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懷袖這般言辭.葛吉泰微蹙起劍眉.正欲開口.旁側的朱赫塔娜卻將懷袖由地上拉了起來.


    “懷兒.姐知道你思家心切.此刻萬歲爺還等著跟阿瑪問話呢.此事日後再議.”


    話落.朱赫塔娜笑盈盈望向葛吉泰:“阿瑪.懷兒因念家心切.一時沒忍住.方才說出那番話.您切莫掛懷.皇上這會子還等著您呢.我這就將懷兒送迴去.”


    懷袖的手被朱赫塔娜緊緊攥著.始終低垂著眉睫.


    葛吉泰凝神看著懷袖.片刻.沉聲道:“你如今既已入得宮內.當以盡職為本分.以謝天恩.怎能整日隻想著迴家.”


    懷袖聽見葛吉泰這番話.款款躬身道:“阿瑪淳淳教誨.女兒記下了.”


    葛吉泰見懷袖如此.輕輕點了下頭.沒再說旁的.轉身大步向殿外行去.


    朱赫塔娜見葛吉泰出了殿.轉迴頭對懷袖道:“懷兒.方才之事.你莫怨姐狠心.今日當著滿朝文武.你若當真說出什麽不應該的言辭.不單是你.就連阿瑪都要跟著受牽連.”


    懷袖點頭:“二姐.你說的我都明白.我不怨你.”


    朱赫塔娜見她始終神色鬱鬱.不禁輕歎:“剛才我攔著不讓你跟阿瑪說那些.無非是怕阿瑪多心.他眼下也沒法子即刻將你弄出宮.不過是白跟著擔心罷了.”


    懷袖始終垂著濃密纖長的眉睫.默不作聲聽著.


    朱赫塔娜見她這般情形.心中又是憂又是憐.輕輕挽著懷袖的手.緩步向殿外行去.


    就在她姐妹經過假山.向著園外的轎攆行去的時候.卻未瞧見.假山後麵.兩位盛裝華服的嬪妃相對而立.


    “納蘭惠兒.別以為你今日在宴席之上流了幾滴淚.本宮就會當真以為你傷心.哼.


    如今死了納蘭容若一人.換得你滿門皆赦.還真是樁劃算的買賣呢.”裕妃一對美目睨著惠妃.語氣中皆是嘲諷.


    惠妃淡淡一笑:“你此言本宮也聽不明白了.容若當初本就未遭貶.不過是被派去繪製疆域圖.他就算是活著迴來.也照樣是大功一件.


    倒此次吳將軍無功未返.你怕是心裏早有了計較.


    念在你我同日封妃的情分上.我倒是想奉勸你一句:當初還有容若牽絆著.她多少心裏還有個念想.如今.竟是徹底了斷此念.入的後宮.不過是遲早的事兒罷了.


    你若當真想往後大家的日子安穩寧和.趁早將那些念想早早地滅了才好.”


    惠妃說完.揮袖轉身沿著小石子路向外款步行去.


    看著惠妃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花圃外.裕妃殷紅如血的唇緊緊呡成一線.


    哼.本宮就不信.你納蘭惠兒當真對那丫頭沒半點嫉妒.不過是狡狐藏得更深罷了.


    如此想著.又想起方才殿上滿麵春風的施琅.裕妃狠狠將手中一朵嬌豔的牡丹揉地粉粉碎……


    容若出殯當日.康熙果然如眾臣所揣測的一樣.赦免了明珠一家老小.雖然未令其再迴上書房行走.卻依然迴複了其部分官職.


    至此.明珠好歹又搬迴了什刹海府邸.


    康熙留葛吉泰在京多停留了幾日.本打算在宮內酌日賜宴.卻不想沒幾日.齊步琛便飛鴿傳書來報.


    說探馬傳信.葛爾丹再次整頓兵馬.恐欲再次冒犯疆北邊界.


    “萬歲爺.臣欲明日便啟程迴疆北大營.”昭仁殿內.葛吉泰立於龍案前.與康熙正議疆北防務.


    康熙看過了齊步琛飛鴿傳來的書信.緊蹙著一對劍眉.一時悶不做聲.


    懷袖端茶進來的時候.正瞧見二人靜默相對.將茶盞輕輕放在康熙的龍案之上.轉迴身.輕步走向葛吉泰.將杯盞輕輕放在茶桌上:“將軍請用茶.”


    懷袖低聲說著.忍不住抬眸看了眼葛吉泰的神情.卻隻見葛吉泰炯炯的雙眸凝注著桌麵上的書信.卻並未瞧自己一眼.


    懷袖端著托盤悄聲退出殿外.


    剛才葛吉泰所言.她皆聽得清楚.沒想到阿瑪這快就要迴疆北去了.思及此.不禁心下惋惜.


    雖然終日阿瑪近在咫尺.竟連再多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懷丫頭.是在想老將軍呢吧.”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淺笑.懷袖微驚.轉迴身.見李德全含笑站在自己身後.


    懷袖也未避諱.輕輕點頭:“阿瑪隔日便要啟程.路遙山遠.下次再見.卻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呢.”


    李德全笑道:“姑娘該知足啦.入宮這些時候.多少還能見著家裏人.就算將軍府離著遠.尚書福晉卻還在京內.


    可這宮內多少宮女.終日隻有遠遠地跪拜明月.以祈家中父母安康.”


    懷袖淺笑:“與那些宮女相比.懷袖的確慶幸許多.”


    李德全輕輕點了下頭.繼而淡淡道:“容大人之事.其實咱們心裏都明白.你也莫太過傷情.人既已沒了.咱們還的看活著的人的臉色過日子.不是麽.”


    懷袖知道李德全這是在提醒自己.輕輕點了下頭.淡淡一笑:“容大人此事雖有些突然.不過仔細想來.如今這個結果.或許正遂了他的心思.”


    李德全聞言.皺眉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眼下容大人可是連屍首都沒找到呢.”


    懷袖輕聲道:“以前.我曾看過他一首詞.名為《采桑子》.詞中有雲: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當初我還不甚了解這首詞中的含義.如今.他竟詮釋地如此剔透.我也總算明白了.”


    李德全靜靜聽完.輕歎道:“我不過一個閹人.兒時家裏窮.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對你們這些詩詞歌賦也聽不懂.


    不過往日容大人做禦前帶刀侍衛的時候.我們常在一處共事.他與明相行事做派.卻是截然不同.


    哎.老奴今日說句實在話.若是他父子倆個調換過來.再遇上咱們這位主子.明府如今也不至於……”


    懷袖驚訝.心中卻不禁暗歎.容若入朝十幾載.誰曾想最了解他的.竟然是眼前這位毫不相幹的太監.


    倆人正閑聊.葛吉泰由內走了出來.李德全立刻上前行禮後.便進了昭仁殿.


    葛吉泰前行了幾步.經過懷袖身邊時停下了腳步.臉色微沉.語氣略顯不悅問道:“你外祖母給你的那張字箋.可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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