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李乘風遠遠的不需要看清相貌,便一眼認了出來。


    他飛奔出去兩步,衝到來人跟前,咕咚一聲跪下,哽咽道:“娘!”


    來的,正是李乘風的娘親,謝氏和她的貼身丫鬟綠珠。


    謝氏微笑的看著李乘風,連忙上前將他攙扶了起來:“我兒現在可是修行人了,切不可隨意下跪。”


    李乘風忍著淚,說道:“孩兒哪怕將來飛升成仙,那也是娘親的孩兒!”


    這一句話說得謝氏心中顫動,眼圈一下便紅了起來,她忍著淚,含著笑說道:“好好,我兒說得對。”


    一旁的綠珠手中挽著一個竹籃,此時才上來盈盈一禮:“奴婢見過少爺。”


    李乘風笑吟吟的看著綠珠,笑道:“綠珠姐姐越來越漂亮了,可有相中的人家?”


    綠珠頓時幽怨的瞥了李乘風一眼,低聲哼了一聲,退迴到謝氏身後,不再說話。


    李乘風心中暗自苦笑,卻也不敢與綠珠目光對視,好在此時蘇月涵很是乖巧的上前,對謝氏盈盈一禮,道:“奴婢見過主母和綠珠姐姐。”


    謝氏也趕緊將蘇月涵攙扶了起來,她現在又哪裏敢將蘇月涵真個當成自己的家仆看待?


    就算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就憑她跟隨李乘風一同修行,將來高低會是一個女修士這一點來說,她的身份地位就遠遠的超過了謝氏他們這些原來的主人。


    謝氏扶著蘇月涵的手,上下打量著她,隻把蘇月涵看得臉頰有些發紅,她連連稱讚道:“好孩子,好孩子!”


    一旁的李乘風暗自偷笑:好孩子?娘啊,跟她比起來,您才是孩子啊!


    蘇月涵也不尷尬,隻是微微低著頭,臉頰含笑,眼角生暈。


    不等謝氏再說,此時又撲過來一個人,搶著撲在地上,連連磕頭,聲音之大,砰砰作響,這人激動不已的高聲道:“小寶見過主母!”


    謝氏眼圈發熱,也連忙將趙小寶攙扶了起來,她道:“好孩子,不恨主母麽?”


    趙小寶流著眼淚,哽咽道:“小寶的命都是主母給的,要打要罵,小寶都認,隻是求主母不要趕小寶離開!小寶從小在李家長大,若是離開,小寶從此便無親無故,天地之大,也再無可去之地了!”


    謝氏抹了抹眼角的眼淚,連連道:“好,好。之前是主母做錯了,你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趙小寶還要再哭著說話,屁股後麵忽然挨了一腳,不用想便知道是李乘風踢了一腳。


    李乘風笑罵道:“我娘難得來一次,別哭哭啼啼的煞風景!比女人還愛哭!”


    趙小寶紅著臉,捂著屁股起身閃到一邊,謝氏瞪了李乘風一眼,低聲罵道:“好歹是修行人了,怎麽還隨意打罵?”


    李乘風也不反駁,笑著點頭:“是是是,娘親教訓得是!不過,娘怎麽今兒突然來了?”


    謝氏與綠珠對視了一眼,兩人眼神中都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謝氏勉強笑道:“我兒在山中修行,怕是已經忘記了,前幾天便是除夕夜呢!”


    李乘風大吃一驚:“已經過年了?幾天前的事情?”


    謝氏苦笑道:“七天前,今兒個是初七啦!”


    李乘風心中一沉,他立刻跪下,朝著謝氏磕頭,哽咽道:“孩兒不孝!竟沒有在除夕夜在爹娘跟前盡孝!”


    謝氏攙扶著李乘風,用力將他拉了起來,她含著淚,笑著看著李乘風,道:“我兒是有大出息的人,哪能整天小女兒形狀守在爹娘的跟前?那豈不是太沒出息了?”


