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走了一大段的路,年輕的男人發現了一行從河中走出的腳印,這些腳印的主人似乎完全不在意它們的行跡,就那麽一直走上了河灘,走上了丘陵,最終消失在了往南的林地裏。


    他咧開了嘴,眼中的球體在刹那間轉化成了魂火,他舉起手,指向了南方。


    白骨弩手們轉向,展開隊列的同時,向著丘陵的頂端前進。


    一如獵人在圍獵獵物那般。


    當河灘再一次歸於寧靜,有公鹿自一旁的小丘躍下,它打量了一眼河灘上的足印們,最終在躊躇中俯身開始飲水。


    當它飲過水,抬起頭的時候,立即轉頭跑向林間深處。


    在它的麵前,一個白骨弩手自空氣中現身,它打量了四周,最終追向隊伍。


    這片河灘再一次迴複寧靜,有風自河穀吹過,刮起些許雪花,太陽被烏雲遮蓋,而當雪再一次開始下,馬林終於掀開了自己身上的偽裝布,馬林讓菲奧操作著他們的靴子走上另一側的丘陵,然後他們來到河道的另一側,就這麽躲過了追擊。


    他轉身,將凍的有些顫抖的法耶抱起,機械生命術式能夠令人體不再散發熱量,躲過亡靈的紅外視覺,但臥在冰雪上的感覺並不好過,法耶是受不得寒冷的體質,等到馬林為她加上抵抗寒冷,這才令她好過了一些。


    將靴子烘幹,重新穿上之後,馬林帶著兩個姑娘走上往北的路——往北可以肯定都是這些亡靈,他必須找一個地方,找到他的幫手。


    艾爾斯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幫手,隻不過馬林覺得老是找他,會不會讓這個巫妖生產一些不必要的想法,也許會覺得他在馬林這兒非常重要,然後導致坐地起價。


    這就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了。


    也許找另一個家夥會更好一些。


    但是找誰呢。


    馬林一時想不到人選。


    安娜夫人……不行,找上安娜夫人,就代表著馬林的失敗,雖然馬林不介意承認自己的失敗,但現在的情況是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老霍夫曼更不可能,他隻剩下半年的壽命了,馬林現在最想做的,就是讓這位老人走的沒有遺憾,所以,不能找他,不能讓這個老頭知道他的學徒被人逼迫。


    還能找誰呢?


    馬林捫心自問。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馬林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到走在自己左側前方的潔茜卡停了下來。


    走到她的身邊,馬林看到她從樹叢上扯下一小塊棕色的布料。


    “弟弟的味道,是他的軟綿甲上的布料,我認得這個顏色。”她扭頭看向馬林:“從掛上麵的角度來看,我們要往東南走。”


    “那就小心一點,你看著法耶,我在前麵,菲奧開道,梅洛看著後麵。”說完,馬林看了一眼法耶:“還行嗎。”


    “還行。”法耶點了點頭:“我還沒有沒用到連路都走不動呢。”


    不要勉強自己。


    馬林點了點頭,然後示意菲奧前出,然後他走到丘陵頂部,幫她們看著東邊。


    潔茜卡來到法耶右側,扶著法耶前進。


    走了一段路,潔茜卡在一片苔蘚上看到了滑倒的痕跡,然後又在苔蘚的最低處確認了一灘血跡。


    馬林讓米蘭尼上樹看著四周,然後下來確認了血跡——已經幹涸發黑,很顯然不是今天的:“也許會是你弟弟的血,一路上我們沒有見到別的血,很有可能是被雪蓋住了。”


    “對。”潔茜卡抹開雪跡,最終看到了向著丘陵頂部攀爬的痕跡。


    “是我的弟弟……一個絕不向命運低頭的好崽子。”潔茜卡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我上去。”


    “不,我來。”馬林說完,爬上了丘頂,然後指著腳步前進的方向:“這邊。”


    頭頂的米蘭尼示意那邊有不明的目標,於是馬林帶著姑娘們繞了一圈,確認了不明目標是兩個巡山人的屍體。


    摸了摸他們的屍體,已經冰冷,很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再一次找到了屬於潔茜卡弟弟的腳印,馬林走到一處小小的坑洞前,確認了裏麵沒有人:“沒有人。”


    “沒別的腳印,他會在哪兒。”潔茜卡打量著四周。


    而馬林走到一顆枯樹後麵,探過腦袋,看著在樹洞裏與自己對望的小狼崽子。


    “他在這兒。”馬林說道,同時伸手拍了一下這小子的腦袋:“我和你姐姐說了這麽久的話,你也沒個表示?”


