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著屬於自己的小型電動機車,馬萊打了轉向燈,從高架橋上進入下橋匝道,從這裏進入倉庫區還有八百米的直線距離,如果算實際的距離,那需要乘以三倍的數字。


    但畢竟還是很近了。


    後座上的小崽子正在和他的朋友們吹噓著今天晚上他要執行什麽大任務……小孩子真是好啊,用不著直麵生活的困苦。


    隻不過,馬萊也明白,再過兩年,無論他是不是真的能夠發現什麽,都不能在死眼組繼續下去了。


    馬克……不,馬爾斯這個孩子已經越來越難以管教了,作為一個父親,他不希望他完成了任務,卻不得不將自己的孩子送進監獄。


    小孩子不明白他的父親為什麽要做一個混混,他隻會天真地想要成為一個與父親一樣的人。


    這不行,他不明白,他的父親並不是一個混混,他的父親,他的祖父,他的家族往上細數二十個世代都是警察。


    我是警察與誰知道在旁人的眼裏隻不過是翻拍自中古小說裏的電影台詞,但是馬爾斯卻不知道,這句話說的卻是他父親的心聲。


    這一次與老東西再見麵的時候,是時候告訴他要結束潛伏了。


    哪怕自己再怎麽想知道家族的秘密,也不能將自己唯一的孩子當成籌碼,這是自己與她唯一的孩子,是她留給他最為美好的迴憶……不能辜負。


    隨著馬萊這麽想,電動機車彎過拐角,在私人倉庫外圍的檢查點停了下來——這一地區的倉庫群是死眼組的私人倉庫,大組長從市長那兒租下了這裏,這裏的安全原本有警察小隊來負責,但是很顯然,大組長不可能讓那些警察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那些貨物。


    畢竟死眼組的貨物,基本上都見不得光,讓警察小隊來這一片巡邏,隻要被他們看到一次,死眼組就得準備好跑路了——和泰南的警察機構對抗隻有死路一條,這裏不是西部人類世界東北部新開辟的聚居地,那兒警力缺失,黑道也許可以為所欲為。


    但是在這裏,任何不會夾著點尾巴做人的組織?隻能被警察機構的重型執法機動團碾壓。


    所以?任何組織都不會歡迎一般的警察機動小隊來到這裏,哪怕出現不可抗的災難?也不可以。


    “馬萊老大?你來晚了。”負責檢查馬萊虹膜的矮個子壯漢叫額真,是一個很奇怪的名字?據說他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大毀滅時代之前,但是馬萊覺得這家夥應該是在吹牛。


    畢竟連蓋亞特與豪斯這樣的大家族?都沒辦法追溯到大毀滅之前?這家夥的先祖命有多硬才能夠熬過那麽漫長的黑暗歲月,而他這個隻有階梯十的廢物,是怎麽追溯到他們的。


    但是今天,他的這句話讓馬萊心生疑惑:“怎麽?除了我還有別人嗎。”


    “有?今天中午要來的兩個客人被人在軌道交通樞紐外給宰了。”這個家夥一邊說,一邊走過去給他的兒子做檢查:“馬克,聽說你今天又打架了。”


    “是的,我贏了。”這個小闖禍精大笑著迴答道。


    “好了,檢查完了?額真叔叔有一個孩子,比你小三個月?以後你們兩兄弟可要互相照顧啊。”他笑著拍了拍馬克的腦袋,然後看向馬萊:“柳生大組長?一組長冬馬,二組長克勞德·多芬?四組長安娜·基裏連科和五組長林平安都在?你快點過去吧。”


    “沒問題?對了,我車快沒電了,放你這兒,你幫我去充電。”馬萊示意自家的小崽子下車,然後他也下了車,將車與車鑰匙一道丟給了額真。


    後者點了點頭:“行,交給我。”


    於是馬萊帶著他的兒子走過一段路,等到離檢查點遠了,馬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兒子。”


    “爸,什麽事。”他的小崽子正在看手裏平板上的內容,聞言抬起頭看向他的父親。


    “還記得我告訴你的那個地址嗎。”馬萊一邊說,一邊掏出腰間的手槍檢查了一下。


    “那個十區的地址?當然記得,我還去確認過位置,不過我沒有進去,就在巷口走了一次,雙通巷子,爸,你提到那個安全屋……今天晚上的事情會很危險嗎?”


