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劍……”加拉哈德欲言又止,顯然他不知道身邊的男人願不願意分享這情報。


    “這劍就是一切的關鍵,一切的開始,也會是一切的終結。”鋒龍抬頭,看著眼前的玻璃罐。隔著綠色的半透明保護液,那柄沒有劍刃的長劍就漂浮在保護液的正中央,被嚴密地嗬護起來。


    “這是什麽?”加拉哈德看著這古怪的長劍。


    “皇器,沒完成的皇器,不,當它完成的時候,就不會是皇器了,它是超越了皇器和人皇創造的存在,伏羲最巔峰的作品。”鋒龍看著那短小的劍刃。


    “僅僅是殺死神,需要用這樣的武器嗎?”加拉哈德反問。


    “當然不需要,皇器足以壓製和殺死神靈,就像用菜刀砍下雞鴨的頭一樣簡單。這樣的傑作當然不是為了殺死神。它是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和計劃。”鋒龍眼神迷離,連他也不不免為這武器所傾倒。


    “它現在未完成狀態就已經是皇器之中的巔峰,但是它還缺少鋒利的劍刃,我們需要鑄造它的劍刃,這些接連複活的神靈就是最好的材料,他們的神格,神力,乃至是神的意誌,連同古人對神靈的信仰,都將成為這柄長劍的食糧,它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鋒龍伸出手掌貼住玻璃罐,這裏是普羅米修之火的最深處,隻有最寶貴的魔導科技才有資格被深藏在這裏,受到朝聖者的最嚴密保護。


    “如果我們能夠靠它殺死神,那麽它能夠殺死鍾山之龍嗎!?”加拉哈德看著這閃耀著光芒的劍刃,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不知道啊,先生,你知道的,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的活著,對於沒有發生的事情,我們誰不也知道劇本裏寫了什麽,我們隻能一門心思地走下去,走到黑,將這道路走完,盡頭才有我們的生機,不是嗎?”鋒龍冷笑。


    “你的性格以前是這樣的嗎?”加拉哈德有些意外,鋒龍可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誰知道呢?我們每一個人因為人生曆程的不同,所以性格都會有差異。我是最接近人皇的鋒龍,我的性格和精神狀態也最接近人皇陛下的,所以我現在的性格和當初的他已經無限接近了。”鋒龍聳了聳肩膀,“問題是,我的精神會無限接近於他,但是我無法成為人皇。人皇同時隻能有一個,兩個人皇並立會造成不可挽迴的錯誤。”


    “我們隻是在為自己的錯誤買單的人。”加拉哈德迴頭,留下了在玻璃罐前駐足的鋒龍。


    “這不一樣!我沒有為自己的錯誤買單!我是在為先祖的錯誤買單,是在為那遠古的災難買單。為了這一切,我失去了我的一切,我失去了我珍愛的一切,甚至是我自己。”鋒龍看著玻璃罐中的長劍,聲音壓抑著奇怪的東西。


    “我成不了皇,我也成不了神,我是一個人,我想要去愛,去恨,去看看我自己想要看的一切。但是這一切都不太可能了。我的未來已經注定,我的前路已經被人固定。我是工具,執行一切的工具。你還有夢想和目標,我已經失去了一切。”鋒龍手貼住的地方,綠色的保護液開始沸騰,他的聲音在顫抖。“我不能為自己申辯,我已經沒有了聲音。”


    “節哀順變。”加拉哈德沒有說多餘的話。


    “當然,工具隻能抱怨,但仍舊要朝著目的走下去。”鋒龍鬆開了手掌,臉色已經平靜下來。


    “先知也是你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采取這樣的舉動來阻礙計劃的實施嗎?”加拉哈德又問,現在先知的身份已經被確定,那麽會不會還有其他的鋒龍已經背叛了呢?


