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鬧劇。不過挺好看的。”瓦爾特帶頭鼓起掌來,幻想種們紛紛發出了哄笑聲,真是好一場表演。陷入愛河的男女,為了自己的愛情,放棄了整個世界的希望。多麽感人,多麽熱血,多麽催人淚下?


    瓦爾特的眼眶都有些濕潤,活脫脫一個被戲劇感動的忠實觀眾。


    “完了,全完了。”雒冥凱被抽走了全身的力量,癱坐下來。原本他們有更好的機會,有足夠的時間選擇更好的安排,但是他選擇了兵行險著,想要在絕境之處全殲敵手。最後賠上了鋒龍,和那麽多條人命,現在他還將賠上所有。


    “那麽,這次你學到了什麽。”加拉哈德出現在雒冥凱的身邊,這個老人沒有受到血瞳的影響一般,反而向雒冥凱發問。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呢?智者,您說的對,我和您還有很大的差距。”雒冥凱臉色慘白地說道。


    加拉哈德重複道:“你學到了什麽。”


    “我學到了,如果計策沒有十層的把握,就要選擇最穩重的方式。”雒冥凱說道,他很快自嘲地一笑:“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加拉哈德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既然你學習了,那麽這麽多犧牲就並非毫無意義。”


    “這可不像是加拉哈德會說的話,您不是一直宣揚無損失的布局嗎?”雒冥凱咧了咧嘴,生死關頭,他也管不上如何尊重加拉哈德了。


    “沒有犧牲的必要,那就不用犧牲。如果犧牲能帶來不犧牲就無法獲得的利益。我讚同犧牲。”加拉哈德說道。


    這句話要是讓其他巫師聽到,那麽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加拉哈德的形象一直是一個不放棄任何人的完美領導者,但是他一直多年來堅持無傷亡布局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傷亡並非是必要的。也就是說,加拉哈德覺得有必要的時候,犧牲他人也絕不會手軟。


    “可是我們沒機會了,林末央為了一個女人,破壞了大陣,他難道想不通大陣一旦失去,他和他的女朋友依然會死嗎?”雒冥凱埋怨道,沒想到林末央會為了一個女人,置全部無辜者於不顧。


    “第一,將所有人置於危險之中的是你,你將所有人作為誘餌。第二,林末央有這麽選擇的資格。如果他不是能做出這種選擇的人,那麽一開始他就不可能被選中主持陣法。”加拉哈德說道,雒冥凱明白了,加拉哈德是在指出他的缺陷。


    “身為智者,你不能將勝利和勝負壓在不確定因素上,每一個不確定因素累加起來,都會讓計劃出現偏差。林末央會選擇莉莉爾是必然事件。”加拉哈德的語氣絲毫不意外,卻讓雒冥凱愣住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計劃會失敗,那麽為什麽他還是要放任這個計劃執行?他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嗎?


    “你成長了,那代價就很值得。你是自負的人,如果不讓你的身上背上失敗帶來的鮮血。你不會低頭。”加拉哈德說道。


    雒冥凱渾身如墜冰窟,加拉哈德被稱為聖者,可是現在從他的表現來看,他更像是惡魔。為了讓他學習,為了讓他成長,加拉哈德放任雒冥凱執行注定會失敗的計劃,而計劃中死去的人會讓雒冥凱承認失敗,從而反省。幾百條人命隻是為了在說教之前挫掉雒冥凱的銳氣?


