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齊天迴到客廳,臉上還掛著濕漉漉的水漬,他的出現讓老人吃了一驚。何齊天這個電話接的有點久,還以為是這個看起來不太出眾的中國人臨陣脫逃了。


    “對不起啊,大師,這個電話的時間有些長了。”何齊天不僅迴到了會客廳,還主動充滿歉意地道歉。


    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


    但這位大師沒有發現的是,何齊天的右耳中塞進了一隻小巧的入耳式藍牙耳機。耳機中娜塔莎還在輕聲下達著指令。


    “我這樣進去不會被發現嗎?”何齊天將耳機帶上,這是手機自帶的,他平時的確喜歡聽歌。


    娜塔莎的聲音依舊是老樣子,她是斬釘截鐵的領導者,何齊天卻不知道在這種時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質疑上峰的命令,娜塔莎已經自然而然將自己當成了何齊天的上司了。“不會,隻有年輕巫師們才對科技產品了若指掌,老巫師們和你家的老年人一樣,對科技製品往往不是很了解。黑巫師更甚,他們更加傳統,更加保守。這個黑巫師能夠知道電話是什麽已經是魔法奇跡了。”


    這話說的何齊天不知道該如何接,這群巫師的知識麵未免也太奇怪了,能夠學會魔咒,卻對科學不甚了解,他們都是在樹洞裏學習魔法的嗎?


    “不用意外,巫師們對普通人的敵意很強,你看過哈利·波特嗎?”娜塔莎像是看穿了何齊天的想法,她忽然插進了一個不怎麽嚴肅的話題。


    “看過,我生日禮物裏有鳳凰社。”何齊天老老實實地迴答,他對於巫師的錯誤觀念大多也是從這本魔幻裏來的。


    “裏麵巫師將不會魔法的普通人叫做麻瓜,真正的巫師雖然沒有這樣的稱唿,但大多數保守派巫師的確對普通人沒有任何好感。自認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秘密和真相,看不起普通人的技術和他們手中的科學是正常的。在工業革命之前,科學的確無法與魔法進行比較。這種傲慢成為了一種習慣,深遠地影響了數代巫師。這些黑巫師尤其嚴重。”娜塔莎最後還補充了一句,“加拉哈德閣下不是。”


    “唔,那也就是說,他不會發現我們的對話?”何齊天心中安定了一些,娜塔莎小姐還在觀察他,他就沒有生命危險,魔咒再厲害,這個黑巫師念咒的速度能夠快的過子彈嗎?


    “嗯,你按照我教你的話來說就行。我這個地方看不到他的位置。我需要你套話,讓我掌握他的罪證,然後我會想辦法製服他。”娜塔莎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說話語速慢一點,這可不是她手下的獵殺幹員。


    她也知道這個青年隻是個普通人,這是秘密。她不會對任何人說,但她也不會像對待自己的幹員那樣嚴格要求何齊天,隻能將語速放緩,根據他的表現不斷調整計劃。


    何齊天吃了一驚,這和他映像中的娜塔莎大不一樣,這個女孩兒不該像一陣淩冽的北風一樣,隻要他將這個黑巫師引到視野可見的地方,她立刻就會用一發子彈結束這個黑巫師罪惡的生命嗎?就像她將刀鋒送進鮫人的身體那樣。


    “我們不是審判之劍,對於黑巫師,我沒有資格當場格殺,所有的黑巫師必須接受魔法部的審判之後才能定罪。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娜塔莎在耳麥裏不耐煩地催促。這個青年太煩了,這不知道堂堂圓桌審判之劍究竟是看上了這個廢物哪一點,這種畏首畏尾的男人真的是那海灘上兇蠻的野獸嗎?可現在他也太人畜無害了。


    “好吧,的確,對於人命而言,還是嚴謹一些比較好。”何齊天點了點頭,“那我進去了,我出來這麽久,他會起疑的。”


    這話鋒一轉,反而是娜塔莎吃了一驚:“嗯?”