    哎,這就是我的兒子,雖然在死眼組裏耳濡目染,但這舉一反三的心思,真的吊打死眼組的小混混們。


    想到這裏,馬萊點了點頭:“對,你沒說錯,爸爸這裏……有一個小秘密要告訴你。”


    “什麽?”他的兒子滿臉好奇。


    “……爸爸是警察。”馬萊說得一臉沉重——他害怕他的孩子不理解他,因為這個孩子從懂事起就在這個環境中生活,他接觸到的一切,都是反對警察的,使用不法改造義體的犯罪者,販賣各種不法藥劑的混混,甚至還有搶劫犯與小賊,這座城市光鮮外表下有太多的汙穢,他害怕這一切汙染了他的孩子。


    他的兒子沉默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爸,別騙我。”


    “這五個字,全是真的,比電影裏的我是警察和誰知道還要真。”馬萊這麽說道,他還說出了他的真名:“爸爸的真名叫希爾,這是任務,你是我博取他們信任的基石,就像是電影裏的陳永仁警官那樣。”


    他的兒子沉默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朋友們……都是我的敵人?”


    “……是的,我很抱歉。”馬萊……不,真名為希爾的男人這麽點了點頭。


    然後他就看到他的兒子笑了笑:“那太好了,我早就想幹掉那些白癡了,但是以前我是死眼組的人,大家都說,同類不能相殘,但是現在我有理由了,我總有一天要把這些蠢貨都幹掉。”


    希爾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腦袋:“無論如何,我們先把自己先混過去。”


    “那麽,爸,我是不是也有一個沒用過名字,就像是電影裏的那樣。”他的兒子這麽說道。


    “我把答案留在安全屋了,如果你運氣好逃出去了,你就會知道了,還有,第九區也有一個安全屋,地址也在那裏麵,記住,如果覺的不安全,就一定要離開第十區,第九層使用的是中級安保條約,是不允許佩戴武器的,而且有強製掃描,會更安全一些。”說完,希爾想了想,拿出一把彈簧刀丟給了他的兒子:“這是父親原本在下個月才會給你的生日禮物……先拿著吧。”


    “謝謝爸,還有……以後能不能別騙我了,雖然我的朋友們都是蠢貨,但有些蠢貨還是挺可愛的。”他的兒子接過刀子,然後突然這麽說了一句。


    “……對不起,爸爸很抱歉。”希爾看著他的兒子將衣角的一個小香囊袋子取下來丟掉,當然明白他的兒子為什麽這麽說。


    這應該是四組長安娜·基裏連科的獨女娜莎塔給他的。


    “沒什麽,我挺喜歡你的新身份的,所以我原諒你了,但是如果你不說,到了現場出了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說到這裏,希爾看到他的兒子對著他笑了笑:“走吧,大組長讓你帶上我,也許就是一個最為危險的信號,你能通過你的個人賬號給我的平板下一份這附近的詳細地圖嗎,我可不想逃跑的時候跑到死路裏去。”


    “沒問題。”希爾笑了起來。


    這就是他的兒子,堅強,不屈,哪怕麵對絕境也絕不向絕望妥協。


    “記住,我會掩護你,用盡你的力氣跑,別迴頭。”希爾一邊說,一邊看著遠處的人群笑著舉起手招了招。


    “……如果我能活下來,我會幫你把他們全都殺了。”他的兒子一邊說,一邊對著跑過來的女孩招了招手。


    他的表情真摯而燦爛,哪怕看著那個金發的女孩被她的母親叫住而不得不迴頭也沒有改變。


    “不好意思,兒子,今天這事情,不能善了了。”希爾自己加快了腳步。


    “沒什麽,至少你不像電影裏那樣,從頭到尾都在對自己的兒子撒謊,這就夠了,有一個警官的父親比做一個混混的兒子體麵多了。”看著越來越近的人群,希爾的兒子放慢了腳步,並通過自己父親的掩護開始有意識地往右手一側移動——這邊離小巷子近,而且四通八達。


    隨著越來越接近人群,希爾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


    還記得那部電影的最後,女主看著墓碑,碑上有一句墓誌銘說得好。


    命運從來不會寬恕誰……挺適合自己的啊。


    帶著感歎,希爾注意到了五組長林平安,這個組織中的武力小隊負責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出於禮貌,希爾也笑了笑:“平安,你今天怎麽也在。”


