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草薰對李秘的冷嘲熱諷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為酒吞童子乃是百鬼之首,在倭奴之中那是人盡皆知的!


    傳說中的酒吞童子是個外表英俊的少年,專門勾引處子,勾引到手之後,便會將她們的乳。頭割下來做食物,因為喜歡喝酒,所以喚作酒吞童子。


    而且酒吞童子作為鬼族首領,還糾結了一大群惡鬼,肆掠人間,無惡不作,潛入富人家中偷竊財寶,他們還修建了黑鐵宮殿,將擄掠的婦人與兒童帶到宮殿裏頭禍害,分食這些生人!


    酒吞童子的傳說從平安朝代就延續到現在,可謂人人聞之色變,不過李秘並沒聽說過罷了。


    麵對淺草薰的嘲諷,李秘也是嗬嗬一笑,反駁道:“酒吞童子若真的存在,又何必派你這個神鹿宮玄女到我大明來行刺?”


    “你們所說的百鬼這麽厲害,讓他們來打仗,整個天下都是你們日本人的了!”


    李秘如此一說,便是猿飛佐助都臉色難看,小西行長也忍不住警告李秘道:“神鬼之事,不可胡言,以免遭到報應!”


    李秘也嚴肅起來,朝小西行長道:“我是搜查官出身,隻相信證據,不信鬼神,更不信別人的片麵之詞,到底是不是式神所為,隻能用證據說話!”


    小西行長見得李秘如此強硬,心裏也有些忌憚,畢竟他們都信鬼神,而李秘卻不信,要麽李秘嫌命長,要麽就是藝高人膽大,連鬼神都不敬畏的人物,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李秘見得小西行長的臉色,也不再說話,而是朝房門走去,朝淺草薰說道:“你們的關白已經授權我來搜查,還請神女放行。”


    淺草薰皺起眉頭來,朝李秘道:“你要檢查竹姬?她是女兒之身,隻怕有些不方便……”


    李秘嗬嗬一笑道:“我可從未聽說日本也有這樣的風俗忌憚,據說你們對這個可是看得很淡的……”


    李秘雖然說得一點都不客氣,但淺草薰卻沒有反駁,小西行長也拿眼來看淺草薰,想來李秘說的並沒有錯,隻是淺草薰想以此來阻攔李秘罷了。


    淺草薰終究還是讓開了身子,不過小西行長並沒有進去,連猿飛佐助也沉默地留在了外麵。


    淺草薰跟著李秘走進房,卻是把厄瑪奴耳攔在了外麵。


    當淺草薰關起門來之後,李秘才轉身朝淺草薰道:“如今就剩下愛你我二人,你想報仇盡管動手便是,若不敢動手,就別阻攔我調查。”


    淺草薰雙手籠在袖子裏,一臉的陰鷙,冷聲問道:“你到底想幹甚麽,為何要從中作祟!”


    李秘直勾勾地盯著淺草薰,也沒有隱瞞,朝淺草薰道:“在我眼裏,案子就是案子,真相就是真相,沒別的意思。”


    淺草薰自是不信,不過李秘並沒有理會,而是走到前麵的榻前,緩緩蹲了下來。


    豐臣秀吉的養女竹姬已經收斂停當,臉上敷了厚厚的白粉,眼睛上蓋著兩個銅錢,嘴巴微微張著,隱約能夠看到裏頭的黑牙以及含著的寶珠。


    因為白粉敷麵,也沒能看出她臉上有甚麽淤青,她的身上華麗的壽衣,倒也看得出豐臣秀吉對她的疼愛。


    李秘扭頭朝淺草薰道:“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淺草薰想了想,到底還是惡狠狠地瞪了李秘一眼,取出一條白帕來,蓋住了竹姬的臉部,才解開了竹姬的衣物。


    她井然有序地將衣物一件件解開,露出胸前的切口來,李秘難免皺起眉頭,因為他看到的分明就是個殘忍至極的變態殺人狂犯下的罪行!


    從身體的狀況來推測,竹姬也就十幾歲,因為發育還未完全,兩乳的荷尖已經被切去,除此之外也沒看到其他創口。


    “酒吞童子最喜歡勾引少女,切去雙乳而食之,當時竹姬在房中睡覺,前後無人進入,周遭沒有任何足跡,除了酒吞童子,誰能做到?”


    淺草薰估摸著也是看出李秘對酒吞童子根本一無所知,或許生怕李秘得寸進尺,當即也是解釋了一番,想要盡快打發李秘。


    李秘卻搖了搖頭,取出鯊魚皮手套戴上,檢查了切口之後,朝淺草薰道。


    “你是用短刀的,對匕首一類的利器應該很熟悉,這切口根本就是鋒利小刀造成的,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們日本有部很有名的書,叫《菅家異物》,裏頭有說過,靈體怕鐵器,行屍懼銀汁,如果真是酒吞童子所為,他又如何能操持鐵器利刃?”


    “你讀過《菅家異物》?”淺草薰也是吃驚,沒想到李秘竟然連這本書都讀過!


    李秘在軍營裏也是無聊,他一向喜歡通過閱讀話本和隻怪小說來了解風俗民情,到了這邊也是一樣。


    小西行長生怕李秘從其他書籍推測出有用的信息,所以當李秘提出要看書之時,他送來的都是這種玄之又玄的傳說書籍,李秘本來也有些失望,權當小說來看,沒想到竟然用上了!