    “我已經決定要加入你們了,所以這種時候不該臨陣脫逃的對吧?”何齊天笑了笑,“我沒用,但是我相信您,娜塔莎小姐。”


    這一句話說的輕描淡寫,甚至娜塔莎能夠從中聽出不自信和動搖,可是至少這個男人擺出了足夠的姿態。看來他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去吧,注意安全。”


    “嗯,大師,我們可以接著聊剛才您說的那個……關於願望的事情了嗎?”何齊天主動在老人的麵前坐下,老人的目光飄忽閃爍,顯然在想什麽。何齊天終於能夠隱約地感知到這個老人的情緒了,黑巫師將情緒藏得很深,又或者說何齊天的能力還不夠強大,他之前一直無法感知到這個老人的情感,現在他卻能夠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困惑。


    黑巫師在動搖,在疑慮,他在想何齊天為什麽不逃跑。但聽到何齊天說願望二字,他的內心裏立刻了然。沒有人類能夠擺脫欲望的束縛。隻要欲望控製了人類,他們就會失去判斷,甚至失去恐懼。


    黑巫師定了定神,看向何齊天的眼神都帶著憐憫,他知道這個人的意誌力有多麽強大,可最後還是因為欲望的支配,自己走向了來臨的羅網。


    何齊天仔細聽著耳麥中娜塔莎的指令,觀察著黑巫師的神情。


    老人猶豫再三,沒有再對他使用精神控製,他選擇了更加直接的方式:“當然,神會聆聽虔誠者的祈禱,並且滿足信徒的願望,這很公平。”


    “謊言,這世界上早就沒有神了,巫師們一直在尋找神靈存在的痕跡,一直沒有找到。這是謊言,繼續,讓他繼續說。”娜塔莎的聲音適時響起。


    黑巫師再次展開了那張枯黃的卷軸,這是種何齊天沒見過的材料,在昏暗的燭光下這張卷軸泛著蒼白的光澤,像是卷曲的某種動物皮子。卷軸上畫滿了何齊天沒見過的符號,僅僅是注視都讓何齊天頭暈目眩,所有的符號滿滿地以某種方式堆積在這張不算太長的卷軸上,墨黑暗沉的顏料在晃動的光影中像是哭嚎的人形蜷縮在紙上。


    “這……這不算是什麽神吧?”何齊天咽了口唾沫。他心目中神的契約怎麽會是這樣?就算沒有聖光照耀,也絕不可能詭異成這樣。


    “年輕人,你有沒有聽說過這麽一句話,隻要能夠實現你的願望的,對於你來說就是救世主。在你麵前這份契約就有著能夠實現願望的力量,你應該也曾向神靈禱告過,可是神靈沒有迴應你。那麽何不選擇另一種方式呢?”黑巫師看到何齊天那張驚懼的臉,真是又可鄙又可笑。如果不是這張契約必須要“自願”簽署,他可不會和這麽一個中國凡夫俗子白費口舌。他寧願直接砍掉這個人的手,到時候不管是手印還是別的東西,要想弄到還不是輕而易舉?


    “表現的猶豫一些。”娜塔莎說,“我在錄音。”


    何齊天定了定神,他用顫抖的嗓音怯生生地問:“可是,這,要是和惡魔的契約,那我……”這倒不是裝出來的。


    “路西法因為不願向耶穌稽首而向上帝舉起反旗,最後他從天堂墜落,從最高貴的天使變成了地獄魔王。惡魔和神靈有區別嗎?神說你是高貴的天使,那麽你就可以沐浴聖光,高唱頌神的詩篇,身披高潔的羽翼。而當神不滿你的所作所為,你就變成十惡不赦的惡魔,應該被鎮壓在地獄的最深處,承受著煉獄的炙烤和硫磺的灼燒。善良或者邪惡,不就是神的一句話嗎?如今高高在上的神靈已經不在,為什麽不接受惡魔呢?也許惡魔要比神靈仁慈呢?”黑巫師的話中藏著陷阱,每一句話都像是甜美的毒藥一樣。


    “好了,錄音完畢,足夠定罪了,現在該跑起來了。”耳機裏娜塔莎的話語聲傳來,似乎是已經收集夠了證據。


    何齊天從剛剛開始手就放在桌麵下,手掌托住了桌麵,聽到這一句話,他終於急不可耐地抓住桌子,整個一掀。這張實木桌子重量不算太重,何齊天其實早已經怕的不行,他是真的很怕在這張惡魔的契約上簽上名字。此刻是求生欲在支配著他。


    桌子整個翻轉,擋住了黑巫師的視線,何齊天震悚起身,向著會客廳外跑去。


    身後傳來了黑巫師的怒吼聲,這個中國人居然敢愚弄他?他高昂地念起咒語,整座客廳都震動起來,黑巫師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掌,一枚綠色的寶石戒指在他的右手食指上閃爍了一瞬,那張實木桌子在空中轟然爆開,變成一地的碎片。