    “我不會死在這裏。”加拉哈德望向窗外,雒冥凱能感覺到,這個男人根本沒把眼前的絕境放在眼裏。


    “把他們全部殺掉,一個不留。”失去了陣法的阻礙。所有幻想種都無所忌憚地發出了興奮的吼叫聲,這些幻想種的血統並不高貴,很容易被殺戮或者別的欲望俘獲。他們之前剛剛經曆過一場堪稱快意的屠殺,神經都還在興奮,如果失去了恐懼的壓製,他們隨時就會化身惡魔。


    “末央,你都做了什麽……殺了我,你們才能有活下去的機會。”莉莉爾抱著林末央,幻想種的大軍朝著她兩的位置蜂擁而來。一個高貴的三代種血族叛徒,一個鋒龍的傳人,光是想象他們的身軀支離破碎的樣子就能讓這群幻想種殺戮之欲高漲。


    “你對我那麽好,我怎麽可能殺你。”林末央說話的聲音在顫抖,他能聽到幻想種們沉重的唿吸聲,也能感覺到地麵不安的震顫。


    “那些人類你就不管了嗎?”莉莉爾問道,兩人就是洶湧海潮前方的第一塊礁石,就要粉身碎骨。


    “大不了我和他們一起死,給他們謝罪。”林末央說話聲音還在發抖,他不在賢者狀態,自然也就會害怕死亡。


    “你又不欠他們,為什麽要給他們謝罪?”莉莉爾握住了林末央的手,笑著說道“你在害怕啊,末央,這可不像是個英雄。”


    “我本來就不是英雄啊,第一次死,可能有點慌了。”林末央結結巴巴地說道,真不知道這時候他哪裏來的幽默感。


    莉莉爾聽到這話,生死關頭居然還笑了出來:“沒事的,末央,總有第一次的,你咬咬牙,就痛那一下。”


    “你這時候了還開車啊!”林末央哭喪著臉埋怨道。


    幻想種中有一隻狼人衝在最前麵,他已經能看到這對情侶的臉了。


    它獰笑著舉起了爪子,隻要揮舞的力量夠大,後麵的人就沒辦法和他搶戰利品了。


    娜塔莎努力想要抬起自己的手,手中的手槍卻重於千鈞,她的血液不聽使喚,身體的運動能力連支撐她做出一次正確的射擊動作都做不到。


    沒人救得了林末央,娜塔莎能夠開槍也無法保證精度。


    格林看到這一幕,他早就想脫離庫巴斯的纏鬥。可是就像是之前他纏住庫巴斯一樣,現在這個狼人則死死纏住了他,不讓他去救援林末央。


    死神的鐮刀已經舉起,林末央已經能看到它破敗殘缺的鬥篷下擺了。


    誰也沒想到的是,就在這一瞬之間,一股磅礴的力量從天而降。已經舉起利爪的狼人身體一歪,毫無知覺地跌倒在地。


    衝鋒的幻想種們停下了腳步。不是他們被人阻攔,也不是他們良心發現。


    漫天的紅光從天際射來,那是君王之威,低血統的幻想種們爭先恐後地稽首,紛紛跪倒在地麵上,這並非是他們想要朝拜,而是自天際而來的沉重壓力,壓碎了他們的心防,強迫他們跪倒。


    站立是罪,抬頭是罪,甚至唿吸和存在是罪。帝皇的震怒掃遍全場,負罪之物皆被震撼不敢稍作移動。


    “瓦爾特!你!”偵測者站在瓦爾特的身邊,所以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的異常,反而是看到這些幻想種紛紛停下腳步,低頭懺悔,駐足不前。他第一時間認為是瓦爾特還想玩什麽鬧劇,將血瞳的壓力傾注到了幻想種的身上,但是他轉頭看去,看到的卻是一張陰冷嚴肅的麵龐,瓦爾特一直以來偽裝出的那張和藹陽光的麵容早已消失,他眼中的紅芒大盛,可是眼前的人類們卻漸漸站起了起來,他們在一點點奪迴身體的控製權。


