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用一塊青色的四方絹子包裹起裝蓮子的小瓷罐,用手拎了,抱著一疊經文手稿,又想到多日不見的渙秋,映雪等幾個丫頭,便將桌上的果子糕點包了些一並帶了,留了張簡短的紙箋在書桌上,出了觀雨樓向鬆鶴齋去了。


    時辰尚早,甬道,長亭,柳堤,迴廊都靜悄悄的仿佛連花草蟲魚都還未曾醒來。


    懷袖喜歡這樣仿若杳無人煙的安靜,可以放歸心靈的自在,但心中惦記著孝莊清晨誦經的時辰,生怕耽擱,雖然心內眷戀眼前景致,腳下去不敢過多逗留。


    走至溫湯宮前,懷袖想起那片盛開著二月蘭的小石徑,思及可從那邊抄近路過去,先去自己的院落看看瞧瞧那幾個丫頭。


    經過二月蘭花叢,懷袖被眼前的景象一驚,想起剛來時這裏時候,還是一片藍紫色的花海,迷幻般的爛漫無邊無垠地向四下延伸,才不過短短數十天的光景,樹枝蔓生地幾乎遮蔽住了那晚漫步的小徑,早已不見了春花的豔影。


    懷袖心中不禁唏噓,美好的光陰一旦錯過便隻能在記憶中追溯,尚若再迴首重來,或許隻剩下催人的感傷。


    或許,有些路走過了,也不必迴頭,原路也未必如記憶中的模樣……


    此處四寂無人,懷袖提丹田氣運於腳下,驟然間身輕如燕穿梭於樹叢之間,很快便到達了自己院落的後門,來至門前,調整平和了氣息,懷袖上前推了幾下門,從裏麵上了栓,瞅了一眼旁邊攀附著迎春花藤蔓的矮牆,身子向上一縱,越牆而入。


    福全剛剛睡醒,尚處在迷迷糊糊的餛飩狀態,小解完順便過來開後角門,眼前突然一道影兒飄過,福全也沒看清,隻覺得那影子朝向自己飛過來,嚇得轉身就跑,邊跑口裏還邊喊:“哇呀,誰的海東青,大清早兒就放出來遛鳥啦,救命……”


    懷袖被福全突然的叫嚷聲也嚇了一跳,肩膀的衣袖沒留神在迎春花藤上刮了一下,懷袖心急福全亂喊吵擾了旁人,幾步追上去,一把揪住福全的辮子。


    福全隻覺得頭皮一陣麻酥酥地疼,停下腳央求:“哎呦,哎呦,我的肉不好吃,你放開我,我給你找牛肉幹去。”


    “你這猴兒崽子看準了,誰是海東青!”懷袖笑罵了一句。


    福全趕忙迴頭一看,眉眼立刻笑成一團,跪地請安道:“哎呦,是姑娘迴來了,我剛才一時嚇暈了,還以為又是皇上的海東青飛來了呢,哎呦,可嚇死我了。”


    “‘又是’,難不成你被海東青啄過?”懷袖笑問道。


    “可不是,姑娘看這兒。”福全說著話,撩起寬袖至手臂上半截,赫然一個小孩兒巴掌大小的傷疤露了出來。


    懷袖看著心驚,問道:“怎麽咬了這麽大一塊?這海東青好生厲害!”


    懷袖不問還罷,提及此事,福全頓時滿臉委屈。


    “說來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時我才幾歲,剛進宮不久,皇上身邊兒的大太監也不是現在的李公公,是另一個姓安的公公,那位安公公可沒現在的李公公和善,他負責給皇上照看海東青,平時專門欺負我們這些小太監,隻要瞧見誰不順眼,就放海東青上來咬,我這就是那時給咬的。”


    懷袖聽了忍不住輕輕歎息,都知道宮中的小太監可憐,旁人都拿他們不當人看待,卻沒想還得被畜生欺負。


    “眼下我去了那邊,給你們幾個安排新差事了麽?”懷袖問。


    福全點頭道:“蘇麻姑姑給安排了,我幫著灑掃院落,渙秋她們幾人暫時在茶房裏幫忙,蘇麻姑姑說等姑娘迴來,還叫我們幾個跟著姑娘。”


    懷袖點了點頭,從布包裏掏出一把果子和糕點塞在福全懷裏說:“這些給你拿著吃去。”


    說著又把布包遞給福全說:“這裏麵的給渙秋和映雪她們帶過去,約莫著老祖宗該起來了,我去前院兒裏瞧瞧去。”


    福全懷裏抱著果子糕點,眼巴巴望著懷袖問:“姑娘,你還迴來不?我們聽說你就要被皇上封為公主師了,我以為你不迴來了呢……”說著忍不住眼圈一紅。


    懷袖笑著在福全腦門兒上一敲:“傻小子,別聽那些,我會迴來的。”


    福全聽了又破涕轉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除了姑娘,誰也不想跟。”


    “嗯,去忙吧!”懷袖笑著點了點頭,向前院兒去了。


    福全傻愣愣地看著懷袖消失在門邊的身影,抽了抽鼻子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聽見我悄悄跟映雪說起我哥生病的事兒,怕當麵給我,我過意不去,以後又提還的事兒,才在我枕頭邊偷偷放了五十兩銀子。就衝這個,姑娘活著時候我伺候您一輩子,等姑娘長命百歲後歸了西,我福全變成烏龜給你馱碑去!”


    懷袖轉過石門,見前院仍然悄無聲息,也不見竹青等人,便徑自向前麵的鶴塘走去,轉過垂花門,遠遠地便瞧著一個人站在迴廊邊上給鶴喂食。


    懷袖瞧見那人,眉眼展開笑靨,向那人跑了過去。


    “姑姑。”還沒到近前,懷袖就忍不住叫出聲。


    蘇麻喇姑正伸著胳膊給幾隻丹頂鶴喂食,聽見聲音側臉一看竟然是懷袖,笑著迎過來。


    “月牙公主纏你纏得那麽緊,你怎麽得空兒迴來了?”蘇麻喇姑微笑問道。


    懷袖笑道:“我想老祖宗和姑姑了,今天趁著天早涼快迴來看看。”


    說著,將手中的瓷罐遞給蘇麻喇姑說:“這是我前幾天采摘的蓮子,都是趁著日頭尚未升起時摘的時新的,給老祖宗帶來泡茶煲湯去暑熱。”


    蘇麻喇姑笑著捧過來說:“老祖宗果然沒白疼你。”


    懷袖低頭一笑,跟著問:“我剛才從那邊過來,怎麽沒見有人出來伺候,老祖宗今日不誦經了麽?”


    蘇麻喇姑聞言皺眉道:“老祖宗的腿疾又犯了,每日總疼至半夜,快天明時候才睡著,就把辰時的誦經取消了。”


    懷袖默默點了點頭,跟著蘇麻喇姑在廊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我怎麽瞧著這些日子,你仿佛清減了許多,在那邊兒吃住不慣麽?”蘇麻喇姑打量著懷袖越發尖俏的臉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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