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手裏舉著插著烤肉的樹枝,迴頭瞅了瞅背對自己盤膝而坐的懷袖,嬉笑兩聲,走了過去,將幾塊肉在懷袖鼻子前晃了晃。


    油滋滋的椒香味道肆意彌漫,幾乎撩撥著饑腸轆轆的懷袖所有的感官,懷袖不得不狠命閉著眼,常寧卻一邊舉著烤肉在懷袖鼻子下麵晃,一邊大嚼,還不時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


    懷袖悄悄咽了咽吐沫,始終緊緊閉著眼睛,一副大義凜然之態。常寧瞧著不覺大笑起來道:“嚐一塊,真真好吃!”


    懷袖睜開眼,瞧著眼前烤熟的黃鼠,金黃色的細嫩瘦肉穿在樹枝上,撒了胡椒和鹽以及辣椒末,去了頭尾的樣子更像烤熟的鵪鶉。又看常寧吃的滿嘴流油,不禁問:“你不覺著髒麽?”


    常寧咽下口裏的一塊肉笑道:“這才不髒哩,你瞧它們生活的地方就知道,這茫茫草原,除了荒草野菜便是蘑菇之類的草木,這些黃鼠全靠吃此類食物長大,全不同城裏那些街巷館子中的老鼠什麽髒的臭的都吃,你說幹淨不?”


    說罷,常寧又撕下一塊肉在口中嚼。


    懷袖瞧著那塊掛在樹枝上的肉白白嫩嫩,瞧著確實幹淨。常寧接著說:“再者我剛才用開水放了鹹鹽滾燙過,再放火上烤這半晌,哪還髒呢?你先嚐一口,絕技好吃。”說罷撕下一小塊肉遞給懷袖。


    懷袖接過來,瞧著常寧吃了這半天也沒什麽,再者卻有些饑腸轆轆,便小心翼翼撕下一小塊放進口中,隻略嚐了嚐,便覺鼠肉鮮嫩爽滑,筋肉細致,竟有幾分像果子狸。


    懷袖不覺食指大動,將剩下的一塊肉也填進嘴裏,頓時滿口流香,常寧笑嘻嘻將手裏的肉串與她分食。


    “哎呦,糟了。”常寧鼠肉吃了一半,將手中的肉串全塞給懷袖,跑向火堆。懷袖也跟了過去,見常寧從火架子上取下正在燒烤的樹枝,先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放心笑道:“還好,還好!”


    懷袖瞧著那肉形狀與手中的不同,便料到是蛇肉了。見常寧此刻已不再稀罕鼠肉,盯著手中的肉串饞相畢露,似是比剛才香甜數倍,不禁問:“這蛇肉真有那麽好吃麽?”


    常寧小心翼翼將一塊蛇肉放入口中,隻聽牙齒咬嚼清脆作響,神情更是十足地愜意享受。品嚐完一口蛇肉,還讚歎不絕:“此味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迴嚐!”


    懷袖笑著斜睨常寧,忍不住道:“現下隻你我二人,不是我數落,你也忒沒出息,好歹也是堂堂王爺,竟沒見過世麵至此地步。”


    “不信你嚐一口,你若說不好吃,我把人頭輸給你。”常寧聞聽懷袖此言,認真打起賭來。


    懷袖方才聽常寧說這草原黃鼠肉質幹淨也卻有幾分道理,在她心裏這茫茫草原本就是聖潔之地。況且剛才已經吃了鼠肉,此時已不再忌諱那些,伸手扯下一塊蛇肉放進口中嚼起來。


    那蛇肉皆是薄薄的片,被火烤後焦香酥脆,味道竟有幾分似她以前極愛吃的炸黃魚皮,懷袖吃的上癮,身後奪過常寧手裏的一整串放入口中大嚼起來。


    常寧急了,伸手要去搶,懷袖身子敏捷,一躍竄出數步之外,常寧撲了個空,瞪了懷袖一眼,扭身又向火堆上取下剩下的幾串。


    懷袖幾口便吃完了手裏蛇肉,將樹枝一扔,又折迴來強常寧的。


    常寧被懷袖奪去幾隻,情急下將剩餘的蛇肉一股腦兒全塞進嘴裏,兩人便這樣你爭我搶,轉眼十來隻黃鼠和三條蛇全都入腹中。


    吃飽後,倆人撲滅了火,靠坐在樹下歇息。


    常寧仰起臉,望著從樹梢旁飄過的雲,口中悠然吟誦道:“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懷袖聽他吟誦這首陶淵明的《飲酒》,語境之中似頗有幾分羨慕的意味,不禁側目,見常寧雖然平日慣嬉笑無正色,但細看,那眼神卻是清澈幹淨,寧和恬淡。與朝中那些與他同等尊貴的王爺相比,的確多了幾分出塵不染的味道。


    “你身為王爺,天生落於帝王家,怎會生出這般隱士情結?”懷袖信手扯了一粟狗尾草玩弄著問道。


    常寧淺笑:“如何生自然無法甄選,如何長卻還可把握幾分吧。”


    懷袖聞聽卻搖頭:“也不見得吧。”目光撩向曠闊碧綠的草甸,語句中不自覺便透出幾分無奈。


    常寧沉吟片刻,目光始終注視著天上潔白的雲朵,聲韻沉沉道:“以前我的確想尋一處寧靜的地方逃遁隱居,做個天涯羈客,寥落卻自由,但歲年齡漸長,閱人閱書漸增,每當獨坐於書齋之中,焚一爐香,瞧著那嫋嫋一縷筆直戳至房梁,我便想,煙其是極輕極易消散的,然而隻要無風片刻,便即顯出自身原本的形,雖然世間總有風相侵擾,但仍不妨礙其短暫顯形時的從容。這一縷煙,其實恰似人的心性。”


    懷袖聽著常寧這一席話,警覺的頗有深意見地,暗含幾分禪理又內蘊些許哲思,實沒想到,這位平日嬉笑無常的王爺竟有如此深邃精神,不覺內心對常寧改了些往日的看法。


    常寧停頓了一會兒繼續和緩道:“其實,尋求內在的寧和未必定要躲入深山大澤中去,隻要內心清淨,何處不是修行?你此時此刻便在修行,我亦同樣,就連我皇兄,也同樣實在修行,內心寧和純淨,便可處處感覺空靈悠逸。正所謂‘心遠地自偏’……”


    這常寧這一席話,懷袖聽得不覺入了境,深思不論儒釋道那一家,哪一派最高修為皆是心思純淨,如此說來,隻要如此做了,何處不修行?懷袖不覺頓悟,神思一凜猶如醍醐灌頂一般。


    常寧平靜開口問:“那日我與你說的那個人……”


    懷袖微微點頭道:“我,心裏有數……”


    常寧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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