    “這算是鬧劇嗎?我不覺得,你們這些怪物的審美永遠那麽難以理解。”清冷的女聲自高處傳來,獲得了自由的人們紛紛抬頭望去,像是在瞻仰女皇的身姿。


    女人矗立在城堡頂部邊緣,一頭披散下來的長發在冷風中肆意飛舞,隻是一眼,就讓大多數人的眼光垂了下來,哪怕多一眼都是對此人的不敬和褻瀆。


    女人背靠著漆黑的天幕,可是她的眼中的紅芒卻如太陽般猛烈,正是這一雙血瞳抵抗了瓦爾特的血瞳,還將所有幻想種壓製住。


    “妹妹,你都已經多少年沒有在我們的麵前露麵了,我們都很想你啊,最近幾百年你都去了哪裏,是不是受了委屈?”瓦爾特的臉色變得鐵青,他無奈地說道。這次他說話的聲音沒有之前蠱惑莉莉爾時那麽動聽,但是他的聲音卻真正的那麽真誠,那麽留戀。


    在場的人類紛紛悚然,這個女人居然是瓦爾特的妹妹,那豈不是又是另一個二代種血族?現在他們本就是絕境,竟老天還讓他們雪上加霜,這兩個二代種湊到一起,根本就沒有給他們任何逃生的機會。


    “我和你們有血緣關係嗎?你們倒是一口一個妹妹叫的爽快。”女子縱身一躍,在空中化作一團濃鬱的血霧,朝著地麵直撲而來,在林末央的身邊再次聚成人形。


    “哈……大姐頭,你怎麽在這裏啊?”林末央抬眼看了一眼女子,趕緊將自己的眼睛低了下去,這完全是他的生理反應,眼前這個女人給他留下的條件反射般的畏懼實在是太明顯了。


    “我早就在這兒了,你這廢物,一點長進都沒有。”女子冷聲喝罵道,莉莉爾也不敢反駁,因為這個女人的身份她已經猜到了八分,就是血族中那個最叛逆的始祖。


    被女子一句嚴厲的罵聲斥責,林末央的頭埋的更厲害了,就像是做錯了事被長輩訓斥的小孩子一樣。


    銀風看了一眼和林末央抱在一起的莉莉爾,她冷峻的目光忽然柔和了不少,她語氣也軟了下來:“不過,選得好。”


    “哈?什麽選的好?”林末央被銀風突然之間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給說的愣住了,他還沒來記得揣摩這個姑奶奶話裏的意思,就被銀風用一個冰涼的眼神給嚇得把話全都咽了迴去。一般這種眼神之後跟著的是數以百計的體能訓練,那幾個沒睡好的夜晚,林末央的骨子裏已經刻滿了對這位姑奶奶的敬畏。鋒龍是地獄訓練他的體能,這位姑奶奶則是地獄訓練他的武術,他現在的武術有一大半功勞得歸功於眼前這位姑奶奶那種殺人式的訓練方式。


    “那邊那個小家夥,既然你決定舍棄血族的身份,那就好好地當好你的人類,不要再和這些過去的事情有瓜葛,我知道你,瓦爾特最疼愛的女兒,作為血族的你不說惡貫滿盈,至少是沒有資格站在這裏的,但是我現在把你看做人類,你之前的罪業我願意當作沒有發生過,但是你給我記住,以後你就是人類,不要把自己當血族來看,這些人既不是你的父親,也不是你的親人,他們是嗜血的怪物,而你是人類。明白了嗎?”銀風昂著頭,都沒有去看莉莉爾,她就像是頒布詔令,而莉莉爾隻能埋頭恭順地聽從。


    這還是林末央第一次看到莉莉爾從氣勢上被別的女人給壓製住,這不知道當年的老祖宗鋒龍到底是什麽樣的英偉聖人,居然能馴服這樣的女皇級人物?