    “不,鋒龍絕不會背叛,所以你與其將這個先知看成一個背叛的鋒龍,倒不如用另一種眼光去看他,他也許不是鋒龍呢?他也許不是我們認識的人呢?誰知道呢?我們是工具,可如果我們會背叛我們的初衷,那我們就不會是工具了。”鋒龍否認了這種說法。


    “什麽都好,我不會讓任何人幹擾我們的計劃實施,任何人都不能。”加拉哈德微微點了點頭,他已經獲得了自己的答案。


    “當然如此,我們不會失敗,因為我們失敗,這個世界就會毀滅。”鋒龍點點頭,越過加拉哈德,首先走出了這間秘密的藏寶室。


    “下一次使用是在殺死那條龍的時候。先讓它冷卻吧。”鋒龍點了點頭。


    格林手裏捧著罐子,應該說不是罐子,而是艾瑞尼爾大鍋。揭開蓋子會影響菜的風味,所以托尼歐幹脆將整個大鍋都捧上了車,學生會的各位已經從朝聖者的辦事處開來了一輛皮卡車,這口大鍋被固定在了車後麵,一騎絕塵。


    “哈哈哈,真是好大的一鍋啊,今天大家都有口福了。”卡特手裏握著方向盤,不住地看著後視鏡。


    “該死的老鼠,給我開穩一點,要是把鍋裏的東西灑了,我今天就在這裏要了你的命!”副駕駛上西爾貝揮舞著拳頭,監視著這個不靠譜的家夥。


    “明白明白,大姐!我開車可從沒有發生過意外!”卡特對自己的車技充滿了自信,自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學會了開車。


    “你要是今天出了意外,你自己也會出意外的,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了,懂嗎?”西爾貝再次警告。


    “哈哈哈,您就坐好吧!”駕駛室內洋溢著年輕人興奮的笑聲,格林在後座苦笑,這還真是他坐過最烈的馬。


    皮卡車在辦事處外麵停下,有幹員聚攏過來,看到是格林之後,他們都鬆了口氣:“格林閣下,您來了?”


    “是的,請過來搭把手幫個忙,這鍋子很燙,也很重,需要有幾個人來幫我把它輕輕地搬下去。”格林扶著大鍋的鍋身,對朝聖者幹員們微笑。


    “這裏麵是什麽啊?”幹員們很疑惑地看著這黑漆漆的大鍋,上麵還用蓋子堵得嚴絲合縫。


    “是宵夜哦!大家都還沒有吃東西吧,最近準備戰鬥都辛苦了,所以某個廚師,也就是我們的托尼歐閣下,為大家準備了晚餐。”格林微笑著指了指大鍋。


    “幹什麽呢?為什麽都聚集在一起?”娜塔莎從小樓裏走出來,她皺了皺眉頭,看著院落中央的皮卡車。


    幹員們立刻簡單扼要地解釋了一下發生了什麽。


    娜塔莎明白之後,看了看這口大鍋,又看了看格林:“既然是這樣,任務已經完成了,那我也不說什麽,除了需要站崗的人員之外,其他人記得準時吃飯,站崗人員輪流用餐,其他的我不做限製,沒有任務分配的人員,你們可以自由活動了,去超市裏買些啤酒之類的。”


    娜塔莎的開明和理解讓幹員們歡唿雀躍,他們終於從戰鬥狀態鬆懈下來。


    “你總是這樣做,幹員們會鬆懈和懶散的。”聽著歡唿聲,娜塔莎很想笑,但是依然板著臉對格林說,雖然話語中帶著抱怨,但是她沒有真的生氣。


    “朝聖者從來不壓抑幹員的天性,不是嗎?他們都是在戰場上完成了任務,遵循了命令的人,我不認為朝聖者會覺得他們懈怠。”格林笑了笑。他將大鍋舉了起來,通過強化的肉體舉這個大鍋還是有些困難,裏麵的水都不止一個立方米,也就是超過了一噸,他也得有人在旁邊幫忙才能舉起這個大鍋。


