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芙蓉,花朵一日三變其色,故得此美名,是芙蓉花族中最為名貴的品種。


    懷袖環顧滿屋的嬌豔芙蓉,細看時才發現,門邊放置的壇中竟然是一莖並蒂二朵。


    忽然想起那日泛舟湖上,所見的那支並蒂蓮,無奈淺笑:果然是天子行徑,隻要是喜歡的,總有法子弄了來,就連這些花兒,原本清清落落,自由自在地開在廣天闊水之中,隻因被天子一眼喜歡看上了,便抬進屋子裏,一同受這藥氣熏染。


    心中想著這些,懷袖手指撩撥著琴弦一陣緊似一陣,不覺玉漏三更,已到了夜闌猶未睡,人靜燈搖時。


    琴聲,聲聲仿佛敲在心尖上,不覺間幾迴斷腸處,如風動護花鈴……


    窗外飄灑下幾點微雨,懷袖的琴聲遮掩了窗外靜夜中的動靜,悠悠遠遠地傳了老遠還隱約可聞。


    細雨溫柔地輕撫著枝葉和大地,而在微雨之中,隱約一人舉了油紙傘,緩步踱至觀雨樓下,仰起頭,凝望著樓上窗影內,燭光搖曳中,玉人撫琴的身影,忍不住輕聲慨歎一句:“病初醒,彈的曲仍是這一首,你究竟心內有何難解愁思……”


    話語間,滿滿的擔憂與憐惜已不自覺溢出來。


    那身影在雨中站立了一時,便見李德全舉著傘緩步走過去說:“萬歲爺,不能在雨中站太久,當心受涼。”


    康熙收迴目光,口中喃喃感歎道:“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說罷轉身離去。


    李德全緊跟兩步說:“萬歲爺,剛才敬事房的公公來了,您……好些時候沒翻過嬪妃們的綠頭牌子了。”


    康熙略遲疑片刻說道:“就去蘭貴人宮裏吧……”


    * * *


    容若此時已在南行的路途上,行至館驛,入夜歇息下,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忍不住起身,反複思索常寧那夜說的話,心中思緒萬千。


    想起那時與懷袖相結情愫,盧氏傳夢,勸他當珍重情誼,莫如曾經隻慨歎“當時隻道是尋常”,而今,似竟又負了懷兒……


    容若坐迴桌旁,拈起墨,磨著墨條仿佛磨著他的心,提起筆寫下:


    金縷曲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終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己,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裏。清淚盡,紙灰起。


    寫完,用蠟封了命人當晚便策馬送至承德常寧所居的歸雁閣。


    * * *


    康熙並未乘肩輿,而是步履微雨一路徐徐行至寶蘭所居的蘭若軒。


    蘭若軒由簇簇寬葉芭蕉掩映,悠悠明燭的光暈從或疏或密的葉間隙中泛出來,在飄著雨的暗夜裏看過去顯得格外溫婉多情。


    康熙見蘭若軒內仍是明燭炳燃,不禁笑侃:“睡不著的人還真多!”說罷,也不叫太監宣蘭貴人出來接駕,徑自走了進去。


    寶蘭原本閑來無事,繡絹子玩兒,無奈幼年身居相府時就未曾在這些女紅上麵下功夫,繡工不精,讓宮女描繪了一副鴛鴦戲水,原本想親手繡出來送給皇上,可秀完展開絹帕看時,哪裏有鴛鴦戲水?直覺得像鴨子溺水,一生氣便剪壞丟開,不再擺弄針線。


    那日茶宴大會上,寶蘭親眼見識懷袖出口成篇的功夫,心中雖嫉她當年奪容若之情恨,卻也心中不由得暗暗欽佩其卓越才情,心中暗想:繡花我不如你,背幾首詩詞還是不成問題。


    托宮內的小太監尋了幾本詩經楚辭之類翻看,一時也不知該背些什麽,恰巧前日去清寧宮,路上遇見徐乾學,她知道徐大學士是容若的老師,便纏著徐乾學替她挑揀些詩詞歌賦出來記誦。


    徐乾學拖不過,簡略介紹了詩詞歌賦中分類,比如有抒情的,有詠物的,還分勵誌等等,寶蘭隻說要抒情的,徐乾學便在詩經中撿了一些讓她去讀。


    寶蘭迴來照徐乾學推薦的倒是挨個翻看了一遍,隻覺其中好多字詞生澀,隻一篇《邶風?日月》字詞簡約,寶蘭便從這一首開始頌記。


    康熙走入內室時,寶蘭正坐在燈下,麵前翻開著《詩經》打瞌睡,聽見宮女傳進來說萬歲爺已經進來了,慌忙間來不及整理儀容,起身迎至門前,康熙已經邁步進入門內。


    寶蘭正要低身下拜,被康熙一把拉住,牽著手走入內室。康熙見室內床褥整齊,書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便饒有興致地走過去。


    拿起攤開的書卷一看,微微皺眉,轉而含笑問:“蘭貴人也開始研習詩文了,嗯,比從前進益了。”


    寶蘭嘟著俏唇半嬌半嗔地倚向康熙身畔道:“人家一直都喜好詩詞,隻不過萬歲爺沒留意過而已。”


    康熙手握著《詩經》轉身向軟榻走去,聞聽寶蘭此言笑道:“嗬,這個朕倒還真沒瞧出來,不過每次來你這裏,總見些貓兒狗兒之類的寵物,上次你叫人從宮外特意買迴來的那隻京巴呢?朕見你來時特意從宮中帶了來,怎麽不見了。”康熙說著目光四下找尋。


    提起這個,寶蘭埋怨道:“皇上還提那畜生,我的手都被它撓了好幾道口子,我把它送出去了。”


    康熙聞聽,牽過寶蘭的手查看並無大恙,輕撫著溫和說道:“畜生的脾性多半不定,弄不好是要傷人的,還是多讀些書好,修養慧質。”


    寶蘭順勢依偎進康熙臂彎內柔聲道:“臣妾謹遵萬歲爺教誨。”


    “時辰不早了,朕已困乏,早些歇息吧。”康熙說著,將手中書卷輕放在案幾上,最後看了一眼書頁上的那首《邶風?日月》不禁無奈一笑:即便讀了《詩經》,仍是一首怨婦詩。


    走過漫漫長夜,不再愛你,我將不再寂寞……


    等待是一地灰,陌上的灰色,那沉沉中有一種碧瀟零落的意。


    注:每天除了正常時點更新外,淩晨後另加暴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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