    “妹妹,你自己背叛家族也就算了,居然還要慫恿別人也背叛家族?”瓦爾特的臉部肌肉不斷抽動,眼前這個黑發身影讓他心裏百味陳雜,尤其是這個女人眼中的敵意和蔑視更是讓他心碎。


    “我從不是血族,隻是你們那位血族始祖自以為聰明地轉化我,我現在是人類,而不是你們血族的純潔者。當然,如果你叫我血族殺手日行者,也行。”銀風說道。


    頓時幻想種之中除開血族的狼人之流都發出了不滿的埋怨聲。日行者身份神秘,但是日行者對幻想種從不手軟,不知道多少血族和狼人死在日行者的手裏,現在他們居然知曉了日行者是一個血族的二代種始祖?頓時一些狼人的眼中看向周圍的血族時都帶上了殘暴和血腥的意味。


    “當初你被那個人類蠱惑,離開了家族,我們認為你不過是厭倦了單調的生活,在那個男人死去之後,你會明白隻有我們能夠永遠陪伴著你,但是你卻再沒有迴來,你甚至對晚輩們都下了毒手,可是我們一直愛著你,諒解著你,你是我們的手足,你是我們的妹妹,是我們最疼愛的妹妹,今天我再次見到了你,可是你依舊站在人類這邊?你愛的那個男人早就死了!”瓦爾特說道,他的表情沉痛而扭曲,好像世間所有的苦難都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閉嘴,瓦爾特。你們根本不是放走我,當初你們根本無法擊敗鋒龍,如果不是我那時候詛咒的解除進度還沒完成,你們追來的幾個怪物早就已經被他殺死了。現在還在往自己臉上貼金?不肯承認嗎?當初你們根本不是放走了我,鋒龍是一路殺出了血路,重創了幾乎所有二代種,這些難道你都沒有告訴你的後代們嗎?”銀風高昂著頭,她就像是在兩軍陣前無所畏懼的女皇,她的眼前是已經臣服的敵軍,而背後是不敢直視她的臣民,這就是所謂二代種的氣勢,她見過了太多的場麵,經年的歲月早已將她打磨成了一個堪稱無敵的女人。


    “妹妹,當初的事情你比我們所有人都清楚,為什麽要殺死那麽多的子嗣,為什麽要主動斷絕血脈,為什麽要拋棄我?”瓦爾特崩潰地大喊道。


    場麵上所有人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姐頭,當年你和這貨還有一腿?”林末央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道,怪不得這貨那麽亢奮,原來是始祖把他給綠了啊,這也太厲害了,這600年前的始祖究竟是什麽人,不僅跑到了歐洲瀟灑地拐帶了一個女朋友走,還順手給這位血族的征服者帶上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這已經不是彪悍可以形容的了吧?這簡直是超人之舉,難道那位祖宗的名字全稱是鋒龍·艾爾。或者卡爾·鋒龍?


    總之就是內褲穿在外麵,能在天上飛的那種猛男。備用站


    “你和鋒龍如何相提並論?你不過是低賤的血族,怎麽可能和高貴的人類相提並論,我就問你,瓦爾特,你配嗎?”瓦爾特的話明顯激怒了銀風,她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發根開始,一點點變成空靈的銀白色,她的眼睛越發血紅,像是能滴出血來,林末央咽了口唾沫,這大姐頭生起氣來居然這麽猛?林末央不遠處就是那個之前想要襲擊他的狼人,這個狼人的骨骼都開始發出絕望的哢哢聲,他就像是被放在液壓機下麵的骨骼一樣,林末央驚訝地看著這個血族的頭顱一點點地粉碎壓扁下去。


    “果然是你,擁有‘壓迫’的血瞳,將氣勢轉化為實際的物理攻擊的血瞳,二代種之中的女皇,純潔者!”偵測者在瓦爾特的身邊目瞪口呆地爆出一堆名字,如果不是瓦爾特的血瞳保護著他,他的骨頭早就在這種壓迫的氣勢下直接粉碎了。這也是君王之瞳,屬於那群怪物一般的二代種,無敵的二代種始祖們。隻有二代種的血瞳能夠抵消這種能力,人類的魔咒都不能完全免疫這種血瞳的能力,也許神力可以,但是誰也沒有見過血族和神話種的戰鬥。