    “慢一點,慢一點!”格林不住地提醒,但這有些多餘,這裏的人都是獵殺部門精銳,他們的力量控製可以用刀鋒托起一隻蝴蝶。大鍋被放到了一輛拖車上,會有人將大鍋運進廚房加熱。


    “所以說,這就是慶功宴了嗎?”娜塔莎抱著雙手笑了笑。


    “算是吧,我們贏得了偉大的勝利,重創了神誓者,消滅一個近乎主神級的目標,這應該算作是我們的勝利,難道娜塔莎小姐不這麽想嗎?”格林跳下了車,對著卡特豎了個大拇指:“好了!謝謝卡特閣下的運送,可以迴去接你的同學們了!”


    卡特在駕駛室裏伸出了大拇指:“收到!老大!”這時西爾貝趕緊打開車門,跳下車來,這才對卡特說道:“老鼠快一點,別讓大家趕不上飯點了!”


    “我辦事什麽時候不靠譜過?”卡特不服氣地問。


    “你應該說你辦事什麽時候靠譜過?”西爾貝吹胡子瞪眼地看了他一眼。


    皮卡車在一聲啟動聲中逐漸遠去,西爾貝牽著娜塔莎的手問:“小茉到了嗎!?末央閣下有沒有醒過來?”


    “他還昏迷著,不過身體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我們在等他身體內的力量散盡,然後我們才可以對他使用合劑和方劑進行治療,不然我們的所有東西都是無用功。不過他沒有生命危險。”娜塔莎挽著西爾貝的手,“小茉在裏麵照顧他,他已經安全了,我……朝聖者不會讓他死去的。”


    “那就好,末央學長真的是,天天讓自己弄得渾身是傷,真不容易啊。”西爾貝說,“我能去看看他嗎?”


    “當然可以,隻要你不打擾到他,就沒有問題,這個男人還沒有脆弱到人都不能見的地步。”娜塔莎點點頭。


    西爾貝被娜塔莎領著去病房裏看林末央身後跟著格林。


    走到病房門口,她們正好遇到了端著水盆的茉伊拉。


    “學姐?”茉伊拉吃驚地問。


    格林順手接過了茉伊拉手中的水盆,格林笑著問:“茉伊拉小姐,末央他醒了嗎?”


    “格林閣下,末央……閣下他還沒有醒過來,還在發燒。”茉伊拉態度恭敬地行禮,小心地說。


    “在發燒?”格林端著水盆,小心翼翼地頂開了房門,走進病房之內。


    莉莉爾和烏莎哈迴頭看了一眼進來的人,莉莉爾則不耐煩地做了個噤聲的噓的手勢。


    “情況怎麽樣?他怎麽會發燒?”格林放下水盆,茉伊拉立刻開始為林末央擦拭額頭。


    “他的體內有兩種力量在對抗,不過他占了上風,退燒是時間問題,但我有些擔心,他的腦子承受不了這麽高的體溫。”莉莉爾舉起了自己的手掌,她的手掌中心有燙傷的痕跡,正在緩緩愈合:“我的力量和他的力量相同,我本來想將我的力量注入到他的體內幫助他,但是他體內的兩股力量比我的力量要強,我的力量耗盡之後灼傷了我的手掌。”


    莉莉爾之前想要用氣來幫助林末央抵消利維坦留在他體內的力量,但是這不過是杯水車薪,她的氣質量和容量都不如林末央,她對殘留在林末央身體內的力量有著深刻的認識,同樣她也很疑惑,如果僅僅是一次攻擊殘留的神力都這麽強大,那麽這個造成攻擊的怪物利維坦應該有多強呢?為什麽這麽強的怪物卻會在朝聖者的攻擊到來前老老實實地待在神域中呢?