    “跑!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娜塔莎在耳機裏催促,而何齊天也十分聽話地沒有迴頭,逃命這件事,何齊天已經知道了,決不能有半點猶豫。


    何齊天逃跑的速度簡直出乎黑巫師的意料,幾個唿吸之間,這個中國人居然已經連滾帶爬地跑到了會客廳門口,這種逃跑速度簡直令人發指。


    黑巫師頌唱的音節一變,從他的戒指中射出一團陰森的綠光,向著何齊天的背部擊去。


    這時,會客廳的窗戶突然破碎,一道銀色的閃光擊破玻璃,穿過厚重的窗簾,在半空中對上了那團魔咒的綠光,將綠光打的粉碎之後,銀光沒有停下,直直地釘進了會客廳麵向窗戶的那麵牆,留下半截顫抖的箭身。


    看到那隻銀色的箭,黑巫師本就蒼白如紙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朝聖者!?”


    纖細的身影撞破窗戶,穿入會客廳之中,少女短刀將眼前遮蔽視線的窗簾一分為二,沒等窗簾落下,三枚銀製的弩箭就已呈品字形直射黑巫師的麵門。


    黑巫師知道自己遇上了什麽人,這利落的身手,對方一定是朝聖者中的獵殺部門幹員,而且是精銳中的精銳,下手狠辣,幾乎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


    三發弩箭射到近前,黑巫師的戒指陡然一亮,一層半透明的光華在他身前顯現,黑巫師們並不是不知道這些常規武器的力量,這個魔咒用於偏轉任何彈道物理攻擊,可以防備一些力道並不強大的遠程攻擊。


    光華在接觸的瞬間隻是稍作了抵抗,就破碎開來,這也在黑巫師的意料之中,這些弩箭上由純淨的銀刻上了咒文,弩箭箭體中空,裏麵是流動的水銀,能夠對魔力結構進行破壞,這就是打造出來專門獵殺巫師的武器。


    但借著這一瞬間的停滯,黑巫師已經撲向了沙發,抓起了在沙發上眼神呆滯的一個少女,將她鉗製在自己的手中作為人質。


    “不要過來!否則我立刻殺了她!這個距離你無法幹擾我施咒!”黑巫師將戒指抵在了少女的脖頸上,少女卻還迷迷糊糊,雙目無神,像個人偶一樣任憑黑巫師擺弄。


    這時被切斷的窗簾才完全落地,陽光順著窗戶灑進房間之中,照在娜塔莎那一頭金發上,娜塔莎抬起頭,冷漠的冰藍色眼眸沒有一絲憐憫:“那你殺吧。一個普通人而已。”


    說話間,娜塔莎已經將手中的手nu對準了少女的眉心:“要不,我來幫你?”


    娜塔莎的兇橫程度超出了黑巫師的意料,她居然不管人質的死活?


    “我是烏克蘭人,在拯救人質方麵,我覺得我和俄羅斯人挺像的。最後這條命會算到你頭上。”娜塔莎一字一句地說,“我到這裏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喪心病狂的黑巫師殺死了普通人隻為達到自己可鄙的目的,我根據圓桌條例,在確認其罪行,並且自身可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對其進行了緊急處置。合情合理。”


    是合情合理,合理到冷汗已經爬滿了黑巫師那皺紋密布的額頭。這群朝聖者為什麽行事風格這麽不要臉,他們還有沒有身為巫師的自尊和榮譽?


    思量再三,黑巫師放開了手上的少女,摘下了自己的戒指,扔到了娜塔莎的腳下:“好吧,我認栽了。把我交給魔法部接受審判吧。”戒指是他的施法工具,這等於是他扔下了魔杖,他已經沒有威脅了。


    娜塔莎看了看黑巫師那張蒼老而難看的臉,點了點頭。


    “小心!”娜塔莎身後忽然傳來驚唿,沒等娜塔莎反應過來,她就已經被人撲倒,那人蠻橫地將她壓在身下,接著娜塔莎聽到了黑巫師的高唿:“請收下這些卑微的靈魂!您的信徒向您虔誠奉獻!”