    然後發現這小子指了指他的耳朵。


    思考了一下,馬林讓嗶普給他來了一個鏈接,就聽到林克的尖叫聲:“我聽到你們說話了!”


    “是啊,你這個小狼崽子,耳朵受傷聽不到了?”


    “對,腦袋撞了一下,聽不到了,我在半天前感應到有人追殺的腳步,就一時躲在這兒。”這個狼崽子在馬林的攙扶下從樹洞裏鑽了出來,雖然一身的泥,但是這小子看起來還沒到油盡燈枯的時候。


    “活著就好。”潔茜卡走到自己弟弟身邊,給了他一個擁抱。


    “多虧了馬林哥給我的藥水。”這個狼崽子說完,指了指他的右臂:“食人魔殺進營地的時候,我想用劍攻擊它,但是被一掌把胳膊都打斷了,於是我選擇了逃跑——大家都說,學徒逃跑是可以被原諒的。”


    說到這裏,這個小子很無奈的歎了一聲:“我,我覺得我像一個懦夫,但是我必須活下去,因為我看到食人魔的額頭有奴隸的烙印。”


    “我看到它們了,不知道它們會是誰的奴隸,但它們已經死了。”馬林這麽說道,同時接過法耶遞過來的藥劑與皮袍:“來,喝下這個,它會補充你的精力,然後我們走。”


    “我來吧。”潔茜卡伸出手,於是馬林讓潔茜卡來幫著他的弟弟,然後讓嗶普聯絡洛林,讓它帶著戰犬和他們匯合。


    ………………


    “北方林地的信號怎麽一迴事。”推開大門,法師塔的塔主看著自己的下屬們。


    “無法確認信號主人的身份,但的確是最終信號,是三環戰鬥法師,我們正在確認本地三環法師。”負責值班的法師這麽說道。


    “不一定是本地的戰鬥法師,立即叫上值班的戰鬥組準備待命,聯絡公正教會與戰神教會,確認北方位置是否有他們的代罰者行動,還有,告訴代行者小隊,半個小時內我需要一次空中偵察的迴報,無論他們看到了什麽,都必須告訴我。”


    “是的,閣下,您要的一切很快就會被放您的桌上。”


    “不是我的桌上,是我的手上!”


    這位塔主有些氣急敗壞的吼道。


    ………………


    公正教會,卡特堡的主教在祈禱廳的中央沉默著,一位助祭走進了祈禱廳,他來到老人的身旁:“最終信號,屬於不知身份的三環戰鬥法師,剛剛出現在北方。”


    “法耶殿下我記得沒錯應該是五環或是六環……但是無論如何,出現這個信號就是不祥的征兆……通知教會突擊隊,準備行動。”


    另一位助祭走了過來:“大人,法師塔有消息傳來,塔主想知道,我們是否有代罰者在北地。”


    “我們沒有,但是戰神法師有一隊學徒在調查被襲擊的營地,讓他們的信使帶著這個情報迴去,告訴那位塔主,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說完,老人看著眼前的小雕像,等到兩位助祭離開,他低頭,再一次陷入沉默。


    ………………


    與此同時,雷根斯堡。


    “凱特夫人,您的丈夫不在嗎。”做為信使的年輕人看著眼前嬌小的精靈夫人,有些疑惑地問道——根據他的情報,賽爾·凱特閣下應該在旅館裏休息才對。


    “是的,他不在,男人嗎,出門辦事,也不一定會和他的妻子說上一個為什麽,所以,有什麽事嗎。”這位夫人微笑著問道。


    “是這樣的,大賽組委誠摯地邀請您的丈夫在大賽結束之後的表演戰中最後一個登場,他現在不在,您能代我向他轉交這份邀請嗎。”


    “沒問題。”接過這份邀請函,這位精靈夫人點了點頭:“請問,還有什麽事嗎。”


    “沒有了,願您生活幸福。”


    “也願您人生得幸。”


    止送信使離開,精靈關上了門,來到廚房的窗台前,看著這個信使坐上了他的那台老式大輪機車。


    ………………


    “嘉希,我們的那位男爵不在嗎。”做為嘉希的同伴,澤姆·梅耶爾一邊發動機車,一邊不著痕跡的問道:“對了,那位夫人在看我們,偏一點腦袋,別被讀出唇語。”


    “不在,很意思的答案,說起來我也不清楚為什麽我們的安娜夫人那麽想要知道一位有婦之夫的下落。”


