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此時已經幾乎變成了廢墟,無數的營帳被掀飛出去,哪怕是中央的大將軍營帳此時也已經倒塌,地麵像是被翻了個轉,到處都是叫嚷哀嚎的傷兵,到處都是忙著救治傷員和清理營帳的士兵。


    李乘風連續抓住三名士兵追問後才打聽清楚大將軍龍騰海和高勝寒的下落:在後軍一座山坡上。


    李乘風不顧趙飛月的阻攔,一路狂奔,直衝到山坡下便看見這裏已經成了一處臨時營地,四周滿滿都是站崗放哨的衛兵和巡邏的精英修士。


    在看到李乘風與趙飛月的身影後,這些衛兵和精英修士沒有盤查便將李乘風放了過去。


    臨時的中央大將軍營帳搭建在極為靠後的山坡背麵,四周已經空無一人,在幾十米開外才有戒備森嚴的守衛,李乘風剛爬上山坡便憑借自己極為敏銳的聽力聽見了帳篷裏麵傳來的一絲說話聲。


    “你瘋……你竟……傀器……你對……死去的……”


    這個聲音極為輕微,斷斷續續,就像是黑夜風中飄蕩著的幽靈,讓人聽不清楚其中含義,但李乘風越走得近,便聽得越是清楚。


    而此時,在營帳之中燭火幽幽,時不時的有冷風從縫隙中鑽進來,吹得它們扭動搖曳。


    高勝寒與龍騰海便在這燭影搖紅之中對峙著,一個麵紅脖子粗,滿臉的憤怒,一個神色鎮定,眼神中充滿了冷靜。


    高勝寒道:“大將軍,飛鳥盡,良弓藏!古往今來那麽多慘案難道還不足以警醒大將軍嗎?”


    龍騰海憤怒的一拍營帳中的立柱,震得營帳猛的一震:“高勝寒,你可還記得,你是大齊皇帝的臣子,是我鎮南軍的軍師!!”


    高勝寒的嘴角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像是譏諷,又像是嘲弄:“大將軍,高某隻是大將軍的軍師!高某欠大將軍一條命,但高某可不欠皇帝一條命。”


    龍騰海死死的盯著高勝寒,他胸膛起伏,顯然是被氣瘋了卻又努力在控製著憤怒之火不吞噬自己:“你可知,你這話便已可以抄家殺頭!!你別以為你是修士,大齊的律法就管不到你頭上來!”


    高勝寒哂然一笑:“大將軍不用嚇唬高某,高某知道皇室的刀自然是殺得動修士的頭的。今次若是朝廷怪罪下來,大將軍自可將罪過都推諉到高某身上,高某便算是還了大將軍的救命之恩。”


    “你!!”龍騰海氣急敗壞“你以為我龍騰海是什麽人!?”


    兩人相處至今已經有近十年了,龍騰海在高勝寒最絕境的時候救下了他,而高勝寒又在龍騰海最低穀的時候幫助了他,他們兩人這些年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就算是龍騰海最寵愛的妻妾與之相伴的時間加在一起都沒有他跟高勝寒在一起的時間多。


    他們兩人在戰場上互相扶持,互相成全,早就已經有了極深的信任與默契,彼此之間的感情那已經不是一句簡單的袍澤之情就可以解釋的。


    高勝寒可以對龍騰海托之以性命,而龍騰海同樣可以對高勝寒托妻獻子,這是兩個人從來沒有說出來的默契與信任。


    可現在高勝寒把這句話說出來了,讓龍騰海倍感羞辱與憤怒。


    當然,真正讓龍騰海憤怒的並不是高勝寒的這番話,而是高勝寒做出這樣的行動卻瞞著他。


    盡管他在感情上可以理解,因為很顯然,隻要是聰明人就能看出高勝寒必定與傀器國有所勾結,否則對方的聖光騎士團不可能會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進到要塞近前,這必定是有放水才能做到的。


    如果隻是勾結了對方,讓對方重新又攻陷了灰盔穀,那高勝寒裏通外國的叛國罪就必定坐實,他哪怕是金身高手也必死無疑。


    可偏偏高勝寒又利用自己在軍中的威信與權力,繞過了龍騰海悄悄調動幾名精英修士來了一記“天降隕石”,不僅沉重的打擊了傀器國最後的王牌,同時又把灰盔穀給徹底封死,讓龍騰海無法再在灰盔穀繼續耗著,繼而讓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危險境地。


    另外一方麵,高勝寒的這一番雙向操作封死了灰盔穀,不僅讓龍騰海喪失了繼續進軍傀器國的可能,同時也斷絕了傀器國短時間內再繼續出關的可能,雙方在一兩年的時間內是不可能再有什麽大的戰事了。


    這樣既保證了傀器國不會因為這一場大戰的失利而被龍騰海乘勝追擊一棒子打死,達到養寇自重的效果,又保證了龍騰海不會功高震主,避免到頭來被皇帝清算。


    高勝寒一石多鳥的計謀可謂是將天下勢力與人心都玩弄於股掌之間,甚至將自己都搭了進去,如果龍騰海心狠手辣將一切都推到高勝寒身上,那一切勝利果實都將是龍騰海的,而高勝寒將背負一切罪責去死。


    龍騰海會麽?


    作為一個掌控著東南諸省上億生靈性命的無冕之王,一個靠著無數戰功與森森白骨爬到大將軍最高位置的武將,他會不忍心麽?


    龍騰海很痛苦!


    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強勢的人,殺伐果決,看似溫和,實則霸道,高勝寒的舉動完全突破了龍騰海所有的底線,這次如果放過他,那下次呢?以後軍中誰都來這麽一下,這軍隊還怎麽帶?


    可是,真的要將高勝寒推到屠刀下去麽?


    不,他龍騰海做不出來!


    他的確是一個霸道無情,殺伐果決的將軍,但他同時又是一個俠骨柔腸的大丈夫,偉男子!


    如果他真的隻是一個自私自利的武夫,那他怎麽可能會進軍灰盔穀?難道他龍騰海就完全沒有政治頭腦,不知道進軍灰盔穀這是逼著傀器國拿最後的家底來跟自己拚命?難道他不知道一棒子打死傀器國,他的下場絕對必死無疑?


    龍騰海知道,可他還是這樣做了,因為比起養寇自重當一個老陰比,他更想當一個名垂青史,千古留名的大英雄,他寧願犧牲自己,也要將自己的名字深深的烙刻進曆史的長卷之中,並且要讓自己的光芒刺眼到所有的將軍都隻能仰望他!


    現在,自己最信任的人破壞了這一切,毀滅了他的美夢,硬生生逼著他當一個養寇自重的老陰比。


    他活下來了,他的家人也都可以活下來了,可是,他不甘心!


    所以,他憤怒!


    他不想殺高勝寒,哪怕他深深的觸犯了自己的忌諱與底線,但龍騰海知道,這是一個真正在為自己著想考慮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希望他:活下來!


    讓高勝寒去死?他不忍心!


    這左右為難的境地讓他痛苦極了!


    龍騰海深深的看了高勝寒一眼,兩人對視著,直到龍騰海深深的歎息了一聲,他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你自去與公主殿下分說吧。”


    龍騰海與高勝寒扭過頭去,便見到李乘風與趙飛月都站在帳營門口,顯然也聽到了兩個人的激烈爭吵。


    李乘風臉色極其難看,趙飛月也麵色陰沉不定。


    唯有高勝寒麵色如常,他微笑著朝著趙飛月拱了拱手,道:“接下來傀器國必定與我大齊和談,到時候可否煩勞公主殿下再次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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