    “妹妹,你為什麽如此憤怒?現在那個男人已經死了,你玩也玩夠了,該迴來了吧?”瓦爾特苦口婆心地說道,在這個喪心病狂的血族臉上,林末央居然能看到猶豫和僥幸,看來他也是真的很喜歡銀風大姐頭啊。


    “林小子,你的師傅呢?鋒龍呢?”銀風大姐頭根本沒有在意瓦爾特的話,或者說她根本沒把瓦爾特放在眼裏,他們同為二代種,能力本就在伯仲之間,對於人類來說幾乎不可能的瓦爾特,對於她來說,也並非不可戰勝的存在,更不是什麽天災。


    “……”林末央的表情一暗,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問題。


    “他死了對吧?剛才他的氣忽然消失了,哼,這裏是神域,他居然敢消耗光自己的氣,這不是等死嗎?”銀風沒等林末央解釋,她也不關心現在的鋒龍的死活,她露出了一個笑容,這時候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笑。林末央很少見到她笑,她笑起來的樣子當真是傾國傾城,連林末央這樣天天看著莉莉爾的人,都被驚豔到了。


    當初能讓她天天露出這樣的笑容的人,一定非常幸福吧。


    “不過他死了,剛才我又看你在使用陣法,一定是你繼承了鋒龍之名吧?”銀風忽然蹲了下來,一張冰霜般的臉湊到了林末央的麵前,她一字一頓地說道:“那麽你告訴我,你們鋒龍的秘密吧,你們曆代鋒龍的墓地在哪裏?”


    “……啊?”林末央沒想到銀風居然在糾結這個問題,一時間腦子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還記得當初我怎麽說的嗎?”銀風問道,這時林末央才想起,銀風之前好像的確對他說過當他成為鋒龍的時候,會有東西要拜托他之類的事情。


    然而林末央並沒有成為鋒龍,他甚至沒有從大哥那裏獲得這個稱號。


    “怎麽?我說的不明白嗎?墳墓!就是你的師傅讓你把他帶迴哪裏安葬?”銀風再次問道,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還有些林末央覺得很怪異的急切在裏頭。


    但是林末央實在是不知道銀風說的東西在哪裏,他隻能老老實實地說道:“抱歉,我實在是不知道您說的東西在哪裏……我也沒有繼承鋒龍的名號,我甚至沒見上大哥他最後一麵。”


    銀風有些喜悅的臉龐頓時僵在了半空中,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當她迴過神來時,林末央隻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從銀風身上衝自己直撲過來,全身的肌肉都被粘稠的空氣給禁錮住了。


    “這時候,你跟我開什麽玩笑!”銀風下意識地伸手就要去掐林末央的脖子,莉莉爾嚇了一跳,現在的林末央可經受不住一個二代種始祖的攻擊,這個血族少女一下子撲倒在林末央的身上,把林末央牢牢護在身下。


    銀風見莉莉爾這幅樣子,她好像恢複了理智,林末央身上的重壓消失,他再看去時,銀風卻又恢複了一臉冰霜般的冷峻神情。


    “瓦爾特,我問你。鋒龍是怎麽死的,是不是你們殺死了他?”銀風深吸了一口氣,她再次說話時,語氣已經像是北極的寒風,不光是如此,她的目光所及之處,靠近她的幻想種,骨骼都已經怪異地扭曲起來,一些血統不高的低等幻想種已經被擠壓扭曲成了怪異的模樣。


    瓦爾特看的額頭出汗,雖然都是二代種,但是每個二代種之間的能力卻也有細微的差距。銀風是初代始祖最疼愛的女兒,而且在轉化之時還是一個純淨無邪的少女,所以她的血瞳在所有二代種中最為純淨,也最為強大。他現在必須放開對人類的壓製,全力將血瞳用於抵消銀風的眼睛,否則任何無力自主對抗這種壓迫的幻想種都會在瞬間被這個女人給擠成肉餅。


    “我找了他們600年!我花了那麽多的時間去等待,就是為了有一個結果!為什麽!你們要殺死這代鋒龍,甚至都不給他交待傳承的時間?”銀風的聲音顫抖起來,林末央在她的身邊,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是在哭嗎?


