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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