    “我會一直幫他分擔壓力的,他很快就會醒過來,你們不用擔心。”莉莉爾說,她等待自己的氣恢複就會再次幫助林末央對抗他體內殘留的神力。


    “不用著急,下去吃點東西吧?托尼歐先生為你們做了晚餐。”格林說,樓下已經隱隱約約能夠聽到歡笑聲,是幹員們在準備晚餐。光有一鍋佛跳牆可不夠,還要有其他的菜式和酒水才行。


    “你們去吧,我守著他,在他醒來之後我才好通知你們,你們繼續後續的治療,他現在的身體千瘡百孔,不進行治療的話支撐不了多久的。”對美食一向沒有抵抗力的莉莉爾這次居然拒絕了用餐的邀請。


    “莉莉爾小姐,您就去吧,我來守著末央閣下。您也不知道守了多久了,休息會兒吧。”茉伊拉迴身勸道。


    “這樣吧,你先去吃晚飯,然後上來替我就好了。”莉莉爾搖了搖頭,但也算是做出了妥協。


    茉伊拉有些猶豫,娜塔莎也補充道:“你剛剛來到這邊,去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我可不想等下這裏躺著兩個人。”


    聽了這話,茉伊拉點了點頭:“那好吧。”


    “那我們先下去,不要打擾末央休息。烏莎哈小姐,您也一起吧。”格林點了點頭,同時對烏莎哈發起了邀請。


    烏莎哈看了看莉莉爾的眼神,莉莉爾也點點頭:“你就去吧,補充一下體力。”


    烏莎哈也站起身來。


    他們都轉身走出了房間。病房裏隻剩下了莉莉爾和林末央兩個人。莉莉爾伸手握住了林末央的手掌,將他的手背放在自己的額頭。這個女孩兒低聲地哭泣起來。


    在樓下,幹員們圍著這個巨大的鍋,臉上都是躍躍欲試的表情:“我聽說過這個托尼歐閣下,他可是幾屆巫師界廚師比賽的冠軍,可是他做菜好像有什麽規定,不是什麽人都能吃到他的菜的,真不知道鍋裏是什麽,真是期待~”


    “這口鍋就是傳說中的艾瑞尼爾?真是榮幸,我們吃裏麵的菜,等於我們也像是北歐神話中的勇士一樣了?”有人打趣道。


    這群幹員一擺脫工作狀態,他們的好奇心和聊天的速度簡直讓學生會的年輕人們都瞠目結舌,這唧唧喳喳的樣子可真不像是朝聖者的精銳。愛書屋


    “等等,先把裝湯的大碗準備好。”西爾貝笑著說,她的手裏拿著一個巨大的湯勺。


    “托尼歐說,開蓋子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卡特重複道。


    “為什麽?這菜很危險嗎?”朝聖者的幹員們不解地問。


    “中國對這道菜有個描述,叫做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要是被隔壁的德魯伊們聞到,他們肯定要過來蹭飯吃的,那時候我們能吃的就少了。”卡特笑著說,他對自己的朋友和這道中國名菜充滿了信心。”


    “有沒有這麽誇張?這道菜我在中餐廳都沒有見過誒……”朝聖者們拜師很懷疑。


    “那就開蓋子吧~”卡特對西爾貝使了個眼色。


    他們念出了幾句咒語,之前蓋子被一個簡單的咒語封在了鍋子上,這樣才能夠密封地足夠緊。咒語解除之後,卡特抓住蓋子的把手,向上輕輕一揭。


    一股白汽從鍋中彌漫出來,獨特的奇香瞬間充盈了整棟小樓。這種味道混合著海鮮獨有的風味,數種風格不同的葷味交織在一起,有一種令人垂涎欲滴的魔力。


    “乖乖……趕緊打上一碗,我有點忍不住了!”朝聖者幹員們趕緊催促道。


    西爾貝哈哈一笑,開始將鍋中的佛跳牆裝進湯碗中,這時,連辦事處外都喧嘩了起來。


    “我靠!這群德魯伊今天是犬化魔咒沒有關?狗鼻子這麽靈?”卡特向著小院大門處一看,頓時尿了,一群身穿鬥篷的的德魯伊正穿過攔路的道杆,走向大廳,臉上還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這笑容的潛台詞就是:“對不起,我來蹭飯了!”