    世界仿佛被綠色的光芒所填滿,劇烈的衝擊席卷而來,娜塔莎看到的是搖晃的建築,破碎的窗戶,還有死死壓在她身上的何齊天。巫師在綠光中狂笑,他的戒指引發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而他自己首當其衝。


    何齊天其實並沒有跑的太遠,他很擔心娜塔莎,也很擔心會客廳裏的那些人。那些人裏還有幾個他認識的同學,雖然都不熟,但何齊天放心不下他們。也算是濫好人心理作祟,何齊天其實一直藏在會客廳的門外,小心地關注著門內兩人的一舉一動。就在黑巫師扔出戒指的時候,他感受到了黑巫師深沉的惡意,這惡意如此猙獰,黑巫師自己根本就掩飾不住。何齊天沒有思考,也來不及思考,身體本能地就已經衝了出去,將娜塔莎撲倒之後壓在了身下。娜塔莎的身體比他要嬌小很多,可娜塔莎的強悍掩蓋了這一點。


    爆炸的衝擊威力並不強大,但綠光卻像輻射一樣燒灼著他的皮肉。他的身體好像隨時都會裂開,變成粉末。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有人在高聲吟唱,聲音穿過滿目刺眼的綠光,吟唱速度飛快,像是吟唱的人很焦急,“廣修萬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幹!來不及了!沒辦法了!第一唿吸!”可惜這個男人沒有這種耐性,何齊天也等不了這麽久。


    一陣狂風自窗外吹入房間之內,盈滿整個房間的綠光霎時熄滅,連牆麵上釘著的那隻銀色弩箭光芒都瞬間黯淡了下來,所有神異瞬間迴歸正常,隻留下了房間裏一男一女兩個昏迷的可憐人,其他人包括黑巫師都不知所蹤。


    何齊天趴在娜塔莎身上,替她擋住了所有致命的綠色光芒,他的背上全是模糊的血肉,這種光芒似乎會像蟲子一樣逐漸蠶食人的身體。爆炸的威力還不如一次煤氣泄漏,這可怕的綠光才是核心。


    地上那張契約居然完好無損,在一切歸於平靜之後,它居然像有意識一樣飄了起來,想要從窗口飛出這個房間。但有人快步上前,在空中截住了它。


    “真是當我說話不頂用呢……我都說了,巫師不準在中國使用魔法,不準在中國使用魔法,我一離開中國就出這種事。”鋒龍握住卷軸,都不帶猶豫地伸手一撕,卷軸斷成兩截之後立即燃燒起來。


    “傷亡情況呢?”電話裏加拉哈德還是老樣子,根本不管鋒龍的抱怨。


    “沒事,你的下屬活蹦亂跳的。我的傳人也……還算活著。不過你得趕緊派人來搭把手了,否則這邊打掃戰場,清除痕跡可要花一點時間。我可不想第二天這裏出現在什麽都市傳奇和走進玄學電視節目裏。”鋒龍看了看被炸得麵目全非的會客室,伸手拍了拍娜塔莎的臉蛋,這女孩兒隻是被衝擊波給震暈了,獵殺部門的部長怎麽可能這麽脆弱?


    果然,娜塔莎眼睛一睜,就醒了過來,她下意識地就要推開身上的人,可她手一揪那人的背,揪了個空,還染得滿手都是血。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出這個男人的背部現在是什麽樣的慘狀,讓他趴在自己身上也總比讓何齊天趴在地上或者躺在地上更合適,她隻能歎了口氣,讓何齊天接著趴在她的身上。


    “唔……感情挺不錯的啊,要不我和加拉哈德說一聲,你嫁給他當媳婦兒算了?”鋒龍看著兩個沒比自己小多少的年輕人這幅模樣,有意打趣道。


    娜塔莎沒有別的反應,至少鋒龍沒看到她臉紅,這和他希望看到的反應不太一樣。


    “閣下,您迴國了?”娜塔莎問。雖然處於這樣尷尬的姿勢上,她居然還能淡定地說話。


    “差不多,昨天搞定了孔蒂那邊的破事兒之後,我就連夜坐飛機迴來了,一路上連眼睛都沒合過,好不容易到了中國,我一下飛機就感覺到有黑巫師在中國境內使用魔力,我還在想誰這麽不怕死,趕過來就看到這麽一出好戲。還好我來的及時。這金光咒可真夠傻的,咒語那麽長幹嘛……”鋒龍一放鬆下來簡直就是無情的吐槽機器,他的嘴巴跟機關槍一樣嗶嗶叭叭個不停,同樣是圓桌議員,這時候娜塔莎不由得感歎,眼前這位審判之劍的畫風和加拉哈德閣下簡直是兩個極端。