    日本古時隻有本民族的語言,而沒有文字,所以他們會用漢字來記載,但唐朝開始,他們利用漢字來標注讀音,創造了萬葉假名,總算是有了本民族的文字。


    小西行長自然也不會這麽好心,幫李秘把這些書籍翻譯過來,李秘隻能借助通曉漢語的侍女,讀給他聽。


    李秘對侍女們秋毫無犯,平日裏又有禮貌,侍女們都很喜歡這個謙謙有禮的天國使者,加上她們對這些誌怪傳說是從小聽到大,讀書的過程中也是繪聲繪色地講解,李秘的印象自然是非常深刻的。


    淺草薰吃驚的可不僅僅隻是李秘讀過《菅家異物》,而是他們一直認為理所當然鐵板釘釘的案子,竟然讓李秘一下就指出了最致命的破綻!


    神鬼之說本來就有很多矛盾之處,通常人們會自行腦補,為這些鬼怪尋找各種說得通的借口和理由。


    如果竹姬身上的傷口參差不齊,是被撕咬下來的,或許李秘就不會存疑了,可那切口很是平整和小心,仿佛在塑造一件工藝品一般,連環切都是一個很完整的圓形!


    這根本不是鬼怪動的手,而是一個沉迷於細節的偏執狂幹的!


    李秘抬頭看了看淺草薰:“你可有反駁的說法?”


    事實就擺在眼前,她是用刀之人,自然知道這傷口並非撕咬,而是刀切出來的,也實在沒有甚麽反駁的論據,隻是覺得自己人實在太笨,怎麽就想不到這一點!


    不過這也是因為他們對屍體太過忌諱,畢竟是關白的養女,又是未出閣的姑娘,遭到羞辱已經是非常不幸的事情,誰又會細看敏感部位的傷口?


    “房間並無足跡,也沒有出入的跡象,你又如何解釋?”淺草薰到底還是不死心。


    李秘卻搖頭道:“我沒有去搜查過,所以不敢妄下斷論,但有一點可以告訴你,排除了其他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答案再如何讓人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那都是僅有的真相。”


    淺草薰聞言,也是思考了這段話,卻是冷哼道:“你隻是強詞奪理罷了!除非兇手懂得穿牆之術,否則根本做不到!”


    雖然強詞奪理的是淺草薰,但李秘還沒蠢到要跟女人講道理,尤其是一個敵視自己的女人,他想了想,便直勾勾地盯著淺草薰。


    淺草薰見得李秘眸光變化,莫名其妙有些心慌,李秘朝她靠近了些,而後壓低聲音道。


    “我這麽問你吧,酒吞童子是鬼,還是怪?”


    淺草薰本以為李秘要提出進一步私密檢查,所以才有些羞澀,沒想到李秘竟會問出這麽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來,當即迴答道:“是鬼。”


    酒吞童子乃是百鬼之王,當然就是鬼了。


    說句題外話,日本的百鬼之王追溯起來應該是太陰之神,月讀尊,不過酒吞童子是百鬼夜行裏的鬼王罷了。


    李秘聽得迴答,便繼續說道:“鬼和怪的最大區別在於,鬼是靈體,是無形的,而怪則是有實體的,如果真是酒吞童子,他想來是放不過竹姬的,若是奸汙了竹姬,那麽結果會如何?”


    淺草薰沒想到,該來的羞澀言語,到底還是來了,她雖然橫行無忌,但畢竟是神鹿宮玄女,這種話題難免有些羞於啟齒。


    李秘見得她沉默,便繼續說道:“若是酒吞童子所為,或許他能夠破了竹姬的處子之身,或許連這個也做不到,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他無法在竹姬體內留下陽精,隻需檢查一下,若裏頭殘留陽精,便可以證明不是酒吞童子所為了……”


    說到這裏,李秘都有些難為情,但想要擊破淺草薰,隻能這麽做,她又不是老媽子,更不是穩婆,又怎麽可能會做這樣的檢查!


    其實這也是李秘的一個誤會,在華夏民族的鬼怪文化裏頭,鬼和怪確實有著嚴格的分界,鬼是怨靈,是魂體,沒有實質,而怪物則是有實體的。


    但日本文化當中,鬼怪隻是一個統稱,酒吞童子嚴格來說不是鬼,而是妖怪,他們將所有超常的妖物,都稱為鬼,包括有實體的妖魔怪,也包括沒有實體的鬼魂。


    不過淺草薰可沒有理會李秘的誤解,她根本就沒有深思這件事,她的內心在掙紮,到底要不要檢查,畢竟這是對死者的褻瀆,她無法像李秘這般,拋開所有的倫理道德,本著科學的想法,來完成這個事情!


    她到底是個姑娘家,如何能做出這種事來!


    況且那樣的狀況之下,她也隻能用手來檢查,一想到這一點,她如何能再思考別的東西!


    “啪!”


    淺草薰想都沒想,抬手就給了李秘一巴掌!


    她出手太快,李秘為了壓低聲音,距離她又太近,到底是沒能躲開,不過李秘並不氣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理戰術到底是見效了的!


    “這房間裏隻有你我二人,要麽你來,要麽我來,要麽一起來,你打我也沒用,除非你根本就不想知道真相,除非你隻想著陷害安倍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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