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切下,紅色汁液立時淌了出來。


    手起刀落又是十幾下,一隻溜圓的大西瓜就被切成了均勻的十幾份。


    陸小鳳熱情招唿大家,“來來,別客氣,吃瓜吃瓜。”大熱天吃塊冰鎮的西瓜簡直就是種享受。


    小禾囧囧地看著小姐將那把匕首上沾到的瓜汁擦去重新擦入鞘中。


    六百六十兩,買把水果刀,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白玉堂現在真的已經麻木了,陸小鳳第一次拿那柄匕首削水果時,他真的很愕然,及後再看到她削木頭,切紙,切瓜……他真的覺得沒什麽好驚訝的了。


    六百六十兩買把水果刀,能做出這種財大氣粗暴殄天物舉止的人果然有被龐太師認為義女的理由!


    白玉堂頓悟了。


    他不該質疑龐老賊的智商的,白玉堂表示:他真的錯了!


    “白兄弟,吃瓜。”北俠歐陽春順手遞了塊瓜過去。


    白玉堂接了,道了聲謝。


    “那匕首不錯。”歐陽春突然低聲說了這麽一句。


    白玉堂扭頭看他。


    歐陽春一邊吃瓜,一邊道:“白兄弟是不是覺得陸姑娘太糟蹋東西了?”


    白玉堂默認。


    歐陽春卻笑了,“這東西被她拿來當水果刀未見得就是件壞事,總好過淪落在江湖客手中沾染血腹美好得多了。”


    北俠的話充滿著一種生活的睿智。


    白玉堂忽爾笑了起來。


    是呀,便是神兵利器殺戮也未見得就是它們原本的誕生目的。


    戰爭隻是追求和平的一種手段!殺戮也未見得就是為了殺而殺。


    突然間,白玉堂想起了陸小鳳無意中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當時他便很震駭。


    陸小鳳拿帕子擦了擦額上沁出的汗,老實說,要不是小禾堅持不讓步,她真的比較喜歡男裝打扮。


    如今這種天氣,裹著裏三層外三層,一層又一層的女裝,小鳳姑娘覺得簡直就是自虐。


    小禾在一邊拿著把團扇給她扇風,不時伸手幫她拭一下臉上沁出的汗。


    也隻有穿女裝的時候她家小姐才會多注意一些言行舉止,況且同行的人多了一個北俠,她這才堅持不肯讓小姐換裝。


    就算小姐能被打聽得已經不多,做為貼身丫環她還是想多幫她家小姐爭取一點。


    陸小鳳以一種比較斯文的速度吃完了兩塊冰鎮西瓜,擦了嘴,往酒樓外看去。


    他們正在往常州去的路上,現在是在一家酒樓用飯。點餐前就讓店家將西瓜幫他們鎮到了水井裏,飯後拿出來,涼涼的,很爽口。


    老實說,北俠和白小五挺照顧她的,考慮到她坐馬車受到的顛簸,他們這一路走得真心不快,有那麽點遊山玩水的感覺。


    白小五家裏確實挺有錢,一路上的開銷他全包了,小鳳姑娘表示:這個絕對可以接受!


    外麵的太陽很大,街上的行人很少,路邊樹上知了在歡快地叫著。


    這就是北宋的夏日街景啊……


    “再有兩日,咱們就能到展昭的家了。”


    陸小鳳扭頭看說話的白小五,“已經快到了嗎?”


