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宮時,大風皺起,眼見天色驟變,康熙和懷袖便沒騎馬,與常寧同坐著馬車往迴走。


    坐在車上,懷袖由常寧口中方才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常寧由李鐵從廢殿帶迴的那兩枚特製的金錢鏢上,聯想起當年康熙圍剿明末餘黨時,袁瀚舟被捕入獄後欲逃,便用金錢鏢傷了當時的大理寺卿。


    當時便有人指證袁瀚舟為袁崇煥同宗侄孫,因其奮力反抗傷及多人,本已判了斬監候,後不知何故突然猝死獄中,根據當時的卷宗記載,袁瀚舟屍首與幾個同時行刑之人同被埋於南郊亂墳崗。


    卷中對於此人描述,十分清晰地記載其武藝精湛,善用金錢鏢,且麵上鼻梁處有三寸長的一道刀疤。


    常寧又想起懷袖宮中曾被雪額銜迴的易容假麵,更對此生疑,翻看當時任職的大理寺卿,恰是索額圖親自提拔的鑲紅旗滿臣阿爾哈圖。


    此事不久,阿爾哈圖就被索額圖舉薦外調陝甘任職,於次年冬日猝於任上。


    常寧又翻看同年內務府以及戶部對招募入宮侍衛的記載,發現太子宮中恰於當年調配入幾名近身侍從,其餘的幾人皆為滿族,唯有一位名為栗非的武侍是漢人。


    康熙的近身侍衛皆為出身滿族的巴圖魯,即便是李鐵及張忠譽等漢人,也全是漢八旗出身或包衣,如這般無任何背景的漢人,做禦前侍衛或太子的近身隨侍,幾乎不可能。


    常寧更對這位來曆不明的漢族侍衛栗非疑竇叢生,雖然心生懷疑,卻苦於無憑無證,又不好隨意調查太子身邊的人,隻得暫時擱淺。


    恰此時,太子於十二阿哥投毒一案事發,常寧本欲借此機由查一查這個栗非,康熙命慎刑司囚禁了毓慶宮闔宮宮人,常寧竟獨獨不見這個栗非。


    常寧心下已斷定作案者就著這個隱藏於太子身邊的,真名為袁瀚舟的栗非,隻苦於無機會將其人髒並獲,順帶揪出索額圖的叵測居心。


    瞌睡可巧就遇見個枕頭,正當常寧無計可施時,恰在毓慶宮中拿到了飛哥傳的那字條,字條上雖然並未寫明刺殺禦駕,卻十分明確令袁瀚舟見機行事,萬不得已便可連根拔起。


    常寧將這字條呈給康熙,康熙自然識得其上為索額圖的親手筆跡,兩人商議下,決定索性就來個將計就計。


    康熙假頒禦詔揚言欲廢太子,逼索額圖毒蛇出洞,果然,隔日袁瀚舟便當真夜闖昭仁殿。


    聽常寧洋洋灑灑講了一路,直至迴了宮內,懷袖仍有一事想不通。


    坐在昭仁殿暖閣,撚著梨花盅,懷袖終於憋不住問:“就算當年索額圖與這袁瀚舟有救命之恩,可這袁瀚舟又與袁崇煥的衣冠塚有何幹係?”


    常寧聞言,笑道:“還是皇嫂心思縝密,臣弟講的環環相扣,終究還是被皇嫂一語點出端倪,要說這衣冠塚一事,還得說皇兄聖明<span ss="url"></span>!”說完,還有模有樣地向康熙拱了拱手。


    康熙笑道:“你就別賣關子了,再不講給懷兒聽,當心她晚膳不賞你酒吃!”


    常寧嗬嗬一笑,眨巴著一對晶亮的黑豆小眼兒道:“皇嫂最疼臣弟,如此斷舍不得!”


    懷袖本正飲茶,聽見這話,放下杯盞笑嗔:“你少在我麵前調猴兒!不趕緊說,本宮惱了可當真不給你酒吃!”


    常寧險些被茶水燙著,撇著八字眉委屈地吐了吐舌頭,惹的康熙和懷袖一陣笑,常寧放下茶盅繼續道。


    “我當日將此事如實說與皇兄時,皇兄便斷言,當年袁崇煥被崇禎皇帝所殺時蒙冤受褥其狀悲慘,袁崇煥雖身為國之忠良,可袁家後人與朝廷已算恩斷義絕,多半不會同朱三太子亂黨勾結,此間多半另有緣故。


    之後皇兄又詳細翻過當時絞殺亂黨的卷宗,突然想起袁崇煥衣冠塚一事,便就此生疑。


    擒住了袁瀚舟之後,臣弟原報著一試究竟的心態,將袁瀚舟押至袁崇煥的衣冠塚前,沒想到,他助索額圖竟卻是另有隱情。”


    懷袖挑眉問:“難道這個袁瀚舟是為了袁崇煥當年的衣冠塚?”


    常寧點頭:“當年那一場混戰的地方,正是保存袁崇煥鎧甲的花市斜街,袁瀚舟當年因擔心袁崇煥的鎧甲在混亂中遺失,隻欲將其取迴,其人並未參與亂黨,卻意外被誤認作亂黨抓獲。


    索額圖早聽聞其功夫了得,欲收在手下為之利用,瞞袁瀚舟說皇兄痛恨袁崇煥當年鎮守遼東,使清軍入關受阻,將袁崇煥鎧甲放在太廟地宮,以祭奠宗祖。且地宮的鑰匙也由皇兄親自保管。


    索額圖承諾,隻要袁瀚舟為其效勞,一旦有機會,便助袁瀚舟取迴袁崇煥戰袍,因此,袁瀚舟才甘願為索額圖馬首是瞻。”


    懷袖聽完這些,不禁輕歎:“可憐堂堂忠良之後,一身好功夫卻白受了索額圖的欺瞞。”


    常寧點頭亦感慨道:“是啊,昨夜我將他押至袁崇煥的衣冠塚前,眼見他悲憤欲絕,欲撞碑而死的樣子很是難受。


    若他這些年沒跟著索額圖,也是個可用之才,隻是可惜手上沾染太多人命,皇兄今日寬恕他,也是看在他祖上忠名罷。”


    常寧將事由原委完完整整述完,昭仁殿內三人一時各自想各自的心事,皆默不作聲,殿中極靜,龍涎香由九龍鼎中嫋嫋浮旋而上,闔殿隻聞自鳴鍾滴答,滴答的聲音。


    良久,康熙輕輕將茶盞放在紫竹雕幹泡台上,對常寧道:“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朕想了想,接下來的事,恐朝中亦無人能穩妥料理,便仍由你去辦吧。”


    常寧垂眸默默地點了下頭,神情中顯出少有的肅然沉靜。


    懷袖知道接下來的是什麽事,心裏有些疼,默默地望了康熙一眼,見他雖然麵上依然慣常平靜,但她清楚他的心裏亦疼的厲害,畢竟,這其中還有對赫舍裏的情愫。


    就在懷袖默默心疼康熙的時候,康熙卻突然問了句:“今日袁瀚舟問及以前你宮裏頭的那個雪雁,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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