    “他應該是普通人吧?”娜塔莎歪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還在昏迷的何齊天,忽然問。


    “當然,不過他的表現已經出乎了我的意料,他居然能夠兩次奮不顧身地救你,要不你們就結婚算了?”鋒龍插著腰,眼前的盛景真是看不夠啊~


    “請不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娜塔莎完全沒有get到他的笑點。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得把他送到醫院去,不然他可遲早地死在你身上。”鋒龍搖了搖頭。


    “他為什麽沒有死?”娜塔莎很奇怪,那種魔咒應該是直接致死性的,其他人都直接被化成了灰燼,這個男人的血肉雖然受損嚴重,卻沒有死去。


    “他可是我的傳人,雖然現在什麽都不會。”鋒龍笑道,“加拉哈德應該分享過我的情報吧?能夠殺死神的隻有人類,他就是人類。對魔力有抗性不是很合理嗎?”


    “僅僅是這種理由?”


    鋒龍搖了搖頭,看向何齊天的眼神充滿了欣慰,“當然不是,他是一顆等待萌發的種子,在他的身體內藏著堅毅,藏著身為一個人類的一切。這不過是他偶爾的萌芽而已。”


    “偶爾的萌芽?”娜塔莎不解地問。如此擁抱,她沒有感知到何齊天身體內有任何的魔力,這就是個真正的普通人,可他居然能在致死的魔咒光芒中堅持這麽久。


    “哈哈哈,沒什麽,我沒選錯人,這就足夠了,接下來,就是要對這家夥進行特訓了。他是塊好玉,等他恢複,就可以開始打磨了。我很期待他最後會變成什麽樣的人類。”鋒龍揚了揚眉毛,語氣裏全是愉悅,“好了,別讓他趴在你身上了,你從那邊推一下,我把他扶起來。”


    “孩子,你說什麽是人啊?”


    “凡人嗎?”


    “當然不是,你看這人字,上頂蒼天,下臨大地。隻有自相輕賤之人,才會稱自己為凡人啊,人是何物?你所立之地由人改造,你目之所及的天空已被人類所探索。這樣的種族怎麽可能是凡人?你是中國人,我們不必求神。當洪水襲來,我們靠的不是神造的諾亞方舟,靠的是先輩們的血肉挖掘的溝渠,靠的是先祖們不斷地付出,治理水患。若天有十日,我們便搭弓落其九。這樣的物種怎麽能叫凡人?若人類當不得偉大二字,那麽世界上還有何物能配得上偉大二字?”


    “我們為什麽要殺死神?”


    “神曾將人類當成羔羊,他們太過於驕傲,他們像寄生蟲一樣寄生在人類的文明之上,吸食著人類的文明碩果,終有一天神會和人類的文明一起毀滅。很久以前神就是這麽死去的,他們雖死,可他們的屍骨還藏在這個世界的某處,藏在新誕生的人類文明中,一旦火種被點燃,神靈將卷土重來。”


    “重來了又如何?”


    “他們曾經死去,而在他們眼裏,神是不會錯的,在他們眼裏,錯的隻能是羔羊。錯的隻能是人類。”


    “我能殺死神?”


    “人都能殺死神。”


    “那為什麽選擇我。”


    “你被選擇,是因為你被選擇。無關才能,無關出身。”


    “那麽……你又是誰?”


    “我是一切的源頭,人皇最初的罪孽,你想知道我是誰?我就在萬千道路的盡頭等著你……那裏有著屬於你的王座……”


    聲音在迴蕩,這個聲音如此熟悉,如此溫暖,好像母親的話語,何齊天無法對她生出敵意,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麽親切,那麽地願意讓人相信。


