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雖然蒙著麵,但是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來的高雅貴氣,卻讓人無法直視,整個大堂高朋滿座卻沒有人大聲喧嘩,想來原因便在於此。


    其中大堂中更有不少孔武有力,麵目粗獷者,桌上更擺放著兵刃,顯然是武林的幫會練家子,可這些人,卻沒有一人敢上前輕薄非禮,甚至連瞅向白衣女子的目光都是怯怯的,偷偷的。


    因為他們雖然不知道這女子的來曆身份,可是他們常年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對於危險有一種天生的直覺,就仿佛在深山叢林中突然看見一朵美得不像話的花朵,太孤零零的開在那裏,卻無人采摘,這說明,這朵花一定潛藏著巨大的危險!


    同樣的,在這樣的孤僻極寒的小鎮之中,居然有這樣一個飄然出塵,氣質高貴華美的女人獨身出沒,手中還拿著一把寶劍,這樣的女人江湖中沒有幾個人敢輕易招惹。


    蘇月涵雖然隔著麵紗看不清她的相貌,但她那眼角下方的一顆淚痣卻無比的招人,還有她手中雖然拿著的寶劍,雖然手掌遮住了一個字,但另外一個字卻露在外麵,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河”字,那答案自然唿之欲出。


    大齊雲和公主、青陽郡主,趙飛月!


    蘇月涵高度警惕的盯著趙飛月,卻依舊坐了下來。


    趙飛月瞥了一眼蘇月涵,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欣賞,她知道,以蘇月涵現在的實力,她以有心算無心,又在這裏等著對方,說明這一切她趙飛月早有計劃和準備,蘇月涵是絕對翻不出她手掌心的。


    很顯然蘇月涵看穿了這一點,她心一橫,很快便放鬆了下來,她自顧自的自斟自酌:“殿下怎麽會知道我要來這裏?”


    趙飛月微微抬了抬眼簾,那一雙眼眸盯著蘇月涵看了一眼,看得蘇月涵心中一陣悸動,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個飽受折磨與痛苦,掙紮悲傷的靈魂被囚禁在這眼眸秋波的深處。


    趙飛月聲音輕柔動聽:“北麵太冷,不利於你養傷;東邊再過去一些便是海,雖然偏僻易於藏身,可不利於他找到你;西邊途徑神京,再西邊是戰家地盤,你才從那邊逃迴來,這條路太危險,你不會去;隻有南邊,熱鬧,人口眾多,既方便你藏身療傷,又方便他將來尋你,同時……你的大仇人也住在南方!”


    趙飛月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裏麵都沒有說到她的身份,但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點明了她的身份!


    蘇月涵心中巨顫,有一種被人當眾扒光的恐懼羞辱感,她強自鎮定,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緊成拳,麵色卻是如常:“哦?那你又如何知道我會走這條路?”


    趙飛月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她仿佛呢喃囈語一般的低聲道:“天下傷痛,莫過於情傷之痛,天下百毒,莫過於愛恨之毒;這痛讓你飛不上九天,這毒讓你下不了九獄!你隻能一路躑躅,一路蹣跚,拖著重若千斤的腿,帶著傷痕累累的心,一路孤身前行。我便是這樣一路過來的,我想,若我是你,我也會走這條路的……”


    蘇月涵微微一笑,道:“殿下倒是心思細膩,想象豐富。”


    趙飛月見蘇月涵不接自己的岔,她也不以為意,她舉起酒杯,把玩著,打量著酒杯中琥珀色的酒水,道:“天底下一切事,皆有前因後果,因而才會有命運,才會有前世今生!雖然今生物是人非,但前塵種種,恩怨情愫早已種下!今生就算再有恩怨糾葛,再遇愛恨情仇,那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待千帆過盡,迴首望處,是日升日落,雲聚雲散,千古以來,亙古不變。”


    趙飛月這番話極為厲害,字字誅心,句句傷神,直指蘇月涵的內心,雖然依舊是繞著彎子打機鋒,沒有一句話一個字在說李乘風、蘇月涵和趙飛月之間的情感關係,但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在告訴蘇月涵:我才是李乘風前世的因果命運,你不過是今生的過眼雲煙,待一切緣聚緣散之後,他終究會迴到我的身邊來,如同日升日落這樣千古以來亙古不變的天理。


    若是換做其他一個人,隻怕這一番話就將對方的心氣打落穀底,將對方神識轟成亂渣。


    畢竟,眼前坐著的可是號稱天下第一美女,大齊高高在上的公主,既是金仙轉世,又是公主之尊,同時還是天下數得著的大修行人。


    從身份地位,到出身背景,到容貌身段,到氣質風姿,到聰慧魅力,到實力修為,她趙飛月可以說是無一處不完美!


    蘇月涵呢?她不過是滅族之後,又是人人喊打的妖類,同時更是潛在的九幽冥王的妖王繼承人身份,她又如何能與趙飛月去比呢?


    可偏偏是這高高在上的姿態,是這雲淡風輕的語氣,是這碾壓一般的巨大差距,一下激發了蘇月涵體內永不低頭,誓不屈服的倔強!


    她曾經被大魔頭無數次的追殺,無數次在絕境中逃脫,憑借的就是這樣的堅毅與倔勁!


    蘇月涵也淡淡的說道:“天下間任何事情皆有變數,雖有因果,但亦有劫數。日升日落亙古不變自然不假,可你又怎麽知道究竟是太陽在升降起伏,還是你在命運中顛沛流離呢?”


    這一句話針鋒相對,針尖對麥芒,瞬間激起了趙飛月心中的怒火,因為它一下就狠狠的紮到了趙飛月的心中。


    最後這一句話尤其厲害,蘇月涵告訴趙飛月:別以為你認定的前塵因果就是世間至理,你又怎知道你是他的真命天女?你又怎知道,是太陽圍著你升降起伏,還是你圍著太陽在轉?隻是因為你的顛沛流離,沉淪顛倒,所以讓自己以為是太陽在圍著自己在轉?


    這兩個極為聰慧的女人,從坐下來到交談,短短幾句話,句句交鋒,字字見血,仿佛兩個劍士在戰場上揮舞著利劍,每一劍都砍向對方的要害,每一劍都紮向對方的心髒。


    鬥法場上的戰鬥,刀光劍影,血氣翻滾,而情場上的廝殺,雖不見硝煙,可依舊是唇槍舌劍,殺氣騰騰!


    趙飛月自重身份,不願意以勢壓人,所以,她想“勸退”蘇月涵,可是她的方式激怒了蘇月涵,激發了蘇月涵的自尊心,讓她憤而反擊!


    趙飛月放下手中的酒杯,定定的盯著蘇月涵,一言不發,過了好一陣,她才緩緩的說道:“那你是不肯離開了?”


    蘇月涵不置可否,道:“我要走,自然會走;但我若不想走,誰也趕不走!”


    趙飛月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一絲殺機來:“那今天便是千麵妖授首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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