    “嗯。”


    小禾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他們家小姐對天氣的抱怨總算是要告一段落了,等到了展護衛的家就不像路上這麽熱和不方便了。


    白玉堂建議道:“如此天氣,陸姑娘到時候不妨在展府多呆些時日,等天氣涼爽了再往別處去。”


    陸小鳳大表讚同,“是呀,天氣越來越熱,確實是不宜長途跋涉。”


    “再歇一會兒,日頭沒那麽毒了,咱們就該上路了。”北俠如是說。


    陸小鳳點頭,對小禾道:“待會走的時候記得拿上讓店家幫忙準備的冰鎮酸梅湯。”


    “奴婢知道。”


    一行人又歇息了一會兒,便繼續趕路。


    陸小鳳隻能又不怎麽情願地坐進了車裏,即使開著車窗也覺得悶熱難耐,可惜小禾不許她騎馬。


    “大人,冤枉啊大人……大人,民婦媳婦冤枉啊……”


    車子路過一條街的時候,聽到這樣的唿喊,聲音中悲憤難抑,其中隱含著絕望與乞求。


    白玉堂直接在馬上飛身而起,直奔聲音來處。


    北俠則依舊騎馬護在陸小鳳的馬車旁。


    馮四也自覺地將馬車掉轉了方向朝聲音來處趕。


    事情隻要想打聽,通常都不會太難得到結果。所以,白玉堂很快便將事情打聽清楚,然後便迴來說給陸小鳳聽。


    民婦陳二妹給在田間勞作的丈夫送飯,其夫在用過飯後中毒身亡,他的伯父咬定侄子是被侄媳婦毒殺身亡,而陳二妹的婆婆卻為其媳鳴冤,說媳婦不可能毒殺自己的兒子。陳二妹因身懷有孕,所以才沒有被及時處斬,待她分娩之後就會執行死刑。這些日子其婆婆王李氏一直在為其奔走喊冤,縣官已煩不甚煩。


    “那王李氏就沒有上告州府嗎?”


    “當然有了,可仵作驗屍,陳二妹之夫確係中毒身亡,州府便又打迴原藉。”


    陸小鳳想到了曾經看到過的古代案例,忍不住歎了口氣。


    白玉堂在馬車外抱劍看她,“你這位官兒要不要管一下?”


    陸小鳳朝他哼了一聲,“你敢說你沒替我接了?”


    “不敢。”白玉堂說得理直氣壯。


    “你憑什麽就認定那陳二妹是被冤枉的?”


    “直覺。”


    “真不靠譜。”


    白玉堂認真地道:“如果你看到那陳二妹的婆婆王李氏一定也會相信她的媳婦是被冤枉的。”


    陸小鳳道:“等我看過再說。”


    “那縣官還在那邊等著拜見你呢?”白玉堂不是很正經地說。


    “真麻煩。”陸小鳳吐了口氣,在車內坐直坐正了,“讓他過來吧。”


    “好咧。”白玉堂笑著去通知那位縣令。


    當地縣令很快過來,在馬車外見禮,“下官見過大人。”


    “貴縣免禮。”


    那縣令愣了一下,抬頭透過竹簾往車廂看,怎麽是個女子的聲音?


    白玉堂在一邊道:“奇怪什麽?這是聖上欽賜可提點各路刑獄的鳳大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他這麽一說,縣令立時就不覺得奇怪了,等看過馬車內遞過來的禦賜金牌後簡直是誠惶誠恐地道:“下官失禮了。”


    “不妨事,先到縣衙吧。”


    “下官頭前帶路。”


    “嗯。”


    天氣雖然熱,但是百姓的八卦熱情比這天氣還要熱情。


    雖然這是個沒有網絡沒有飛信的時代,可是消息還是像插了翅膀一樣飛了出去,很快縣衙前就聚集了許多人。


    陸小鳳被小禾扶著下車時,百姓中發生好大一陣騷動。


    這姑娘是個官兒?


    這麽漂亮的一個姑娘是個官兒?


    等陸小鳳轉入後堂換了自己的官服出來,百姓就肅靜了,這姑娘竟然也有官威,那如花似玉的小臉兒一肅,挺有範兒。


    “帶犯婦王陳氏。”衙役當堂傳喚。


    陳二妹果然是有孕在身,眼見得肚子已經渾圓,至少也有四五個月的樣子,但她整個人顯得極是憔悴,隻有一雙眼還透著對生的冀望。


    陸小鳳覺得那是因為她肚裏的孩子才催生了她強大的生命力,母愛在許多時候是能創造奇跡的。


    “堂下可是陳二妹?”