    “陛下,我想,他的路應該由他自己去選。”忽然出現的男聲插進了何齊天和女聲的對話。


    “陛下,您這麽說,可是您不是為他鋪好了道路了嗎?”女聲改變了對象,轉而向男人說話,語氣中帶著無限的慈愛,何齊天忍不住想要在她的懷中酣睡。


    “陛下,安排並非是我做下,我是工具,我隻有選擇成為工具的權力,而沒有決定自己被使用在哪裏的權力。”男聲威嚴肅穆,卻又帶著淡淡的哀傷,他應該是個陰鬱卻又堅強的人。


    “陛下,請不要這麽說,這是榮光,也是詛咒。我們都是自願承受詛咒之人,當封神之戰完結,我們都會迎來自己的終點。”女聲深深歎息,語氣中皆是悲苦。


    “會結束的,一切都會結束,我們早已知曉。羲知道,尚知道,我知道,您也知道。”男聲應和著,他在安慰著女人,“好了,年輕人,去吧,你的旅程才剛剛開始。我也在萬千道路的盡頭等你。我為你準備了不一樣的王座,請不要踏上和我們一樣的道路和命運。去吧,記住何為人,你就能獲得弑神的力量。當諸天神佛皆隕,你我將再次相見。”


    何齊天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的心中還有無數疑問,可男人一開口,他居然無法抗拒,意識逐漸被迷霧籠罩,好像越來越輕,一點點被抽離。


    何齊天的意識離去,黑暗中過了不知道多久,男人才歎息道:“休息吧,陛下。”


    “我隻是放心不下,這些年輕的孩子們。”


    “您該沉睡了。”男人再次勸道。


    “是啊……是啊,掌握終結的人皇陛下啊,我再次醒來之時,能否看到殺死我的利刃呢?”女子深深歎氣,情緒似乎不高,她幽幽地問。


    “我必然為您準備好那屠龍之刃還有長久的安寧。掌握傳承的人皇陛下。”男人點頭。


    “嗬嗬……那就好……那就好……”女人的聲音逐漸低沉,隱約間還能聽見她可愛的唿吸聲。


    黑暗中隻剩下男人一人,他不再說話,黑暗也沉寂下來。


    何齊天打了個激靈,一盆冰涼的水從頭澆到尾,讓他醒了過來。何齊天被這麽一刺激,頓時把這個詭異的夢境全部忘了。他抹了把臉上的水,卻看到鋒龍那張怒氣衝衝的臉正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誰讓你偷懶的?”


    何齊天想起來了,這是特訓的最後一天。和黑巫師遭遇已經是10天前的事情了,朝聖者的醫生們用兩天的時間治好了他。之後鋒龍找上了門,要求對他進行特訓,據鋒龍稱,一旦加入魔法側,了解到世界的真相後,他就已經迴不了頭了,而以他那可憐的體格他可能活不過一天。所以鋒龍采取了一種極為極端的方式來鍛煉他。


    這7天24小時,他沒有任何一刻停止鍛煉,昂貴而製造繁瑣的煉金藥劑被鋒龍當成了運動飲料給他。鍛煉體格就是一種靠鍛煉摧毀肉體,然後重建的過程,有煉金藥劑的幫助,這種重建過程可以和摧毀的過程一同進行。副作用就是何齊天已經處於身體無處不酸痛的狀態整整7天了,他雖然身體不會疲憊,但是精神卻已經被摧殘到了極限。別人花幾個月才能夠獲得的鍛煉效果,居然硬生生被鋒龍靠灌藥給縮短到了七天。


    “瞧瞧這肌肉,瞧瞧這體格,簡直是醫學奇跡!”鋒龍朝何齊天的屁股上踢了一腳,何齊天顫巍巍地走向了麵前的大鏡子。


    鏡中的青年袒露著上身,看起來還是很瘦弱,但是仔細一看,他的身軀上肌肉線條硬朗,汗水浸濕的身體充滿著爆發力,他現在可能不如那些虎背熊腰的大力士,但體能和之前的他已經是雲泥之別。


    這七天來每一分鍾都是足以摧毀身體的可怕鍛煉強度,靠著神奇的藥劑才能夠完成這樣的壯舉,鋒龍有一點沒有說錯,這鍛煉結果擺在任何一個醫生麵前他都要說一句醫學奇跡。


    “差不多了,你這家夥,總算是像點樣子了。”鋒龍滿意地點點頭,“時間實在太緊,沒空教你戰鬥技巧,就先這麽著吧。”


    何齊天捏了捏拳頭,這七天他的體能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升,這讓現在的他有種無所不能的錯覺,身體的每一處都充滿了活力。


    不過沒等他膨脹,鋒龍就又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別想了,現在的體能雖然優秀,但是也不算是超人,你隻能算同重量級內頂尖,全人類裏中上,你這體格太弱了。現在你覺得渾身力氣用不完,第一是因為你沒有適應現在的體能,第二是因為煉金藥劑的效果還沒有消退。過段時間就好了。長話短說,你的特訓已經完成了,所以時機已經成熟,我明天就把你送到英國去。”


    這急躁了一些,何齊天還不知道為什麽鋒龍會這麽急:“為什麽?”


