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在嫻茹宮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後,行正妃階殯葬大禮,葬入清東陵。


    這一日清晨,懷袖第一次以皇貴妃儀仗,撐八副大紅儀仗傘,兩對雉羽宮扇,十六人抬的金絲鳳攆上,端坐一身銀裝素裹的懷袖。


    因懷袖親自為德妃送殯,後宮一眾宮妃,除需留在宮內理事的惠貴妃和蘭妃外,幾乎是闔宮出動,迤迤邐邐,浩浩蕩蕩,甚是壯觀。


    街上早有太監黃土開道,黃綾隔開兩側人群,城內百姓甚少見此宏達陣仗,比新科狀元誇官還熱鬧,亂哄哄將路兩側擠得水泄不通。


    大柵欄西側的紫鳳樓中,往日熱鬧的書場此時也是冷落蕭條,聽書的全跑去看德妃的入殯大禮去了。


    坐在二樓窗邊的頗爾噴爵爺正獨自飲茶,遠遠地聽見不遠處喧囂的鳴鑼開道,太監高聲傳喚聲聲入耳,不禁皺了皺眉。


    自從八年前慈寧宮鬧過那樁事後,頗爾噴這麽多年一直稱病再沒入過宮,於宮內之事也甚少過問,知道的一些消息,也不過在這茶樓裏喝茶時道聽途說來的。


    近日他來茶樓比往日更勤了些,隻因他前陣子聽聞德妃突然薨了,似與懷袖即將入宮有關。


    還聽聞懷袖似被封了妃,但宮內始終沒正式的公文,他亦不知道這傳聞是真是假。


    茶博士為他添換新茶時,頗爾噴低聲問:“這區區的一個妃入殯,怎弄出這麽大陣仗?”


    茶博士笑道:“聽聞德妃娘娘生前頗受萬歲爺盛寵,薨了自然也要般的風光些吧,不過小的聽聞近日為德妃娘娘送殯隊列中,為首的有位頗尊貴的娘娘,卻不知是何身份。”


    頗爾噴想了想道:“我聽聞去年惠妃娘娘因著協理六宮,賢德溫良,被冊封為貴妃,你說的莫不是惠貴妃吧?”


    不待茶博士再開口,由樓梯口傳來一聲朗笑。頗爾噴尋著笑聲側目看過去,見上樓來的正是索額圖。


    茶博士自然認得這位大權在握的當朝宰輔,畢恭畢敬地行了禮,轉身跑下樓添茶去了。


    索額圖在皮爾噴爵爺對麵的空位上坐下,滿臉堆笑道:“如今滿朝傳的沸沸揚揚,我還當你早知道了呢,原來你竟還不知道。”


    索額圖話落,茶博士已經端了新茶並幾碟子他平日常點的點心小吃,為索額圖斟完茶便轉身去了。


    索額圖撚了一粒糖霜花生在嘴裏,邊嚼邊品了口香茶,徑自笑道:“不過話說迴來,你不知道也正常,這種事,要換做我是萬歲爺,也不願意讓你知道。”


    頗爾噴手撚著杯盞,側眸凝著索額圖冷嗤:“哼,我已數年未入宮,萬歲爺還會顧及我什麽呢?”


    索額圖繼續嚼著甜花生,聽頗爾噴這話,笑了笑點頭道:“你說的也對,左不過死了兒子的是你,又不是萬歲爺。


    將人放出宮一趟,不過是走了個過場,既保全了萬歲爺的麵子,又照顧了你的情緒,一舉多得,等過個幾年風頭一過,再將人接迴來,人家兩口子仍和和美美過日子,混的比當初還體麵些!”


    頗爾噴正欲飲茶的手頓在半空,直直瞪著對麵的索額圖:“你是說……她,她真的迴宮了?”


    索額圖淡然一笑,將目光投向遠處的一眾華麗麗的送殯隊伍,用下巴向那方向指了指:“不信?那,坐在最高那頂鳳鸞上的就是她,人家如今已經是皇貴妃嘍!”


    “啪!”


    索額圖話尾音剛落,頗爾噴手中的杯盞掉落在桌麵上,一聲脆響,茶湯全潑在一碟子點心上。


    ————


    懷袖領著一眾妃嬪宮人,守著德妃的棺槨下葬後,返迴紫禁城的路上,儀仗行至西長安街時,遠遠瞧見一頂綠呢官轎迎麵抬過來。


    心下正納悶,此時路兩側皆由黃絹圍著,誰的轎子竟敢明目張膽由路當中行過來。


    儀仗未停,綠呢官轎也未停,兩項就這麽頭對頭越走越近。


    直至綠呢官轎行至最前端騎在馬上的侍衛麵前,開道的侍衛高聲道:“前方是誰的轎子?沒看見皇貴妃娘娘的鑾駕麽?還不迴避!”


    儀仗緩緩停下,因隔著遠,坐在鳳鸞上的懷袖瞧不清前方到底是什麽人,隻聽見似乎有人與侍衛對答幾句,片刻,那官轎向旁側移了移,儀仗繼續前行。


    坐在鳳鸞上的懷袖,在經過綠呢官轎時亦忍不住好奇向那轎子望了一眼,那轎中的人並未出來請安,甚至連轎簾子都沒撩開,就這麽靜靜地停在路邊上,周圍除了幾個抬轎的小廝,連個隨侍都沒有,就像轎子裏根本沒人一樣。


    懷袖的鑾駕徑自在清芷宮的正殿前停了下來,懷袖由渙秋和青梅挽扶著,緩緩行下轎攆,正欲向內行,麵前卻突然被一抹淡青色擋住,對方繼而跪在地上給懷袖行禮。


    懷袖低頭看了眼行禮行的周周正正的衛青兒,淡淡道:“你的禮本宮受了,今日出宮這一趟,本宮有些乏了,你也早些迴去歇著吧。”


    衛青兒去仰起臉望著懷袖急切道:“娘娘可是還惱著臣妾當初討了玉狄,奪娘娘所愛?”


    懷袖挑眉,淺淺一笑:“本宮可沒你這般好記性,不過一匹馬,本宮早忘了。”


    話落,便欲繞過衛青兒,進內殿,衛青兒急地站起身,欲上前再攔懷袖,卻被張保擋住:“主子說身子乏了,還請貴人迴去吧。”


    衛青兒眼見懷袖要走,急地叫道:“臣妾一連給娘娘跪了三個月,娘娘卻連看都不看臣妾一眼,可德妃當初卻是娘娘才一被貶出宮,就承歡聖顏封了妃。


    娘娘隻道德妃與娘娘親厚,卻不知其背地裏卻是踩著娘娘上了位,娘娘可知,這些年萬歲爺年年除夕守歲,皆是德妃一人陪侍,德妃她早忘了娘娘還在宮外受苦呢,如此涼薄之人,怎配娘娘今日待她如此厚恩?娘娘卻是錯付了這份情……”


    懷袖本已走入同往後殿的迴廊,聽見衛青兒的這番話,突然頓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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