    “我跟你說,有時候不止是反派會死於話多,上司讓你辦事,可沒有讓你找死。”


    “好啦,我相信也不會是什麽要緊的事情,要不然也不可能讓我們兩個菜鳥來辦這件事情。”嘉希對此不以為然,他一邊說,一邊翹起腿,脫下他的靴子:“該死的,從剛剛開始我就感覺我的腳底像是有什麽沙子,難受死我了。”


    “紳士的體麵在哪兒,嘉希,有至少一百個平民在看著你摳腳指。”他的直屬上司這麽說道。


    “哈,那我是不是要向他們收費呢。”嘉希笑著反問道。


    然後理所當然地收獲了一枚白眼。


    ………………


    羅歐德家族的老夫人一迴到自己的後花園,就感覺自己像是穿透了某個該死的點——這個概念還是她的孫子教得她。


    因為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和他最為討厭的女婿坐在一起,兩個男人麵前的小圓桌上放著幾十個空瓶子,身上滿是酒味的兩人抱頭嚎啕大哭。


    “親愛的,還有陛下,您們的體麵呢。”她不得不開口發問。


    “親愛的,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和我一樣痛失愛女的歌德·莫威士先生。”她的丈夫這麽介紹道。


    而她的陛下苦著臉脫下了腦袋上的小禮帽:“夫人,您好。”


    老夫人感覺有些訝異,但是她又不知道要怎麽迴答。


    痛失愛女是什麽鬼,你們的女兒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嗎。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老夫人看到這兩個男人一邊笑著一邊拿著酒瓶子就吹了起來。


    等到吹完了,就開始哭。


    扭頭,老夫人注意到剛剛給他們兩人拿上酒的老管家正在逃跑。


    迴頭,這兩個男人已經互相摟肩開始唱起希德尼的民謠。


    老夫人歎了一氣。


    算了,還是讓兩位痛失愛女的可憐人在這兒吹風吧。


    想到這裏,她轉身走向自家大宅。


    走著走吧,她笑了起來。


    他的丈夫應該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和他最憎恨的女婿一起,共嚐苦果吧。


    推開大宅的門,老夫人看到了自己出嫁的女兒曼麗:“親愛的,你原來在這兒,我以為沒迴來。”


    “不,母親,我迴來了,但是我覺得我不應該在門外。”她的女兒走過來,與她擁抱在了一起:“母親,看到您的身體還好,我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曼麗一看到你的丈夫與你的父親能夠坐在一起,我就覺得開心,非常開心。”老夫人解開了她的披肩,她的女兒接過披肩,將它掛到了一旁的衣架上,一如往昔。


    “看起來法耶也要出嫁了,是嗎。”


    “是的,母親。”


    “我以前就跟你說過,那個安娜雖然晚於你和歌德,但她與歌德一樣,都是那位的學徒,你不用擔心什麽,對吧。”


    “是的,母親,但是……為什麽您那個時候就如此的肯定呢。”曼麗扶著她的母親來到椅子前,扶著她坐下。


    “因為這是一個老女人的直覺,而你在我的眼裏,永遠都還年輕。”老夫人微笑著迴答道。


    “忘了你那個笨蛋弟弟的孩子吧,他們不值得你冒著生命危險去撩撥那個精靈。”老夫人說這裏,打量了一眼曼麗:“女兒,人生就像一場投資,你已經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投資者了,你有三個可愛的兒子,還有女兒,以後你的孩子會繼承這個國度的王位,你是王後啊,要有王後的氣度,更要有王後的眼光,這個世界太過危險,不要像我的兄弟那樣,把自己活活笨死。”


    “不會的,我的母親。”曼麗說到這裏,被她的母親打了一個耳光。


    “你撒謊了,我的孩子,我很慶幸,我迴來的時候歌德在這裏,要不然我也許要從鍋裏找到你與你父親的頭顱。”說到這裏,老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扭頭看向大廳的陰影處:“不出來讓我這個老太婆見上一麵嗎。”


    沒有人做出迴答,隻有一位女仆走出陰影,她微笑著提起裙邊,然後像是砂礫一般坍塌並消失在了母女的麵前。


    “這個孩子是誰,長的真漂亮。”老夫人扭頭看著自己的女兒。


    “是蓮娜。”曼麗低著頭。


    而她的母親伸手,再一次打了她一個耳光。


    “我的女兒,記住,傳奇的仁慈是非常奢侈的禮物,不要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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