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本就對書畫卷軸之類頗為喜愛,此刻聽常寧如此說,不禁更添了幾分獵奇心思。


    笑道:“你莫耍嘴,究竟是何物且拿來與朕瞧,不然朕罰你個欺君之罪,拖去慎刑司打一頓好板子!”


    常寧聞言,隻得將那副卷軸又拿了出來,才展開一半,卻又心虛道:“皇兄可得答應臣弟,無論瞧見什麽,均不懲臣弟的罪!”


    “廢話什麽,再不拿出來,罰你個二罪歸一!”康熙含笑催促道。


    常寧聽見康熙這麽說,才緩緩展開了卷軸。


    康熙向那畫卷上一瞧,臉色頓時沉若墨雲,沉聲道:“你是由什麽地方弄來的這些醃臢東西!”


    常寧滿臉委屈道:“臣弟前陣子得了套書,寫的是前朝秘史,其中有幾卷便是專門寫宮內宦官行權作亂,這是那套書中一並配了的卷軸插畫兒。


    臣弟本與其他畫作混放在了一處,今日入宮本欲呈給皇兄另一幅米粟真跡,卻不想將這一副攜了來……”


    常寧說至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聲如蚊呐,細不可聞,臉上更是溢滿委屈之色。


    康熙知其素來秉性如此,卻也並未當真惱了他,隻略說幾句便罷了。


    “可惜了你的聰明睿智,多幫襯著朕些便比什麽都強,偏生你隻在這些歪處下功夫。”康熙說這話,輕輕歎息一聲。


    常寧卻道:“皇兄少年時亦喜歡讀史,知那些正經史文記載皆出自當朝弄權之手,或誇耀功績,或阿諛諂媚,皆非真正述當事以事實。


    而有些民間好事之人的野史經集,反倒說了許多實話,雖不可全信,道也頗有幾分見解。


    就如臣弟如今看得這套書,雖然出自山村野老之手,卻將當時宦官弄權實況寫的頗入木三分,哎!可惜一起子閹人竟然也有如此狠辣心腸,竟連宮內妙齡女官皆不放過。”


    常寧說至此,手指不自覺輕輕扣了扣桌上的畫卷。


    康熙少年時本就酷喜讀史,聽聞常寧如此說,目光不自覺瞥向那副展開了一半的畫作。


    那畫作是一副工筆丹青,雖然是副插畫,卻是畫工精細,其中枯瘦老朽的太監,身上穿著錦繡官服,正將枯瘦如爪般的手伸向對麵一位妙齡宮女。


    康熙再仔細瞧,那宮女雙腮如雪,唇若灌丹,眸似晨星,神韻見竟有幾分與懷袖神似。


    常寧藏在繡袍內的兩手不自覺搓了搓,目光亦是落在那副被其精心修改過的卷軸上。


    聖意難揣,且常寧亦心知康熙素來心細如絲,若是此番被其瞧出端倪,惹怒聖顏,恐非但就不出懷丫頭,連自己這個恭親王都得跟月牙一樣,被禁足府內數月不得出關。


    察覺到康熙臉色再度不留痕跡地覆上一層薄霜,常寧偷偷閹了口吐沫,伸出手,小心翼翼將卷軸卷了起來。


    “這些東西不過是臣弟一時興起看著玩兒罷了,皇兄休要見笑。”


    常寧說話時,不著痕跡地小心手起卷軸,請辭退出了昭仁殿。


    常寧走後,康熙在地上踱了幾步,仍坐迴西窗下炕幾千欲攬奏折。


    可目光落在翻開的奏折上,心思卻怎麽也落不下來,腦中總徘徊方才卷軸上的女子那雙瀅瀅無助的翦水秋瞳。


    那雙距離宮女近在咫尺的幹枯腐手,讓康熙心裏如吃了蒼蠅般沒來由地惡心。


    李德全進來添換新茶時,適時奉了盞清心凝神的蓮子茶。


    “這是去年湖廣總督迴京時候,特地帶迴來獻給皇上的洪湖蓮子,萬歲爺還記得麽?當時您瞧著魏大人荷包裏幾顆油亮的蓮子喜歡,還特地要了來玩呢。”


    李德全邊說,邊將杯盞小心放在康熙手邊。


    輕輕掀開三才杯繡紋雕龍鑲金邊的蓋子,一股清新的蓮子香飄進鼻息間,康熙緩緩闔目,淡淡道:“那幾顆蓮子,朕記得當時公主師亦是喜歡,便賞了她。”


    其實不用康熙說,李德全亦是早瞧出了其心思。


    這幾日每逢飲茶,康熙總端著茶盞怔片刻,尤其之前懷袖親自送來的那隻冰裂紋的墨綠色茶葉罐,至今仍擺在康熙龍案的筆洗旁邊。


    “萬歲爺,今日正是十五。”李德全低聲道。


    康熙被打斷神思,微愣了片刻,舉目望向窗外,擱著亭台吊角,康熙的目光悠遠尋落在清芷堂的方向。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萬歲爺……”李德全正欲開口,卻被康熙抬手打斷。


    片刻未遲疑,康熙抬腿下了床。


    李德全見此情形,即刻將薄底朝靴捧了來,親手為康熙穿上。


    未更衣,康熙隻穿著常服薄衫,舉步便向宮門外行去。


    李德全見狀,幾步行至康熙身側,小心道:“萬歲爺,老祖宗那邊……”


    “勿需多言,朕曉得朕在做什麽!”


    康熙冷聲斥完,撩袍疾步行走下昭仁殿台階,揚聲道:“即刻備攆!”


    眾內監聞言,即刻慌亂預備下去,李德全本有心勸阻,卻又不知康熙為何突然如此執意而為。


    故而不敢多言,隻得揮手吩咐眾小太監趕著預備轎攆。


    而此刻的尚衣局內,懷袖卻是焦心立於炕沿,瞧著眼前未曾謀過麵的大夫為翦月診脈。


    此時的懷袖心中亦是牽念於翦月之疾,亦有對王公公之感念。


    雖然先前對其行徑頗為不屑,但令懷袖沒想到的是他昨日方才應下替翦月請大夫,今日就依言將大夫帶了來。


    至此一處,懷袖心內已對其感激尤甚。


    大夫行脈畢,迴頭對著王公公和懷袖道:“病人之緣由是因驚悸過甚而迷失心竅,或落水前受了什麽驚嚇。


    我且開副紓解胸迂的方子,給她服下幾日,若是醒來,便隻要仔細調理,便有望痊愈了。”


    懷袖聞言連聲道謝。


    大夫目下四顧,欲尋筆墨寫藥方,卻見懷袖這屋內空空四壁。


    王公公道:“您請去我房裏用筆墨吧!”


    大夫點頭,轉而移步向王公公房內行去。


    臨出門前,王公公迴頭對懷袖道:“你且隨我同去吧,一時大夫寫了方子,好去給尚藥局尋藥去!”


    懷袖點頭,即刻跟在後麵同向王公公居住的院落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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