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楊紫心做了一夜的噩夢,前世死亡的痛苦一一重現,那些背叛、那些殺伐,像是萬千隻螞蟻噬咬不斷。


    等到楊紫心從惡夢中醒來後,就看到秋菊和冬梅兩人正焦急地圍在自己床邊。


    楊紫心想要起身,可剛一動,就覺得渾身酸軟無力,連腦袋都是如同被人捶打過一樣疼得要炸開了。


    “大小姐,你快別動!你昨夜裏發燒,一直到現在還沒退呢!”冬梅趕忙按住楊紫心的肩膀,心急地說著。


    秋菊也立刻轉身去捧了茶碗過來,端到楊紫心嘴邊:“大小姐,你喝點水潤潤嗓子吧,你現在恐怕也燒得嗓子都幹了。”


    楊紫心張張嘴,發出了一聲嘶啞的響動,喉嚨果然像卡住了異物一般,疼痛幹涸。


    歪頭喝了一口溫水,楊紫心才覺得嗓子舒服了一點,可身上的不適卻越發明顯。也沒來得及吩咐幾句,楊紫心便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都說病來如山倒,楊紫心一直硬挺著不敢有放鬆絲毫,可昨晚上精神防線遭到破壞,過去的壓力瞬間就反撲而來,致使楊紫心連續的高燒不退。


    秋菊和冬梅隻得一盆盆水打進來給虛汗直冒的楊紫心擦身降溫,熬出來的藥又喂不進楊紫心死死咬住的嘴裏,急得兩人是團團轉。


    楊老太君得知楊紫心生病裏,也過來瞧了瞧,見楊紫心藥石不進,又頻頻含糊夢囈,也是急得不行。


    現在楊府裏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女兒家,就剩下楊紫心和楊紫琪了,若是楊紫心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可該如何是好!


    楊老太君自然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趕緊就請了好幾撥大夫來看。


    可是楊紫心哪怕是昏迷不醒,也不願意外人接觸自己的身體,除了秋菊和冬梅,其他人隻要一碰到她些許皮膚,楊紫心就會激烈地抽搐,好似受到了極大的痛苦!


    楊老太君急得直喊“作孽”,可不是,楊紫影那邊剛剛流產,楊紫心這邊又生了這等怪病!


    現今楊府裏一片混亂,消息自然也傳到了青雲公子那處,原本就答應了今日要去尋楊紫心,此刻知道她突發重病,青雲公子更是一刻都等不了,快馬加鞭就趕到了楊府。


    秋菊正拿著帕子給楊紫心擦拭額頭上的汗珠,聽到響動立刻轉頭去看,見是青雲公子,馬上就急急跑過去:“青雲公子,你來的正好,快來看看我家大小姐吧,她再這麽燒下去,恐怕腦子都要燒糊塗了去!”


    青雲公子急忙上前,抬手就去觸摸楊紫心的額頭。


    想到楊紫心此刻受不得外人接觸,秋菊慌忙就撲過去想攔青雲公子,然而令人驚訝的是,楊紫心這會兒對青雲公子溫厚的大掌竟然沒表現出絲毫的不適,反而還稍稍舒展了點眉頭!


    青雲公子也顧不得秋菊目瞪口呆的模樣,轉頭問她:“已經服用了什麽藥物?”


    冬梅正端著剛熱好的藥進門來,看見青雲公子負手站在楊紫心床前,順口就焦急地接道:“青雲公子,大小姐根本就不肯張嘴,我們掰都掰不開,即使好不容易喂了藥進去,又會被大小姐吐出來,所以從昨晚燒到現在,大小姐恐怕就被我們強行灌下去小半碗藥罷了。”


    難怪會病得這樣重!