    可是又不能讓人空手而歸,朝聖者們隻能在大廳裏又多添了兩桌,辦事處頓時熱鬧起來。


    當睜開眼睛的時候,趙前塵再一次察覺到自己深陷夢境之中。


    視野又迴到了那條陰森小巷,像是一場重複一萬遍的vr遊戲,他抬頭就能看到那盞破舊路燈上的蜘蛛網。如果腦海中的記憶沒錯,上麵並沒有蜘蛛。腦海裏這麽想著,這位內心充滿恐懼的少年抬起了頭。


    果然,蜘蛛網呈現完美的網狀,展示著獨立而清晰的脈絡,這本應是狩獵的羅網,卻沒有蜘蛛的盤踞。


    趙前塵的心髒在胸膛中砰砰跳動,他不止一次想要逃離這條小巷,就像逃離演出的演員。可是最後,當他閉上眼睛,帷幕終究在他眼前拉開,他依舊迴到了這條小巷的入口,裝飾一新,粉墨登場。


    他身上不是自己的睡衣,而是一件有著米奇大頭的沙灘t恤。這次旅行中他買的紀念品很少,他的手頭並不寬裕,這件衣服來自一個沙灘涼亭,涼亭的老板向他推銷這件衣服的時候,趙前塵一度懷疑這件衣服其實並沒有版權,因為米奇的兩隻耳朵有一隻缺了一瓣,倒像是和某個國產經典老番裏反派的聯動。


    現在這件衣服就穿在趙前塵的身上,隨著他劇烈的心跳,胸口處不斷起伏,他能夠聞到那股劣質的棉花味兒。這味道就像是現在深入骨髓的寒冷那般真實。


    趙前塵想逃,可他已經在前幾天晚上試過了無數次,他逃不掉。這場深邃的戲劇中,他不是導演,甚至很難稱得上演員,絲線攀附在他的四肢之上,帶著他不斷重溫著熟悉的場景,無形之手在他的身後,如同命運,一點點推動著他走向小巷的深處。


    小巷的深處,演員已經就緒了,那是數團模糊不清的黑影,站立在昏暗的燈光下。它們隻是擁有人的形狀,連麵目都看不清,但在目光停留時,這些黑色的影子的麵容迅速變化,在數個唿吸之間,露出了趙前塵熟悉的臉來。


    “求求你!饒了我!饒了我!”男子哀求的聲音,穿過狹長的巷道,如此悲愴,如此哀怨,又如此絕望。


    好的演員能讓他的角色深入人心,這樣的台詞就像是例行公事,趙前塵已經在夢中聽過數次,可每一次聲音的迴響,都直擊他的靈魂,恐懼自深淵中攀爬上來,逐漸纏住了林末央的大腦,他想要尖叫,想要哭嚎,可卻無法出聲。僵硬的四肢被提線拴住,他就是這個舞台上那個演技最拙劣的木偶,可他依舊有著自己的劇本要演出。


    因為那一天就是這樣,不,那一天空氣中全是潮濕的味道。恍若一陣閃電劃過天空,腦海中的記憶蘇醒過來,這不僅僅是一個夢境,而是一場真實發生的事件,但趙前塵的腦海中隻有對這場事件的隻鱗片爪。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場景,趙前塵的記憶中某處碎片被喚醒,那一天不該如此寧靜,黑色的帷幕下,響徹著雷霆般的雨聲。


    記憶得到啟發,劇本便開始修正,舞台場景瞬息變化,好似知道了林末央的腦海中的記憶,暴雨滂沱而下,陰暗的小巷中那盞破路燈卻忽然亮了起來。


    跟著滂沱的雨幕,趙前塵看清了一切。世界已經被淹沒,但舞台中央盡職的演員還在演出,三個站著的人影身著銀灰色的製服,他們的手中握著手槍。他們更像是身著喪服的幽靈,來為一個可憐的人送葬。