    林末央想要抬頭去確認,可是又不敢,難怪這個女人加強了血瞳的輸出,所有人都已經不敢直視她的目光,更不敢去看她的臉。


    “從他不辭而別開始,我就一直在等他,我等了一年,等了十年!等了一百年!我知道人類活不了那麽久,我知道他已經死了!於是我不再等了,我要去找到他,就算是他的墳墓也好,我要親口問問他,為什麽當初離開我,為什麽當初拋棄我!把人像皮球一樣踢開很好玩嗎?”銀風歇斯底裏地控訴道,因為就在剛才,支撐著她行動600年的精神支柱徹底斷掉了。


    “他死了,我就要找到他的墳墓,我要見他最後一麵。可是我找不到,我走遍了中國幾乎每一寸土地,長城還在,他的傳人就一定還在,隻要找到他們,我就能找到他的墳墓。可是你們殺死了最後一個鋒龍,我在再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了!”銀風雙目好像要流出血淚來,沒人知道她的心裏有多麽痛苦,就像600年來,她給自己編織了一個謊言。


    哪有那麽複雜的東西,她一直都在騙自己,從鋒龍離開她開始,她就騙自己鋒龍會迴來,可是鋒龍沒有迴來。一百年過去,兩百年過去,她都沒有見到那個男人,於是她又欺騙自己,他隻是因為什麽事耽擱了,自己要去他的墳墓之前,至少要見他最後一麵。而今日,這個謊言也不複存在了。


    瓦爾特愣住了,然後這個二代種開始放聲大笑,他的聲音響徹整個城堡,讓所有人都能聽到,他笑的那麽無奈,那麽屈辱,卻又充滿了報仇的快意。


    “原來什麽愛情故事,什麽地久天長,都是狗屁!你也不過是個被人拋棄的女人!你也不過是被那個人類玩弄之後就拋棄的女人!”瓦爾特笑的放肆而惡毒,他忍受了那麽多年的痛苦,他一直喜歡著這個妹妹,她那麽純潔,那麽天真,那麽無邪,哪怕是在血族裏,都像是寶石一樣耀眼。所以他要做她最強的哥哥,他要將勝利擺在她的麵前,於是他勝了又勝,他成為了血族的征服者,就為了看這個妹妹一個愛慕崇敬的眼神。銀風不願意吸取血液,所以她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睡,瓦爾特每次在她蘇醒的時候,都會留在血腥議會的總部,那時他知道這個妹妹討厭吸食人血,所以早早地為她預備好了血液,裝在高雅的杯子裏,哪怕是她再怎麽厭惡,哪怕是她再怎麽抵觸,也要讓她活下去。


    瓦爾特是血族之中對解除血之詛咒最為執著的人,沒人知道為什麽。


    “妹妹,你究竟想要什麽?這世界上的一切我都能為你取來,現在這個世界都在我的手心裏。”那是瓦爾特,看著愁眉不展的銀風,他曾經這樣問道。這個妹妹永遠這麽哀傷,她除了在沉睡,就永遠一動不動地像個木偶一樣發呆,她固然漂亮,可是卻沒有魂靈,瓦爾特沒有看到過她的笑容。


    “我想再看看天空,看看太陽。我想再嚐到玉米餅的味道。”那天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瓦爾特的真心打動了銀風,那個少女在沉寂了許久之後,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說道。


    瓦爾特那天愣住了。他可以征服整個世界,在世界的黑暗處,操縱著人類,他已經是這個世界黑暗麵的絕對支配者。如果銀風想要成為女皇,那麽第二天她就能端坐在王座上,腳下跪滿了諂媚阿諛的大臣。


    如果她想要珠寶,就算是光明之山,他也可以取來,讓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工匠,為她打磨世界上最閃耀的珠寶。