    青雲公子麵具下的臉龐上浮現出濃濃的心疼表情,抬手接過冬梅手中的藥碗,又一麵將楊紫心輕輕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上。


    站在一邊的冬梅也嚇了一跳,沒想到昏迷中的楊紫心對青雲公子如此親密的動作也沒有異樣的反應。


    “我知道了!”冬梅想了想驚唿道,“大小姐被別人一碰就抽搐,是因為她隻能接受自己信任的人去碰她。”


    秋菊一聽也覺得有道理,又心疼地看向蒼白的楊紫心:“是呢,我和你還有青雲公子,都是大小姐信賴的人。可是,大小姐到底是心裏多委屈,才會在昏迷的時候也如此顧慮重重。”


    青雲公子聽了兩個婢女的話,嘴唇抿得更緊,用手臂摟著楊紫心,一麵從藥碗裏舀出來一勺藥水喂到楊紫心的嘴裏。


    楊紫心牙關咬得死緊,藥水頃刻就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紫心,你要喝藥才行啊。”青雲公子耐心地用袖子擦拭掉流出來的藥水,又一次舀起了藥水。


    這一次楊紫心嘴唇微微張開了一點,卻因為無法完成吞咽的動作,又還是流失掉了一大半。


    可就是這一點進步,青雲公子和秋菊、冬梅都已經高興極了。


    兩人也紛紛圍上來,在一邊對著楊紫心細細勸說。


    隻要知道昏迷重點的楊紫心還多少能聽見一些話,肯把藥吃了,那對目前的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終於在青雲公子不厭其煩一次次擦拭和喂食的動作下,楊紫心勉強把藥水都吞咽了下去。


    冬梅捧著空碗,高興地直跳:“大小姐喝了藥了!還是青雲公子來了有辦法!”


    將楊紫心緩緩放下,雖然她已經喝下了一碗藥,但這並不代表楊紫心就已經度過了危險。


    青雲公子眉頭緊鎖,轉身對兩個婢女說:“你們去采些薄荷,放進米粥裏一起煮了端過來。然後再將食醋和爐子取過來,我在紫心房間裏熏蒸一個時辰,盡快把她的高燒降下來。”


    有了青雲公子的主導,兩人立刻就行動起來,不一會兒就將青雲公子所說的事情完成妥當。


    此時早已經過了午膳時分,而青雲公子顧不得給自己果腹,又已經先端起薄荷粥一點點給楊紫心喂進去。


    秋菊看在眼裏,心中微動,拉了拉正在看著熏蒸食醋爐火的冬梅。


    冬梅便默契地跟著秋菊出了門去。


    “怎麽了?我還得看著爐子呢。”冬梅被秋菊拉到遠一點的院子角落了,才忍不住出聲詢問。


    秋菊朝楊紫心的閨房努努嘴:“冬梅,我覺得青雲公子對咱家大小姐是不是太好了?”


    “對大小姐好,不好麽?”冬梅還沒抓到重點。


    “哎呀,可,青雲公子是大小姐的師父呀。”秋菊皺眉歎了口氣,“今日他這般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大小姐大半天,不說我心裏犯嘀咕,咱們院子外麵那些丫鬟婆子們早就在指指點點了。”


    後知後覺的冬梅這才明白秋菊說的是什麽意思,她略一思索,甩手道:“秋菊,平日你比我聰明,怎麽這時候糊塗了?咱們大小姐病得要死,是青雲公子過來了才讓大小姐病情好轉。而他們還有心情在這說閑話看熱鬧,我們何須理會他們怎麽說?就算被他們說中了,青雲公子這麽優秀,難道還配不上我們家大小姐麽?隻要對大小姐好,世俗的眼光,我可不在意!”


    秋菊被冬梅一番話說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冬梅這會兒比自己覺悟高了這麽許多!