    男人還在哀求,他的聲音婉轉淒慘,可他麵前的三個人和他隻是隔著雨幕,卻像相隔一整個世界。三個人沒有說話,沒有人憐憫,沒有人動容,雨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流下,在下巴處匯聚成線,比這暴雨更加冰冷的,是這三個人的眼神。


    狼不會因獵物的啼哭動容,他們也不會。


    接下來是一聲沉重的槍聲。趙前塵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這樣的片段,他沒有看過劇本,但是明顯他對於之後要發生的事情有所預計,這和之前的夢境並不相同,每一次的夢境都在變化,夢境中的演員們一次比一次骨肉豐滿,一次比一次演技出眾。最初他們隻是四團黑影,但是現在他們已經有了五官,即使在暴雨中依舊惟妙惟肖。


    戲劇飛速推動,雨聲之中,一聲槍響如約而來,趙前塵的心中一沉,一種難以嚴明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他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觀看這夢境,但是夢境之中,分明有著他的位置。一幕戲劇中會有扮演“觀眾”的人嗎?他不清楚,可是記憶在腦海中翻湧,這一幕盛大的表演和腦海中某些支離破碎的東西重合起來。


    趙前塵想起來了。


    這次場景變得清晰起來,一切布景開始變得嚴謹,這根本不是什麽演出,這就是他的記憶,他不是演員,也不是導演,他隻是一個迴顧錄像帶的觀眾。


    樣貌清晰起來,每一個角色都生動鮮活了,雨變小了,因為那一天雨才剛下,趙前塵想要躲開這一陣暴雨,穿過小道迴旅店時,看到了這一幕。


    三位像是黑社會人員的兇神,持槍要挾著跪在地上的可憐男人,對他的求饒毫無憐憫,最後扣動了扳機。槍聲響徹天際,可小巷裏除了趙前塵,居然沒有別的人,附近也沒有聽到槍聲趕來的警察或者保安。最後這條濕淋淋的小巷中,隻剩下了佇立在雨中的三個殺手,和一個一臉茫然的趙前塵。


    趙前塵此刻又站迴了原本的位置,那三個殺手已經看向了他。


    恐懼,深沉的恐懼襲來,趙前塵終於知道每次夢境出現的時候,都會俘虜他的恐懼從何而來,他轉身,想要逃離,至少不能被這三個人滅口!跑到人多的地方!夢境與記憶完全重合,趙前塵轉過身,拖著兩條軟的像麵條一樣的腿逃跑。這和他的記憶一模一樣,但是,就在這一瞬間,趙前塵忽然感到一陣惡寒。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背後靠近他,他做出了一個與記憶中完全相反的舉動。


    記憶中他不斷逃跑,之後就失去了意識,但是現在他居然克服了恐懼,轉過了身來。那是一雙眼睛,一雙灰藍色的眼睛,這不屬於他的記憶,因為他的記憶中,那一天他沒有迴頭!他迴頭看見的應該是一片虛無的迷霧才對。


    可是現在,他的麵前是一雙眼睛,顯然這雙眼睛也沒有想到趙前塵居然會迴頭,暴露了自己的存在。恐懼終於達到頂峰。


    “啊!”趙前塵從床上坐起,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他驚惶地四處張望,還好,這裏依舊是他那間簡陋便宜的客房。月光順著打開的窗戶灑進房間中,照在木地板上。衣衫已經全部被汗水打濕,趙前塵驚魂未定,腎上腺素的影響還停留在他的身體中,他的手掌在發抖。


    他全部想起來了,他目擊了一場兇殺案,並且在逃跑時失去了意識。可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就像現在一樣,躺在自己旅館的床上,並且什麽都記不起來了。他的記憶中有一些古怪的碎片,和他剛剛在夢中想起的記憶片段交織在一起。


