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夫人從前隻是不喜王致生生搶去了自家女兒的地位榮華,但天意難測,她無力左右,後來家中子女也都相繼成婚,便就這麽罷了。可驟然聽到消息說王致甚至不是薄家人,心中依然是驚怒難言,和薄戎奴大鬧一場。


    薄戎奴也不勝煩擾:“既然是太皇太後當年做的主,那麽無論皇後娘娘之前姓什麽,以後也都是薄家的人,你還是老實本分的,當不知道這件事為好。”


    薄戎奴自己心知肚明,自呂後之後,外戚便受到提防,並無太大勢力,薄家能有今天,一是靠當年的擁立之功,二就是依仗當今太皇太後和皇後還都姓薄。但是太皇太後如今身體也是每況愈下,身體還不知道能拖多久,而皇後膝下則有陛下獨子,隻要一切順利百年之後就是另一個太皇太後,那麽就能保證薄家不會短時間內因失去太皇太後這一憑仗而迅速衰落。


    薄夫人卻依然不甘心,哭哭啼啼地吵鬧不休。


    薄戎奴也不再理她,他明日還要外出公幹,警告一番後便負手離去。


    非但得不到支持和寬慰,反而被丈夫斥責一番又被冷落,薄夫人越發怨恨不甘,她這些年順風順水,一切遂意,隻這一件事卻是讓她越想越不甘心。


    想了又想,不顧天色已晚,喚來侍從,讓他們去叫小姐明日迴家來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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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意融融的殿上此時卻是一片寂靜,薄夫人的哭訴便顯得格外響亮。


    薄姬忍不住輕輕抬了抬手:“……小聲點。”


    侍從都已經退下,太皇太後坐在上首,薄夫人領著一雙兒女跪伏在下麵。


    薄夫人哭著道:“……當年公公用一條命換來先帝體恤憐憫,這本是咱們薄氏的恩榮,是您生養先帝的功德,如今叫一個出身不明的外人占了去,真正的薄家嫡女卻被迫下嫁,妾身不甘心啊……”


    薄太後聽出薄夫人隱隱的埋怨之意,但她如今也不甚在意,看著下麵的薄夫人,渾濁的眼中浮現出一絲哀歎,仍是等對方安靜下來後才緩緩開口道:“……我也是起於低微,得高皇帝垂青才得以進入宮中,入宮後因為一直無寵反而得到受寵機會,生下先帝後因為一直被冷落才得以從呂後手下逃過一劫,孰能想到最終我兒稱帝,高祖後宮無數,竟是隻有我走到今天,得享榮華。”


    薄夫人三人不敢插話,薄太後搖搖頭,繼續道:“你們都是薄家的子孫,我萬萬不會害你們,隻希望你們也能順應天道,懂得惜福。人強則讓,避其鋒芒,你敬他人一尺,他人自會迴敬你三分。強人所難、奪人所愛,於事無補,反增仇怨……”


    老人最終揮了揮手,招宮婢進來,沉聲道:“我累了,薄家的事我怕是也管不了了,你們走吧……”


    與此同時,羅雪明罕見地前來拜訪。


    王致曾給過兄嫂信物,身邊親信如春梅杏花也知道羅雪明的身份,但是這麽多年來,王信夫婦卻罕有主動前來拜見王致的時候。


    王致大感驚異,連忙將人迎了進來。


    問起前來緣由,羅雪明擔心道:“兒姁前兩天上街的時候被田巧碰上,田巧打了兒姁,還說類似‘你姐姐那個冒牌貨就不行了,你還能囂張什麽’的話,兒姁迴來哭著講給我們,我和信哥商量了一番,還說覺得要告訴娘娘一聲,怕娘娘有什麽不妥。”


    王致卻不在意,她甚至快連田巧這個人都忘了,隻是擔心王兒姁的傷勢,聽羅雪明說無大礙才放下心來,想了想道:“不如讓兒姁進宮中住一段時間,那些人也上不了什麽台麵,無論如何也不敢鬧到宮裏來的。”


    記憶中王兒姁還是美麗卻傻傻的小妹妹的樣子,那時臧兒和田家來找不痛快,她卻總是擋在自己身前愣愣地試圖保護自己,自己或王信給一塊糖就能被輕易討好。


    王致心下一歎,道:“我和陛下說過之後就派人去接兒姁過來,嫂嫂先做準備吧。說起來,我也很久沒有見過兒姁了。打人的事嫂嫂就去報官,總不能任人欺負。”


    三日後,王兒姁被王致派人接進了宮裏,見著王致既驚喜又羞怯,見到劉平和劉徹更是歡喜,呆呆地問王致:“阿姐,這是你的孩子?”


    聽到劉平喊她小姨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本來正和樂融融,突然間春梅急匆匆疾走進來,附耳道:“娘娘,太皇太後昏迷了。”


    三日後,太皇太後薨,舉國服喪。


    另有楚王劉戊、梁王劉武等奉召來京為太後服喪。


    一時間,宮中全部換成素色,劉啟和王致也親自穿上麻衣。


    太後新喪,宮中事務繁多,一切都要王致操持做主,她無暇陪伴剛剛入宮的妹妹,隻能讓王兒姁由宮人陪著四處轉轉走走,王兒姁也懂事地應好,還會時不時去看看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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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楚王劉戊正奉旨為太後守靈。


    劉戊是高祖四弟的孫子,吳楚兩地相連,楚人一向驍勇,劉啟已經打定動吳國的主意,但還沒拿準對楚國的對策,因而以為太後服喪為借口將其召往長安,也是想探明劉戊的態度再做定奪——若無反心,或可成為牽製吳王的棋子;如果有反心,那自然留不得了。


    劉戊在楚地執掌一方,萬人之上,自然是日日享樂,淫逸驕奢,他沒有吳王的資曆和勢力,不敢不聽召不朝見,但對於清苦的守靈的任務也是不滿的。這些天遲來早退,還時不時從太後靈堂出來隨處轉轉,劉啟看在眼裏,卻一直沒有表示。


    而這天劉戊更是不遜,竟然是喝過酒才來的,渾身酒氣熏天,他自己也似乎知道不妥,在靈堂外麵晃了一下便走開,想等酒氣散了再迴來。


    太後宮殿外麵有一個小花園,原本是供薄太後散步散心的,太後去了之後除了花匠也少有宮人來此。


    劉戊繞了出去,不由眼前一亮,那花園中竟多了一個娉婷的麗人,正微笑著采摘園中花朵。


    劉戊生來富貴,平生所愛不過美酒與美人,見此美景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從後麵接近,湊到人身邊站定。


    王兒姁嚇了一跳,轉過身麵對麵看著他,卻也呆呆地不說話。


    劉戊又扳著他的臉細細看了看,眼睛眯起來,笑道:“你長得有些像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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