    “我不和你說了,我得進屋看著熏蒸的爐子去。”冬梅嗔怪地看了一眼秋菊,轉身往房間裏走。


    無奈一笑,秋菊不得不承認冬梅說得對,也趕緊跟了上去。


    隻要對大小姐是好的,就算是壞了倫理,她也不會攔著了。


    青雲公子帶著兩個婢女悉心照顧,到了傍晚,昏迷的楊紫心終於從高燒中醒了過來,溫度也降下了許多。


    楊紫心睜開眼,入目的就是青雲公子斜靠在床前小圓桌上疲憊的身影,心中一動,楊紫心便出聲喊道:“師父……”


    青雲公子立刻支起身子,看到楊紫心虛弱地看著自己,青雲公子就笑出了聲:“紫心,你終於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或者哪裏痛?還是你餓了麽?”


    看著青雲公子高興不已的樣子,楊紫心心中暖意滿滿,緩緩搖頭說道:“師父,紫心不痛也沒有不舒服。雖然我意識不清醒,但是紫心也知道師父一直在照顧我,真是師父辛苦了。”


    隻要楊紫心沒事,青雲公子哪裏還顧得上自己怎麽樣,欣喜之下,立刻就握住了楊紫心柔軟的手掌:“我沒事,倒是你再敢生這麽重的病嚇我,才是該罰!”


    感受到手掌心傳來的溫度,楊紫心蒼白的臉頰上飛起兩抹紅暈,看著青雲公子帶著幾分羞怯低下頭:“我知道了,師父。”


    笑意從青雲公子的眼眸中傳遞出來,他伸出另一隻手拂去楊紫心額上一縷淩亂纏繞的秀發,溫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


    楊紫心臉色越發緋紅,激動之下還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青雲公子立刻緊張地轉身出去:“秋菊,快把熱著的藥端過來!”


    手中的溫度突然落空,楊紫心有一瞬間的失落,可心裏的暖流卻連綿不絕流遍四肢百骸,讓她一時分不清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小廚房裏的秋菊一聽,馬上就應了,很快把藥端了過來。


    一進屋,秋菊見到楊紫心已經醒了,很是高興地跑過來,一邊給楊紫心喂藥,一邊繞著楊紫心嘰嘰喳喳說了半天青雲公子如何如何仔細照顧她。


    楊紫心聽得心中暖洋洋,很是感激,轉眼去看青雲公子,卻見屋子裏麵已經沒有了青雲公子的身影!


    “他呢?”楊紫心立即推開秋菊伸過來的藥勺。


    秋菊背對著屋子,自然不知青雲公子已經離開,莫名其妙望著楊紫心:“大小姐問誰呢?”


    “青雲公子剛剛已經走了。”冬梅正好端著晚膳過來,聽到自己主子的問話,瞬間就猜出來了,“出門的時候,我正好看見了,我還留他用晚膳,可是青雲公子說天色已晚,不便再多留。”


    楊紫心一聽,臉上就顯露出失望的神色,青雲公子在這裏待了一天,自己卻一直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清醒了,他卻又離開了。


    很是失落的楊紫心悶悶地應了聲“哦”,低頭接過秋菊手中的藥碗,一仰頭就灌了下去,瞬間苦得楊紫心直咋舌!


    冬梅和秋菊對視一眼,兩人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冬梅又接著笑道:“不過大小姐,青雲公子說了,明天會再來看你。”


    眼見著楊紫心的雙眸瞬間亮了起來,冬梅揶揄地再補充:“還特意說了,會趕早就來。”說完冬梅就又和秋菊兩人吃吃地望著楊紫心偷笑。


    感受到兩個婢女對自己的調侃,楊紫心又羞又惱,佯怒嗔道:“你們兩個就趁著我生病虛弱,居然敢拿小姐我開玩笑了!”


    說著楊紫心就假裝要去擰秋菊,秋菊“哎呦”一聲笑著躲到冬梅身側,不怕死地探出頭:“青雲公子對大小姐好,我們也是為大小姐感到高興,哈哈!”


    “死丫頭!”


    楊紫心羞地拋了枕頭過去砸,被冬梅一把接住,又是一番熱熱鬧鬧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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