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公公諾諾連聲出去了,蘇麻喇姑坐在竹凳上繼續翻閱著眾秀女的花名冊。過了一小會兒,那公公折迴來,帶了一名女子進來,蘇麻喇姑站起身上下打量了這女子一眼,又轉迴頭問那公公:“問清楚了是她麽?可別弄錯了。”


    那公公連聲保證說道:“絕對不會錯,誰不知道您的話就是老祖宗的金口玉言,奴才怎麽敢出差子,奴才還想留著腦袋呢。”


    蘇麻喇姑聞言淡然一笑,從荷包裏掏出一塊銀錠子遞給那公公說道:“有勞公公了,這是太後的口諭,一會兒裏麵傳人,你就將這個遞上去即可,人我此刻就先帶走了。”


    管事公公連聲稱是,隻從蘇麻喇姑手中接過太皇太後的口諭,小心翼翼收好。再三推說不要銀兩,蘇麻喇姑也不跟他推扯,將銀子往桌上一放便不再理會。


    轉而笑看向懷袖問:“你是疆北將軍葛吉泰的小女兒?”


    懷袖方才已經從那公公口中問得,傳她的人正是太皇太後孝莊身邊的貼身侍女,相當於當今皇上半個乳母的蘇麻喇姑。


    懷袖見問話,盈盈欠身下拜:“振國將軍葛吉泰之女懷袖見過蘇麻姑姑。”


    蘇麻喇姑趕忙將懷袖攙扶起來,說道:“好個惠若蘭芯的孩子。走吧,老祖宗還等著呢。”說完,帶著懷袖出了體元殿的跨院側門,沿著後麵的永巷,跨過隆宗門進了慈寧宮的正殿。


    懷袖緊緊跟在蘇麻喇姑身後,穿過一道道遊廊門廳,早已辨不清來時路,又走了一段筆直的青石磚路。


    一路上但凡遇見的宮女太監,無不趕著過來給蘇麻喇姑恭敬行禮的,她幼年時就聽外祖母說過,孝莊太皇太後身邊有這一位姑姑,今天見她第一麵,就感覺氣度與一般的宮人不同,嫻雅端秀,沉穩內斂。


    蘇麻喇姑雖然在宮人中有如此尊貴的身份,穿著卻很是素淨,隻著一席淺灰色的絹絲錦緞宮裝,簡單的二把頭,中間一根裹銀素玉簪,黑白分明的眼睫,格外盈亮剔透。


    懷袖第一麵見蘇麻喇姑就心生喜歡,她慈愛的眉眼總掬著笑意,讓人不自覺的想親近。


    過了青石板路,再往東,宮女太監漸漸少了,蒼鬆翠柏從高牆內探出枝椏,映襯著院落內格外幽靜恬然。走到一處宮門外,蘇麻喇姑迴身對懷袖笑了笑道:“咱們到了。”


    懷袖抬起頭,迎著門楣上方的匾額細細望去,門頭的豎匾上,書寫著滿漢兩種語言的鬥金大字:慈寧宮。


    懷袖口中默默念了一遍,又四下打量著朱紅的,鉚著金燦燦銅釘大門,還沒進院落,先聞見裏麵傳出來的陣陣檀香味兒。


    蘇麻喇姑帶著懷袖進了慈寧宮內,繞過正殿來至後殿,後殿內又分東西配殿,東西配殿各三間小抱廈,最後又各分出東西暖閣一間來。


    蘇麻喇姑將懷袖先安置在西邊一間廂房內,喚了個小宮女去端茶。


    “你先在這裏歇息,我過去看看。”說罷,撩開軟布簾走了出去。


    那小宮女很快端來了茶放在炕幾上,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隻剩懷袖獨自留在屋內。


    懷袖欠身坐在茶幾旁的木椅上,隔著窗向外打量。


    剛才進來時一路走來花團錦簇,綠意盎然,讓懷袖竟產生了錯覺,以為置身江南園林,暗香浮動,芳草滴翠,讓人即刻感覺身心清淨放鬆,其間還摻雜陣陣檀香的味道,更令懷袖一下就想到二姐的佛堂,心裏產生一種親切感。


    蘇麻喇姑去了一會兒才迴來,說道:“太後要進膳了,已經傳下去,我迴明了太後,你中午就在這裏歇著吧。”


    蘇麻喇姑囑咐完,正欲轉身離開,略遲疑下又轉迴頭,笑盈盈對懷袖道:“你若是此時一個人覺著不慣,就先跟著我到後堂吧。”


    懷袖聞聽自是高興,她初來宮中人地生疏,自然不喜獨處,便跟著蘇麻喇姑去了後堂,用過中飯就在蘇麻喇姑的靜室內歇息了片刻,蘇麻喇姑自去料理其他事物,直至半後晌才迴來,進門便說:“太後午間小憩剛醒,此刻正在喝茶,你隨我去見太後吧。”說罷,帶著懷袖出了二門,向後殿東暖閣去了。


    懷袖小心翼翼地跟在蘇麻喇姑身後,雖然對周圍的景致好奇,卻不敢四下張望,目光隻落在前方的青磚上,起步落足均沉穩謹慎。


    蘇麻喇姑走在懷袖前麵,隻能聽見身後窸窣的裙擺搖曳聲音,卻聽不見半分花盆底清脆的聲響,便知道,這定是入宮前嚴苛研習過宮規禮法的,忍不住迴頭對懷袖露出欣然讚許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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