    但是他做不到,打敗他的不是權勢,不是利益,不是金錢珠寶,而是一抹陽光和一塊兒玉米餅。


    之後的瓦爾特像是一個瘋子一樣,他本就是外人眼中最狂熱恐怖的戰爭狂人,而之後他更加狂熱,就為了尋找到能夠解除血之詛咒的方法。血族們都認為這個征服者在自己的世界中已經沒有了對手,開始向神靈發起挑戰,想要打破束縛在他們身上宿命的枷鎖。沒人知道瓦爾特發起的戰爭背後,原因僅僅是一塊玉米餅的味道。


    直到那一天,銀風再次醒來,她又進入到了長久的發呆之中,瓦爾特就在一旁端詳著她的臉。她太無聊了,於是瓦爾特提議,讓銀風出去走走,連同那些喜歡紙醉金迷的子嗣一起,即使不能讓銀風沐浴陽光,可是卻能讓她感受夜晚的美好,沒有食物的味道,希望宴會熱鬧的氛圍能夠排解她的悲傷。


    銀風再沒有迴來,連同保護她的子嗣都沒有了感應。瓦爾特驚怒欲狂,尤其是在得知了教廷血族獵人的動向出現之後,他更是雷霆之怒。他生怕自己的妹妹受到一點傷害,如果獵人們敢對銀風動手,那麽他就要這些人全部死去!他甚至敢殺進梵蒂岡,讓這群自命不凡的信徒的頭顱掛滿整個聖城。


    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那是一個人類,長著黑發和褐色的瞳孔,笑起來的時候像個傻子。他的英語口音很爛,像是剛剛學會的便宜把戲。銀風就在他的身旁,瓦爾特從未見過銀風笑的這麽開心,就好像全世界的鮮花都是為了這個笑容開放一樣。瓦爾特期待想象了幾千年的笑容,就這麽被一個人類輕易做到了。憤怒和嫉妒幾乎揉碎他的胸口,他想要將這個人類撕成碎片,可是他做不到。他躲在陰影裏,身形都藏在黝黑的鬥篷裏,即使是這樣,他的皮膚都傳來撕裂心肺的灼痛感,這是白日裏,銀風和那男人端坐在陽光的公園裏,兩人之間放著籃子,裏麵是男人帶來的東方糕點。而瓦爾特,眼睜睜看著銀風被人奪走,自己忍受著嫉妒和憤怒的煎熬,像是老鼠一樣躲在角落裏。他是血族,可是這一刻,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髒上破了個洞,血就從那個漏洞裏流淌而出,而他無論怎麽樣都堵不上這個洞。


    他會轉化莉莉爾,不是因為他真的想要一個女兒,而是莉莉爾迷茫的眼神像極了銀風。


    但莉莉爾和銀風的性格大相徑庭,他很快對這個替代品失去了興趣。在這600年裏,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銀風。


    就在剛才,他心裏的妒火熄滅了,好像是一個困擾著他數百年的夢魘忽然消失了,他發出了開懷的笑聲。原來這600年來,不止是他在用謊言欺騙著自己,背叛了他的銀風也是如此。


    戰場上一時間有些尷尬,幻想種和人類都不敢妄動,現在還敢弄出動靜的,就隻有一臉兇厲的銀風,還有放聲大笑的瓦爾特。


    瓦爾特的笑聲甚至讓普雷德和庫巴斯都停下了戰鬥,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瓦爾特,那個兇狠狡猾的始祖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麵。