    “圓桌議會會在一個月之後開始,到時候他們會進行舉手表決通過我的議案,組建一支精銳的專門應對神靈的隊伍。我或我的代理人必須到場,我不喜歡開會,當然就要你去代替我。而要是你一開口就穿幫的話,我會很為難的,所以我和人商量了一下,你先去英國,這一個月之內,你會被安排到學院裏,你的表麵身份是中國華裔留學生,這段時間你可以用來學習一下基本的魔法常識之類的。”


    “學院?像是霍格沃茲那種?我可以學到魔法?”何齊天表示這種可能性十分有用。


    “很遺憾不能,你也應該明白,不是每個人都像是哈利波特一樣,巫二代出生,你就是個普通人,你的魔法天賦幾乎為零,體內現在還留著我送你的禮物,就更不可能施法了。所以你最多也就是了解一下魔法常識,熟悉一下魔法世界的社會之類的是怎麽迴事,不是有一句話說的?學校是社會的縮影?”鋒龍的語氣很不負責,這貨太二了。


    “鋒龍大哥,您就不能靠譜一點嗎?”何齊天有些無奈,這七天他算是把這位大哥的脾氣徹底摸透了,馬喬裏嘴裏這是個光明磊落,正義感爆棚的前輩,但是現在何齊天看來,這貨平時就像是個諧星。這七天他們一直在一家朝聖者名下的健身房裏包場訓練,先不說為什麽連健身房連鎖,朝聖者都有涉獵,他可是親眼看到圓桌的審判之劍天天跑到樓下商業街去買燒烤,沒事幹就守著他的跑步機,在旁邊刷b站,還經常發出詭異的嗤嗤聲。


    說白了這貨常態就是個不靠譜的諧星,大會員都要嫖何齊天的號,每次何齊天自己上線,就有一大堆迴複,全是被鋒龍噴了之後罵何齊天的祖安人。鋒龍的形象已經從圓桌議會的審判之劍變成了“二次猿單杠發射器”,集杠精和噴子於一身,走過的視頻全是一地雞毛。


    鋒龍一臉不服氣:“怎麽就不靠譜了,我可是給你準備了一套裝備,保證你在那邊不會猝死,並且已經給你家裏人交代好後事了,你隨時可以歸西。”


    “等……等等?交代後事?”何齊天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這是什麽奇怪的形容詞。


    鋒龍挑了挑眉毛:“當然是交待後事,你以為你是去度假麽?你要是死了,我們會給你偽造成意外身亡,朝聖者會賠付你的家裏人一大筆撫恤金。加拉哈德一向不會在這種地方省錢。”


    “不……我不是指這個。”何齊天都快哽咽了,大哥您就不能好好揣測下別人想說什麽嗎?這和撫恤金有什麽關係?而且為什麽是朝聖者付不是你付啊?


    “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我不想騙你,你要做的是對抗神靈的大業,這種事情一定會有危險,這是肯定的,所以我不會對你說就像度假一樣,這是騙你。你自己也知道這有多危險,所以我給你選擇的權利。你可以隨時退出,隻要一個電話,第二天你就會從自己的床上醒來,沒有人知道你做過什麽,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了解過什麽。你的世界就和以前一樣。平淡,但是安全。”鋒龍轉開了話鋒,“這都取決於你。”


    何齊天聽了之後,搖了搖頭:“宋誌旭他怎麽樣了?”