    陳二妹聽到堂上的問話聲音時,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立時堂上就是一陣堂威聲“威——武——”她嚇得馬上低下頭去,“民婦正是。”


    “因你婆婆多方為你奔走喊冤,故而本官欲再次對你的案子詳加察查,你可將案發當日情形一一道來,來人,給她搬個凳子讓她坐著說。”


    衙差搬來一隻高凳讓陳二妹坐了。


    “多謝大人,當日……”陳二妹慢慢地敘述當日的事情經過,說到後來淚流滿麵,“民婦真的沒有謀害自己的丈夫,民婦是冤枉的,可憐民婦這腹中孩兒未出生就沒了生父,一出生就要失了親娘……”


    “貴縣。”


    “迴大人,仵作驗屍其夫確係毒發身亡。”


    陸小鳳拿著仵作的驗屍報告細看,條理倒也很清楚明了。又拿了結案陳辭來看,眉頭卻微微蹙起。


    “大人……”縣官頭上不自覺冒了汗,他自認沒有錯漏,看這位女大人的神情他卻又忍不住有些犯嘀咕。


    “將犯婦押到我下榻的官驛,明日我們一起去走走她當日所走過的那條送飯之路,退堂。”


    “威——武——”


    直到迴了官驛,白玉堂還是不明所以,忍不住跑到陸小鳳跟前問她,“妳就這樣審?據說縣官也曾親自走過那條路的。”


    陸小鳳一瞪眼,“要不你來審?”


    “我要能審案就好了。”


    “那就別廢話,我如此做自然有我如此做的原因。”


    “什麽?”


    “還原現場啊。”


    “難不成你這次還原現場還能有什麽新發現,事情都過去幾個月了。”白玉堂不以為然。


    陸小鳳一揚下巴,“你跟著去看不就知道了?”


    “不用你說,五爺自然要跟去的。”還得保證你的人身安全呢。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在陳二妹的指引下去親身感受一趟她當日的送飯所走的之路的沿途風我。


    今天,陸小鳳自然是換了男裝的。


    有縣官做陪,有衙差開路,還有北俠和錦毛鼠充當護衛跟在她身邊,要說待遇真不比包青天差!


    陸小鳳要求陳二妹將當日的每一言一行,行路途中所發生的點點滴滴仔細迴想一遍,再還原出來。


    在一處樹蔭之下,陳二妹演示了當日放下陶罐稍事歇息的情形,然後繼續往前走。


    一直到他們家地頭,看到當日丈夫身死之地,陳二妹又一次泣不成聲。


    行程結束,陳二妹還押迴官驛,陸小鳳對縣官說擇日升堂。


    第三日,縣衙前簡直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


    他們中有不少人是專門來看女提刑官審案的。


    陸小鳳一身官袍,玉麵朱唇,端端是貌如潘安顏賽宋玉。


    而她當堂一一推演剖析,最後拿著那日從王陳氏歇息的樹蔭下拾撿的草葉當堂做演示,找來一條病狗灌了浸了草葉的熱湯,不一刻,病狗便成了死狗。


    又請醫館請來的一個老大夫,仔細辨認了那草葉,確認這與普通草葉長得極為相似的草葉乃是一種劇毒之草,正是因為王陳氏對於藥草的無知,以及粗心大意,才導致了她丈夫的無辜慘死。


    至此,陳二妹冤枉得申。


    但,王家大伯卻被判當堂仗責五十大板,服刑三月,罰銀二十兩,將罰銀全數交予陳二妹與其婆婆王李氏補貼家用。


    蓋因王家大伯因貪圖其弟留下的那些田地房地,這才藉機硬誣其侄媳婦謀害親夫,否則,所謂民不告,官不究,那對婆媳,掩埋了親人之後也就相依為命繼續苦度光陰了,有不了這一次的牢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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