    “閉嘴!閉嘴!”銀風怒斥道,這笑聲太過刺耳,把她的傷口一遍遍地揭開,讓她麵對著那個最不願意承認的結果。


    “……原來老師祖是個渣男?”林末央有些意外,如果真如銀風和瓦爾特所說,那這位橫渡大洋泡妞的始祖還真就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瓦爾特閉上了嘴,他的臉上浮現出了勝利者般的笑容,他隻覺得心裏瞬間舒暢了萬分:“你喜歡的男人拋棄了你,而你為了他拋棄了整個家族,又是為了什麽呢?你這600年來不過是活在一個夢境裏,一個泡影裏,你不斷地殺死幻想種,不斷告訴自己,你是個人類,不就是想要借這些來麻痹自己,讓自己覺得自己不是被拋棄的嗎?還尋找那個男人的墳墓?說不定那個男人的墓碑上還刻著別的女人的名字!你看看你自己吧,你說我們是怪物,你是人類,可是你的樣子哪裏像是人類了?你在他眼裏不也隻是個怪物?隻是個可以輕易欺騙,玩弄之後就可以拋棄的怪物而已!醒醒吧,銀風!這個世界上隻有怪物才會愛著怪物,隻有血族才是你最後的歸宿!你逃避不了,否定不了!”


    “你閉嘴!鋒龍不是這樣的人,我愛他,他也愛我!他不會拋棄我!”銀風忽然氣勢整個崩潰了,她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樣子像極了手足無措的莉莉爾。


    她的血瞳也無法維持,幻想種們紛紛擺脫了重壓,再強硬不可一世的女皇,這時候也不過是一個心靈受創的弱女子,而這樣的銀風根本沒有足夠的氣勢可以壓製住這群幻想種。


    林末央心裏暗叫一聲不好,隨著銀風的崩潰,她的頭發也快速地變迴黑色,她正在迴到人類形態,而且這時候她的眼角隱隱有淚光在閃爍,根本沒辦法形成有效的戰鬥力。


    “哼……等我把你抓迴去,我會讓你知道誰才是最愛你的人的。說到底,你其實也不愛那個男人,你也知道自己被拋棄了吧?”瓦爾特冷聲說道,這時候的銀風真是脆弱,如果不是她產生了幻覺,認為自己是個人類,她怎麽可能如此脆弱?瓦爾特不斷地說著話,攻擊銀風的心防,摧毀她的意誌。


    現在的銀風完全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女孩兒,她抱著自己的頭,一邊呢喃,一邊想要把自己的身軀縮成一團。


    城堡裏雒冥凱驚訝地發現這個血族援軍似乎很快就失去了戰鬥力,他剛才還以為是加拉哈德算到了這一位的存在,是將這一位作為底牌,但是現在看起來,這一位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啊。


    “智者,這就是我們的底牌嗎?”雒冥凱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不是。”加拉哈德篤定地搖搖頭,“她隻是引出底牌的條件。鋒龍死之前為我提供了情報,他要林末央立下的陣型,不過是對林末央的考驗。真正能拯救我們的底牌,是他。”說著,加拉哈德向著銀風的方向一指。


    “啊?”雒冥凱看不懂了,他陷入了情報的黑洞裏,加拉哈德和鋒龍之間的暗自交流比他想的更多。他忽然冒出了一個驚悚的想法,也許加拉哈德並非是讓他來布局,而是這一切都在加拉哈德的局中,包括他的布局的失敗都是在布局之中。


    要想讓人不發覺自己有所布局,除了無謀之局外,還有一個局中之局。隻要讓對方深陷局中,那麽自己就是撰寫劇本之人,對方不過是劇中人物,想讓對方產生什麽樣的想法都不過是輕而易舉。


    “……”看到雒冥凱的表情,加拉哈德點了點頭。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碾壓之局,從一開始,瓦爾特就注定活不了?”雒冥凱問道。


    “是,但是底牌必須要滿足一定條件。”加拉哈德說道:“鋒龍死去,氣就會產生波動,那一位就會短暫迴複自己的意識。而銀風的精神狀態和現在危險的處境,足以讓蟄伏在氣中的那個老怪物,用盡自己最後的力量。”加拉哈德說道。


    雒冥凱有些不寒而栗,這裏的加拉哈德居然會使用“老怪物”這種形容詞?


    “是誰?”


    “600年前的鋒龍,留在氣中的最後痕跡。”加拉哈德說道:“那是個最接近人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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