    渴了,趙前塵忽然感覺到口渴,既然他還活著,那就證明最後那群殺手放棄了滅口,但是他又是如何迴到旅店中的呢?趙前塵一邊思索,他下了床,借著皎潔的月光摸到了飲水機旁,從飲水機下麵的櫃子裏拿出了一個紙杯。水注入到紙杯之中,趙前塵努力想讓自己奔湧的情緒和神經平複下來,努力去整理自己的記憶,想要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他是自己來到夏威夷海邊度假的,用的是他打工兼職存下的錢。


    這間旅店的設施很簡陋,但勝在有一個能夠看到海的窗口,對於趙前塵這樣內陸長大的人來說,明月從大海的地平線上升起,本身就是一種奇景。


    礦泉水在喉嚨裏流動,因恐懼和激動發熱的頭腦也逐漸冷靜下來。借著月光,趙前塵穿著睡衣,走到了窗台邊。那邊有一隻小椅子,是趙前塵移過去的,他喜歡在睡前坐在這裏欣賞夜晚的海景。


    在椅子上剛剛坐下,趙前塵就開始整理自己的記憶。將所有的記憶理清之後,他驚悚地意識到,關於那一天他看到的東西,他居然有兩段記憶。一段是他剛剛在夢中迴想起來的,他目睹槍殺現場的記憶。另一端則是在正常不過,他因為躲雨,穿過了小巷迴到了旅店,因為淋了一陣雨有些不舒服,他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段記憶才是這幾天他腦海中的“正常記憶”,但當他迴想起第一段記憶時,第二段記憶就像是被戳破的泡沫一樣變成了碎片,第一段記憶取代了第二段記憶,將第二段記憶擠進了腦海的深處,像垃圾一樣被扔到了一旁。


    “這是怎麽迴事?”趙前塵捂著自己的腦袋,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這兩段記憶究竟那一段才是真實的。這時,一陣冰涼的海風帶著鹹腥味吹進了房間之中。趙前塵打了個哆嗦,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的睡眠一直都不是很好,而這幾天夜裏的月光都很強烈,他每次睡覺之前,都會關上窗戶,拉上窗簾,以防被月光幹擾了睡眠,這個習慣他記得很清楚,不這麽做他一定睡不著。


    那麽,這窗戶是誰打開的?又是誰,拉開了窗簾?


    趙前塵猛地跳到了地板上,盡可能地遠離窗台,剛剛退去的腎上腺素再次陡然分泌,讓他的心髒狂跳不止。他的目光快速地在這個小房間的每一處細細打量,在月光中一切都看的很清楚,這裏並沒有藏著什麽人。趙前塵隻覺得自己要精神崩潰了,到底是自己忘了關窗戶,還是真的有人打開了窗戶拉開了窗簾?


    趙前塵迴頭一看,門鎖好好地關著,如果對方是從正門侵入,勢必會經過大堂。如果是從窗外?不可能,這裏是四樓,窗外連落腳的平台都沒有!


    “離開這裏!”就在趙前塵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失常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居然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什麽?”趙前塵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下意識地問。


    “離開這裏!他們來找你了!”那個聲音再次響起,趙前塵這次聽得很清楚。何止是清楚,這個聲音就在他的腦海中響起,感覺像是四麵八方都有人在向他說話,但這又不太可能,除非說話的這個人全身都是嘴,然後將自己分隔成無數塊藏在這個房間裏。


    “走!打開門鎖!朝海邊跑!”指示還在下達,聲音還越來越急切。趙前塵覺得自己一定是精神分裂了,否則怎麽會出現幻覺?


    趙前塵猶豫了,他是不是該立刻中止行程,迴國檢查一下自己的精神狀態。


    “該死的,你就不能聽人一句勸嗎!趕緊走!不然就來不及了!那些銀衣人來找你了!”聲音越發變得歇斯底裏,好像趙前塵不走,反而會對他有什麽損害一樣。


    這句話擊碎了趙前塵的心防,他很怕,最怕的就是那群銀衣人,不管他們是不是黑社會,自己作為目擊證人,一定會遭到他們的滅口。記憶已經恢複,他的確是兇殺案的第一目擊證人!