    正常來說,林平安不應該在,因為他是組織中唯一的中級靈能者,他平時應該負責組織內的武力小組的指揮,而不是來到倉庫區接貨。


    “我也不想來的。”他這麽皮笑肉不笑著迴答道。


    希爾也笑了起來,然後他看向二組長克勞德·多芬,這是組織中的黑市交易管理員,也是今天貨物的實際負責人——雖然今天看起來是有一大批貨,但是真正有價值的,還是從西部人類世界走私過來的一組基因序列,聽說是屬於豪斯家族某個小天才的基因序列,通過替換體驗人員進行的一次非常大膽的竊取行為。


    東部人類世界的私人研究所最喜歡這種東西,他們會為此付出天文數字,至於這些基因序列最後會變成什麽……那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畢竟這個世界,知道的太多有時候會令人的生活變得非常痛苦。


    有時候,無識反而才是好事。


    他會來不奇怪,但是四組長安娜·基裏連科與被她雙手按住肩膀的女兒為什麽會來?


    是為了見證叛徒之死嗎?


    他笑著,與安娜打了一個招唿,後者臉色並不好看,但還是很正常的還以禮節。


    然後他看向柳生純一郎大組長和最近兩天負責照顧組織的一組長柳生冬馬:“我來了,大組長閣下。”


    “馬萊,你來死眼組多久了。”大組長並沒有說話,他的侄子柳生冬馬倒是開了口。


    “六年,或者七年,有些久了,我記不住。”希爾微笑著迴答道。


    但是,他聽到了他的名字,真的名字從柳生冬馬的嘴裏說了出來:“希爾先生,結束我們之間的這場啞謎吧。”


    他開始拔槍。


    希爾也開始拔槍。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拔槍,希爾的耳朵往後翻去——他想聽到他兒子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下一秒,第一個拔出槍的是林平安,他並沒有指向希爾,於是希爾毫不猶豫地將手裏的槍指向了他。


    然後槍聲大作。


    希爾眯起了眼睛——他隻來得及第二次扣下扳機,然後就發現自己扣不動扳機了。


    不止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彼此的動作,他們看著彼此眼中的目標大眼瞪小眼,直到一個家養妖精邁著他那特有的六親不認的腳步走了過來。


    與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潘斯奧貓人小子。


    他穿著風衣,戴著兜帽,他站在兩批人的左側,誰都沒辦法看清他的臉,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希爾感覺自己認識他。


    “閣下是誰!”柳生冬馬看著那個家養妖精問道——雖然他們都很想將那個貓人小崽子當成真正的對手,但是隻要他是一個超凡者,就應該觀測到這個孩子身上的靈能反應,更不要說,他那顆顱骨腦袋上的純白魂火。


    能夠阻止區域時間流速,這是隻有導師級的存在才能夠辦到的事情。


    “蓋亞特的頂點。”他這麽微笑著說出了一個令希爾都滿頭霧水的答案。


    知道自己姓蓋亞特的貓人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一個先祖,還是特遠古的那種。


    “你在胡說八!”還沒來得及說完話的柳生冬馬慘叫著倒飛了出去,最終被一發靈能掌拍到了倉庫大門上,特別結實的大型金屬拉門與這具年輕的肉體產生了非常奇妙的‘反應’,並留下了一幅極為淒美的抽像畫。


    這位頂點拍完人,扭頭看了一眼希爾的身後,他一伸手,所有人都發現自己能動了,而那些子彈的彈頭紛紛落到了地上。


    “爸!”


    希爾聽到了身後的叫聲與奔跑聲,他轉過身,抱住了跑過來的兒子,然後用盡力氣罵道。


    “你這個蠢貨!我讓你走!為什麽不走!”


    “我想再看一眼那些殺你的兇手,我要努力記住他們的模樣……然後一個一個把他們給殺了!”他的兒子哭著迴答道。


    “你這個蠢貨,他們又不會跑,你就不會先保證你的安全嗎。”希爾滿心感慨得說道。


    然後他聽到了他的那位先祖的發言:“是我讓這個孩子不要走的。”


    於是希爾扭頭,看向這位:“你說你是蓋亞特家族的頂點,有證據嗎。”


    於是他看到這個小東西開口說了一句什麽。


    完全沒聽到聲音。


    也沒有什麽靈魂低語。


    希爾思考了一下……嗯,應該是真貨。


    假的話,他憑什麽幫他這個將死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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