    “沒救迴來,我們能做的就隻能把那些人處理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失蹤人口。”鋒龍說,這也沒法救,他又不是滅霸,沒有無限手套,沒辦法將被魔咒變成飛灰的人恢複原狀。


    “所以我不會逃避的。一個黑巫師,就能帶來這麽可怕的後果,那如果是神呢?神對人類滿心怒火,那麽神會不會對整個世界降下神罰呢?如果真是這樣,我就不能看著悲劇出現在我麵前。”何齊天歎了口氣,宋誌旭那濃重的黑眼圈還在他的眼前浮現,他和宋誌旭根本就是萍水相逢,隻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可看著宋誌旭死去卻依然讓他難以忘懷。無論如何,這是他記憶的一部分,他認識的人,死在他的麵前。


    如果將這個換成他的母親呢?他不敢想。他可以做一個普通人度過一輩子,對現在將要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如果巫師們失敗了,他也隻會死的不明不白。可他不想這樣,他的心裏有一股倔強,他不允許任何東西從他身邊和眼前奪走珍愛之人。所以他要站上這個戰場,他要親自埋葬神靈,隻為了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的家人。


    “你真奇怪,你是怎麽知道神靈滿腔怒火的?”反而是鋒龍聽了這話,饒有興味地端詳著何齊天。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裏有人告訴我的,但,我記不清他們說的什麽。”何齊天迴響了一下。


    鋒龍撇撇嘴:“真是新鮮,這下可沒人修改你的記憶。不過……也許不壞,也許有一天你會想起來的,隻是時間沒到呢?”


    鋒龍的話意有所指,可何齊天不明白。


    “你聽過索多瑪城的故事嗎?”鋒龍忽然問。


    “聖經裏被天罰毀滅的城市?”何齊天一愣。


    “是,羅得因為是個‘義人’,所以得到赦免。天使通知他逃出城去,卻叫他不能迴頭。在山頭上,羅得的妻子因為迴頭,被上帝變成了一根鹽柱。索多瑪城中因為惡人橫行而遭到毀滅,羅得因為善良而獲得救贖。信徒們是這麽解讀這個故事的。”鋒龍講起了故事,可何齊天不明白他的用意。


    “可是,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呢?羅得的妻子因為迴頭,所以受到了懲罰。她因善意而被赦免,卻因為迴頭而變成了應被懲罰的‘不義之人’。那麽,好人與壞人的標準,究竟是人的善惡,還是人是否聽從於神呢?聽神話的,就是善人,違逆神的就是惡人。”鋒龍繼續講述。


    何齊天感到空氣有些發涼,聽這麽一解釋,他忽然覺得聖經中的上帝不是那麽的偉大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是暴君,而並非上神。


    “我們要對抗的就是這樣的神。這個世界已經容不下這樣的神存在了,神是時代的錯誤,而他們快要卷土重來。到時候神就是唯一的標準,他說你善良,你便是善人,他說你是不義,你就會立刻死去。中國曆史上最殘暴的皇帝也不敢如此,因為皇帝殘暴,不過濫殺忠良,而神殘暴,你被殺卻連忠良都不是。”鋒龍說完拍了拍何齊天的肩膀,“休息一天,明天就出發吧。不過,你應該是不能迴去和家裏人告別了。”


    “為什麽?”何齊天搞不明白。


    “因為你重傷的時候,我們沒辦法讓你母親知道你受傷,對你的治療又要花很多時間,我隻能登門到訪,說公司有緊急事務,你已經出國了,你母親已經認為你現在在英國了。”鋒龍居然還很不好意思。“合同是寫的加拉哈德名下的一家奢侈品交易公司,你的職務是銷售經理,放心,銀行卡已經交給你的母親了,工資會按時打到卡上的,絕對是按照500強的待遇給你發工資。”鋒龍苦笑著說,“所以休息一天,明天就直接去機場,到了那邊會有人接你的。我暫時不會出國,之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這一個月的時間,希望你自己注意,在那邊用心學習,更重要的,不要露出馬腳。也不要暴露你什麽都不會的事實。明白嗎?”


    何齊天聽了之後,隻能無奈地點點頭。


    “嗯,這就是個乖孩子了,對了,這東西你拿上,應該用得著。”鋒龍將手插進自己的褲袋裏,從裏麵掏出三枚戒指。


    “這是什麽?”何齊天小心地拿起這三枚戒指,入手冰涼溫潤,居然是不同的玉石磨製的。


    “送給你的小禮物,屬於防護道具,你可以把他理解成網遊中的首飾,加魔抗的那種。”鋒龍用著極為通俗易懂,連畫風都不符合魔幻風的比喻說明著。


    “魔抗?”何齊天一時間腦子轉不過彎來。


    “這叫‘天祿辟邪桃拔三戒’,是我一年前的作品,我拿著沒用,現在就送給你了~”鋒龍臉上掛著得意和處理舊貨的表情。


    何齊天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怎麽看都像是順水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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