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侍女早知官千翔的脾氣,聽他如此吩咐豈敢怠慢,連聲喏喏應下。


    官千翔走向自己獨居的園子,心中的憤懣始終難以平息。


    納蘭容若,又是這個納蘭容若!從懷袖到官召羽,他身邊的女人似乎都被這個男人下了蠱一般地沉迷於他。


    ”哼,我倒要領教他納蘭容若究竟好在哪裏!”


    官千翔說這話時,仰臉看了眼已經開始黯淡下來的天色,暗暗勾了下薄唇,屏退一應侍衛侍女,舉步進入自己的起居的內室,輕輕關上了房門。


    * * *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容若原本正在篆書,隻覺鼻息漸冷清起來,抬眼望向對麵的紫砂香爐,見原本繚繞的青煙不知何時已經滅了。


    容若起身,向香爐旁的一個漆雕盒內取了一支香片又放了進去。


    小安子端了一碗燕窩粥進來,正瞧見容若往香爐內添香片,忍不住蹙眉道:”大人這幾日幾乎都沒合眼,再這麽熬下去,恐怕大羅神仙來也治不得您的病了,今晚就早些歇著吧!”


    容若轉迴身道:”書稿眼看就快撰完了,盡早寫完,便了卻我一樁心事。”


    小安子看了眼銅沙香爐內焚地正旺的安息香,忍不住歎道:”我曉得您日夜燃著這安息香,是對懷袖格格放不下,可是您這樣的身子,若是讓懷袖格格知道了,還指不定心疼成啥樣兒呢!”


    提起懷袖,容若劍眉微蹙,想起她此刻獨自在深宮內,還不知身子養地如何,眼下常寧出京未還,他又因病數日未曾入宮,竟絲毫不得知有關她的任何音訊。


    ”哎……”隻有心中焦灼,卻使不上任何力氣,容若忍不住長長一聲歎息,深感愧對懷袖的一往情深。


    小安子將湯匙放在燕窩粥內,見容若又黯然哀歎,本欲勸慰心裏卻明白,容若此情任旁人如何勸慰皆是枉然。


    又想起今日福晉還與管家商議迎娶官氏郡主的喜宴事宜,怕是年後好事就近了,思及這些,小安子忍不住暗暗慨歎,老天從來都不長眼,總叫有情人空惦念一番。


    容若本也沒什麽食欲,隻就著小菜簡單吃了幾口粥,便叫小安子端了出去。


    因心念起懷袖一時無心撰書,容若便向裏間的琴架行去。


    手腕迴轉,琴聲頓時由指下潺潺而出,在寒夜裏尤帶著幾分孤殤之感。


    手撫琴弦,目光望向搖曳的紅燭,容若忍住不輕聲誦道:”蕭蕭幾葉風兼雨,離人偏識長更苦。欹枕數秋天,蟾蜍下早弦。夜寒驚被薄,淚與燈花落。無處不傷心,輕塵在玉琴……”


    又彈半闕,突然琴聲戛然而止,容若星目向窗外一閃,來不及皮衣,如健豹般利落的身影已經躍出屋外。


    抬臉看向房簷,果然見一黑衣人正伏於梁上。


    ”大膽賊人,居然敢夜窺我府地!”容若口中喝道,腳下已使出旱地拔蔥,飛身躍上屋簷。


    黑衣人雖見容若躍至眼前,卻似乎並不慌張逃竄,而是接著清冷的月光打量眼前的容若。


    容若見這賊居然如此大膽,心中怒火上揚,抬手一個劈山掌法便迎向對方的麵門。


    ”好掌法!”黑衣人邊向旁邊躲閃,口中忍不住讚歎道。


    容若聽這聲音,隻感覺耳熟,一時卻又辨不出是誰,眼下更顧不得細想,伸手撩掌向對方臉上蒙著的黑紗探過去。


    對方又利落地躲開,卻險些被容若扯住蒙著臉的麵紗,黑衣人心內暗驚:怨不得總聽阿瑪誇他,平日見他隻覺渾身的斯文氣質,卻沒想到功夫居然在我之上!


    容若一式還未全收,不待黑衣人反守為攻,緊跟著一個倒勾翻雲腿直揣向對方的心窩。


    黑衣人大驚,萬沒想到容若伸手如此敏捷,無處躲避之時,突然想起曾跟阿瑪學過的一個絕招老兔蹬天,反轉身子頭腳換位,居然用雙腳迎向容若。


    容若見此招式,心中一驚,煞時收住進攻招式,雙腳穩穩落在地麵上,目光凝注在對方臉上,問道:”你可是官千翔?”


    官千翔見已被對方拆穿了身份,便覺無需再隱瞞,伸手將蒙著臉的黑紗扯下來,露出淨白如玉的麵容。


    容若見果然是官千翔,雖心中驚詫,但表麵卻依然溫和沉靜,和聲問道:”少王爺既然來至府上,為何不直接進來,此時夜露正濃,外麵冷得緊。”


    官千翔冷笑道:”嗬,我若不來,怎能瞧見一個女人為你枯守孤窗,一個女人為你舍身取情,而你,卻還有雅興撫琴!”


    容若聽出官千翔話裏有話,忍不住蹙眉問道:”少王爺說的容若不明白,還請王爺明示!”


    官千翔狹長的丹鳳眼冷凝向容若,沉聲道:”身為男人,對情自應有所擔當,你既許情於公主師,就當竭力護她安好,如今她獨自在宮中,連性命都將不保,你卻在這裏籌劃著迎娶我妹妹過門,納蘭容若,你有何顏麵授受這兩個女子的玉壺冰心!”


    容若聞聽,臉色原本就蒼白,此時已是血色盡失,官千翔的後半句他全沒聽進耳中,隻滿耳灌著懷袖“性命不保”四個字。


    腳步猛地向前劃了數步,緊抵在官千翔麵前,沉聲問道:”你剛才說懷袖,她怎麽了?”


    因兩人距離不過一掌之遙,官千翔清楚看到容若眼中的焦灼濃情,又見他竟一字未問及召羽,已知他與懷袖是兩情相眷。


    而自己的妹妹召羽,雖然已經是容若未過門的福晉,卻在他心中輕比鴻毛,甚至沒有立針之地。


    ”哼!究竟是你是她情人,還是我是她情人?懷袖之事,你居然來問我,你忘了我的身份了麽?”官千翔冷冷道。


    容若此時方才醒悟,官千翔是官召羽的哥哥,自然是為了他妹子的事而來,是自己一時情急亂了方寸,居然跟他打聽起懷袖來。


    ”既然王爺已知道了我與公主師之事,容若便不再遮掩,實不相瞞,我確實與懷袖情深意篤,本想等手中的《通誌堂集》撰寫完成,我親自去跟皇上討詔與公主師姻訂終身,可卻沒想到突然被皇上指婚與昭羽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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