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裕妃的鍾粹宮中出來,一路迴至所居的八寶閣,懷袖始終鬱鬱不語。


    行至內閣中,渙秋和映雪進來伺候懷袖更衣,瞧見坐在妝鏡前的懷袖始終默不作聲,渙秋和映雪互相換了個眼色。


    映雪端起桌上的雪糖山楂至懷袖近前:“主子且略用些茶品果子,若一時萬歲爺尚未傳您過去用膳,奴婢便去傳人擺膳了。”


    懷袖輕輕搖頭,轉迴身看了眼桌上那些裕妃賞賜的禮物,不自覺又繡眉緊蹙。


    憐碧進來收拾東西,一眼瞧見桌上放了幾個雕工玲瓏精巧的檀木首飾匣,即刻笑道:“萬歲爺又給咱們主子什麽好東西了,我瞧瞧!”


    因懷袖素日慣著憐碧,她即使在懷袖麵前,也格外的隨性些。映雪和渙秋還來不及開口,憐碧已經取了一個打開來。


    “我的天,這麽大個的珍珠,我還是頭一次瞧見呢!”憐碧說話時,忍不住伸出一根指頭,小心翼翼地輕撫那兩顆圓潤柔亮的碩大珍珠。


    映雪和渙秋原本也好奇裕妃送了些什麽東西,見這兩個如小兒拳頭一般大小的珍珠,也都驚詫不已。


    “前些日子,萬歲爺賞賜給主子一串珍珠抹額,每一顆都有鴿子蛋大小。


    當時李公公就說,除了前年萬歲爺孝敬太皇太後的那串鴿子蛋,宮內再尋不著第二條那麽大的珍珠串子了。”


    渙秋接話道:“照這麽說,裕妃娘娘送給咱們主子的這兩顆,豈不是稀世珍寶了?”


    懷袖聽渙秋和映雪這麽說,輕輕張開手,憐碧趕緊捧著檀木匣,小心放在懷袖手上。


    懷袖瞧著匣內的兩顆珠圓玉潤的大珍珠,輕輕取出一顆在手裏。


    珠子沉沉甸甸的頗有質感,握在掌心,微有絲絲潤澤的涼意,仔細看,珠光中泛著淺淺的七彩紋路,一看便知是天然形成。


    “曾看《文獻大成》中所載,南海深處有巨蚌,貝紋甚美,有放射狀之溝槽,其狀若車輪,且堅固無比,故而得名硨磲,始於漢代。乃廣水中眾蚌之首,其凝沙成珠十,需千年方可得其一。


    佛教中與金、銀、琉璃、瑪瑙、珊瑚、珍珠並尊為七寶。”


    懷袖一襲話落,又重新將珠子放迴至檀香木匣中,遞給憐碧。


    映雪不禁感歎:“千年得一顆,如此珍惜之物,裕妃娘娘如何舍得贈給咱們主子?”


    憐碧驚訝道:“今天裕妃居然給咱們主子送禮物?這太陽不是由西邊出來了?”憐碧因並未跟著去慈寧宮,故而不知緣故。


    渙秋道:“咱們主子今日不但收了裕妃娘娘的禮,還去了她的鍾粹宮呢!”


    憐碧聞言,立刻驚訝地跑到懷袖麵前,圍著懷袖上下左右瞧:“叫去她宮裏做什麽?該不會又為難咱們主子了吧?”


    怕懷袖瞧著眼暈,渙秋一把拉住亂竄的憐碧,輕嗔道:“你沒瞧見送了這多東西麽?裕妃娘娘今日叫咱們主子去她宮裏,隻是為著這個。”


    懷袖耳中聽著幾個丫頭說話,隻垂著眸子坐著,手裏拿著杯蓋潎茶末子,卻始終未說一語。


    映雪瞧出懷袖在琢磨事兒,迴頭對渙秋使了個眼色 ,渙秋輕輕點頭,帶著憐碧退了出去。


    房內立時比方才安靜許多,映雪走至香爐前,添了一片清泠冷香的冰梅片。


    徐徐青煙由爐內飄渺上升,熏著暖烘烘的銅籠,連黃花梨躺櫃上的一隻自鳴鍾的滴答聲,都聽得格外清晰。


    懷袖倚在踏上,半眯著眸子,手裏依然撚著茶盞,映雪取了塊雀絲雪絨絲被搭在懷袖腿上。


    “今日去裕妃的鍾粹宮,你可有什麽想的?”懷袖依然半眯著養神,神情淡然淺聲問道。


    聽懷袖問起,映雪不禁冷嗤:“奴婢隻覺著裕妃娘娘雖然表麵瞧著和善,卻依然如先前一樣,不過都是裝出來的罷了!”


    懷袖淡笑:“你是說她府上那個被責的丫頭吧?”


    “可不是?當旁人都是傻子呢,明擺著做給咱們瞧樣子,哼!主子當時不該為那宮女求情,打死了才好呢,讓她們往後再裝!”映雪憤然。


    懷袖緩緩收斂笑痕,將手中的杯盞遞給映雪:“她宮裏的宮女死的還少麽?除了這個,你還瞧見什麽了?”


    映雪眨了幾下眼,突然想起什麽,正欲開口,聽得門外渙秋輕聲道:“主子,萬歲爺那廂傳您過去侍駕呢!”


    懷袖聞言,立刻由錦榻上坐起身子,映雪由屏風上取下赤狐裘,見懷袖一襲家常的服飾,問道:“主子還換衣裳麽?”


    懷袖搖頭:“萬歲爺不在意這個,就裹了狐裘過去吧。”


    伸手向鬢間略整了整簪環妝容,手指觸摸到那支赤金的和合如意簪,方才想起來,剛才卸妝時候,竟連這個都忘了取下來。


    懷袖平日去往康熙的昭仁殿並不帶自己的宮人,一來隨著去了,也是在門口候著,二來康熙近身伺候的小太監眾多,也用不上。


    午時起了風,比清晨反而冷了不少,懷袖行至昭仁殿暖擱的階前時,遠遠地瞧見墨雲垂天,恐是又要下雪了。


    李德全在門外專等著懷袖,瞧見她轉過迴廊走過來,遠遠地就帶著一眾小太監給磕頭請安。


    “怎麽連你也站在這兒。裏麵不用伺候麽?”懷袖擺手叫眾人起來,問李德全話。


    “迴娘娘的話,不是奴才不進去伺候,實在是……哎!主子這幾日又不曾好生進膳了……”李德全的神情,就如同當下的天氣一般愁雲慘淡。


    “這麽說,是你私下派人叫我過來的?”懷袖一聽便明白了李德全的心思。


    如今的懷袖已不比當初的奉茶女官,不是誰想請就能請得動的,李德全聽見懷袖問起,立刻跪地連著磕頭。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還請娘娘為著萬歲爺的龍體著想,體恤奴才的一番苦心……”李德全前額抵在冰涼的青磚上,言出誠懇。


    “行了,起來吧!本宮知道你疼你主子,伺候好萬歲爺本就是因該的,本宮進去瞧瞧便是了!”


    懷袖說完,跨步進了昭仁殿,可還沒進暖閣,就聽見裏麵突然傳出一聲瓷器破碎的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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