    李乘風擦了擦眼淚,勉強笑著岔開了話題,為謝氏介紹著在一旁微笑著看著他們的歐陽南等人:“娘,這幾位是我在靈山派的師兄。”


    李乘風為謝氏一一介紹了後,歐陽南等人紛紛以藏劍閣的禮節向謝氏一禮,謝氏大方端莊的一一迴禮,其儀態大氣讓歐陽南等人暗自稱讚:洗月李家雖然破落,可畢竟曾經是天下第一門派,虎死不倒架,這根子裏麵的氣派還在!


    謝氏見過所有人後,她便笑著說道:“今兒個冒昧上山,就是想為我兒,還有幾位修士老爺們帶點好吃的。”


    李乘風笑道:“娘帶了什麽好吃的?”


    謝氏看了綠珠一眼,綠珠聲音清脆,笑著說道:“帶了餃子和元宵。”


    李乘風有些勉強的笑道:“莫非是要趕著除夕和元宵一塊過麽?”


    綠珠笑道:“正是這個意思。主母怕你……怕你們忙於修行而忘了吃餃子與元宵,便帶著奴婢趕製了餃子和元宵,然後帶來讓少爺還有修士老爺們一塊嚐一嚐。”


    李乘風笑著對歐陽南等人道:“幾位師兄師弟,賞個臉吧?”


    歐陽南哈哈大笑道:“好啊,老……我可是好幾年沒有吃過這除夕夜的餃子,還有這元宵夜的元宵了!”


    他好懸沒有爆一句粗口,將老子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謝氏也不以為意,跟著李乘風他們一同進了住宿的房屋之中,她跟著天俊來到後廚,很快熟練的生起了火,將凍得梆硬的餃子與元宵下到滾水中煮熟,再每人一碗的端了上來。


    眾人每人分了十五個餃子,六個湯圓,各自兩個碗,一時間這室內香氣撲鼻。


    歐陽南首先端起碗便囫圇吃了一個餃子,他一邊吃,一邊點頭稱讚:“嗯,雞肉薺菜餡,好,好吃!”


    眾人也都吃得紛紛點頭,唯獨何柱吃了一口後,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會便泣不成聲。


    歐陽南一拍何柱,佯怒道:“喂,傻大個,這大過節的,你哭什麽?”


    何柱抹著眼淚,哭道:“俺,俺……已經十七年沒有吃過除夕的餃子咧!俺,俺想俺的娘咧,想她做的餃子咧!”


    這一句話說得場中蘇由、歐陽南、天俊等人都是麵色一僵,他們一個個神色黯然,韓天行在一旁也是躲著悄悄抹淚。


    歐陽南勉強笑道:“修行人嘛,少小離家老大迴,難免的!”


    蘇由聲音低沉的說道:“傻大個,你好歹還有娘親可以念想……我,我娘她,前年就過世了,而我……連迴都沒法迴去一趟,到死的時候,我都沒能迴去見她一見……”


    蘇由雙手微微顫抖著,他捧著手中的這個碗仿佛重若千斤。


    何柱此時忍不住大哭道:“俺娘也快不行了,怕是要熬不過幾個月了!”


    眾人一時間盡皆默然,有的紅著眼圈發呆,有的暗自垂淚。


    修行人雖說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看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階層,可是他們當中一樣有許多人來自那些最底層的百姓,他們有著無法割舍的家庭與親情,可是在漫長的修行生涯中,他們逐漸的看著自己深愛的親人們一個一個的生老病死,然後最後剩下他們孤獨的活在人世間。


    有些幸運的最後活成了鰥寡孤獨,孑然一身的大修行人,他們跳出輪迴,超脫生死,世間一切的愛恨情仇都無法再讓他們為之動容,他們無恨無愛,無喜無怒,無笑無淚。


    可是,在李乘風看來,這真的是一種幸運嗎?


    李乘風端著這碗熱氣騰騰的餃子,動容動情的低聲道:“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親故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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