    不再猶豫,趙前塵打開了房門,他甚至沒有換衣服,沒有穿鞋,光著腳就衝下了樓。光腳踩在旅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急促的啪啪聲,此時已是深夜淩晨,但這麽一個年輕的獨自旅行者卻在旅館中狂奔。


    趙前塵離開後,他的房間空空蕩蕩,房門還在左右搖擺,沒來得及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矯健的身影從敞開的窗戶中翻進了房間裏。他站在房間的正中央,打量著已經沒有人的房間,身上銀灰色的製服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肅穆,他的麵龐被高高的衣領遮擋,隻露出一雙灰藍色的眼睛。他伸手在自己的耳邊一按,一個小型的耳麥被激活,他一開口,居然是女孩子的聲音。


    “他已經恢複記憶了,而且有所警覺,3號,你在外麵能否看到他的動向?”這個聲音冷得像南極的冰山,僅僅聽這聲音,就不難想象在衣領之後是怎樣嚴肅冷漠的一張俏臉。


    “我這個位置能夠看到他,他在朝著海邊移動,是否進行攔截?”耳麥中成熟男人的聲音響起,還夾雜著咀嚼聲。


    “盯著他,讓4號和5號去跟蹤。小心,不要打草驚蛇。”女人站在趙前塵的房間中,但這不妨礙她下達命令,從她鎮定自若的神情和淡定的口吻來看,她甚至是個指揮方麵的老手。


    “隊長,這隻是個普通人而已,我們查過了他所有的背景資料,他沒有問題。”3號的聲音有些遲疑,按照流程,他們在確認篡改了這位青年的記憶之後,他們就不該再和這個青年有任何的接觸。他們的目標在7天前就已經完成了。可是隊長執意讓他們留下觀察,的確這個青年有不同之處,可通過資料查找,他們並沒有發現任何古怪的地方。


    女人聽了這話,她的眉頭微微一皺,再開口時,語氣已經冷到了冰點:“華夏人,我們沒有清楚他的記憶。這兩點就已經足夠讓我們重視他了。執行命令,我不想再說第二次。你是首次和我一起執行任務,我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你不能在任務中完全遵守命令,給我滾出朝聖者,我的部門裏不需要你這樣的人。”


    這一聲嗬斥讓三號的眉頭一跳,他不敢頂撞這位隊長,這幾天來的觀察的確讓這位目標青年顯得很不正常。他不該質疑這一位的判斷。


    “記住,不要和他正麵交鋒。我有很不好的預感,他的特征太典型了,4號5號跟蹤好他,等我到場親自處理!”女隊長斬釘截鐵地下達了指令。她看了一眼打開的窗台,如果趙前塵當時頭伸出窗外,就能看到吊在窗沿下的這位女隊長。窗框有著兩指寬的突起,這位女隊長靠著雙臂夾著窗框,懸吊在了窗沿下方。


    她走到窗台邊,在這個位置她能看到海邊上狂奔的身影,這個身影隻穿著睡衣。


    “希望我的預感不是真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她眯起眼睛,遠遠地眺望,口中喃喃自語。她拉下了自己的衣領,露出一張絕豔的臉龐,五官精致地像是神靈雕刻的藝術品,真是她的眉目間充斥著冷漠和嚴肅的氣勢,讓這張美豔的臉顯得令人窒息,神靈雕刻出了她的眉目,使用的材料卻是凍徹心扉的寒冰。


    她有預感,這個夜晚會變得十分的複雜和漫長。她抬起了頭,背後齊腰的金發在月光中反射著銀色的光。


    遠處的沙灘上,男人還在拔腿狂奔,在隻有女部長能夠發現的陰影裏,幾個身影正尾隨其後。現在的事情越來越麻煩了,不僅僅是靈異事件,還有黑巫師們,一樁樁,一件件都在暗示著一件事,這個世界會變得越來越危險,隻是不知道更加精銳的幹員們,他們能否解決這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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