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穎最終決定住進米顏家裏是兩天以後的事。晚上十點多,薛穎給米顏打電話,“小米,可能真的要麻煩你了……”她說的非常猶豫。

    米顏在電話裏聽到嬌嬌的哭聲,連忙問:“嬌嬌怎麽了?”

    “剛才房間裏跑過一隻老鼠,被嬌嬌看見了,她嚇得一直在哭,已經哭了一個多鍾頭。”薛穎的語氣非常無力。

    米顏立即說:“那你們今天先搬到我那裏去住好吧?我這就過來幫你們。”

    “你不用過來了,鑰匙和地址我有,我跟嬌嬌打車過去。”

    米顏不好堅持,掛了電話,藍兆東還沒有迴來,米顏叫上王姐跟她一起去了她自己大學城的家。

    米顏跟王姐到的時候,薛穎和嬌嬌也剛到;到了屋內,嬌嬌還在哭,小臉泛紅,眼睛腫的老高。薛穎一個勁兒的跟嬌嬌道歉:“是媽媽不對,媽媽不該罵你。”

    嬌嬌隻是委屈,邊哭邊說:“媽媽,我不想哭的,可是我真的很怕老鼠。”

    薛穎的眼淚一下子下來,嬌嬌這下倒不哭了,連忙去幫媽媽抹眼淚,說:“媽媽不哭,我以後再也不怕老鼠了。”

    薛穎則一連串的說:“是媽媽不好!媽媽不好!”

    米顏帶著王姐在給母女兩人安置床鋪,聽到薛穎哭聲,米顏連忙從屋裏出來,隻見薛穎眼淚流了滿麵,抱著嬌嬌不停的說自己不好,顯然已經處在崩潰邊緣。

    米顏連忙過來拍了拍嬌嬌說:“告訴姐姐,老鼠長什麽樣子?”

    嬌嬌說:“黑黑的,毛毛的,很嚇人。”

    米顏找到紙幣,三兩下在紙上塗了一隻老鼠出來給嬌嬌看說:“是這樣子的嗎?”

    嬌嬌一看,連忙捂住了眼睛。

    米顏又在紙上塗了兩下,隻見一直灰老鼠耳朵變大,身體變圓,穿上花花綠綠的衣服,腳下踩著一隻西瓜皮,眼看就要往後滑倒,細細的尾巴倒掛著,非常滑稽;她畫完捅了捅嬌嬌給她看,嬌嬌小心翼翼的從手指縫裏看出來,忍不住“噗哧”一下子笑了。

    米顏又陪著嬌嬌玩了一會兒,漸漸的她就困了。王姐整理好床鋪,帶嬌嬌去睡覺。

    此時的薛穎很是頹喪,米顏安慰說:“沒事,睡一覺肯定就忘了。”

    薛穎說:“我一直希望她能長成一個對物質世界不要那麽在意,無論什麽環境都能處之泰然的人;自從我們搬出來,她也一直都很好,沒有抱怨過

    ,對新環境充滿好奇,我以為我的教育是成功的。誰知道今天,看到老鼠之後她就一直哭,無論我怎麽哄都不行,哭著哭著她就嚷嚷著要迴家,結果我忍不住對她發了火。我竟忘了她畢竟是個孩子,我對自己很失望。我不該這麽多年來都待在家裏,如果我出來工作,也許俊升就不會出軌。嬌嬌也不用承受這些。”

    她說異常的無力,米顏幾乎被她感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可是米顏很快想到,如果藍兆東在這裏,他會怎麽說。接著她嚐試跟薛穎說:“你不工作,是因為你要照顧嬌嬌,嬌嬌現在身體健康,聰明可愛,我相信都是因為你的悉心照顧;而你對她的期望,我覺得她做到了。說實話,那天在你們住的那個旅館,我走樓梯都害怕,可是嬌嬌卻不哭不鬧,可見你的教育真的很成功。至於烏俊升出軌,那是他的錯誤,他傷害了你們母女,他應該為此負責。”

    米顏努力說完這番話,也不知道自己說對了沒有,或者薛穎有沒有聽進去。薛穎沉默半天,到底對米顏說:“小米,謝謝你!我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時候,收獲到你這樣一個朋友。”

    米顏聽完高興,因為自己也可以幫助朋友。她將薛穎母女安置,把王姐暫時留下。自此,薛穎不再拒絕米顏的幫助,她出去找工作,米顏就把嬌嬌帶到自己的工作室。嬌嬌非常懂事,米顏工作的時候,她自己安靜的待在旁邊看動畫片,看到高興處還咯咯的笑;有天張安娜過來看到這情景,羨慕說:“這孩子可真漂亮,又乖巧,看著她,我都想要孩子了。”

    米顏笑說:“那就要唄。”

    張安娜說:“我就說說,你也接的快。要孩子?怎麽養?交給保姆能放心?自己帶又撂不下工作。當然,這都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你把孩子生出來,辛辛苦苦帶大,結果男人給你來個出軌,孩子立即變單親,你說對得起孩子嗎?”

    米顏聽完,看了看嬌嬌,想難道這個孩子真的要在單親家庭長大嗎?她自己也是單親,她知道那將是怎樣的缺憾。等到張安娜走了,米顏問嬌嬌:“想爸爸嗎?”

    嬌嬌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認真的對米顏說:“不過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媽媽,她會不高興的。”

    米顏一聽,不禁心酸,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她此刻覺得完全能夠理解嬌嬌,她很愛媽媽,想讓她高興,為此跟爸爸分開也可以。可畢竟還是想爸爸,畢竟心裏還是有缺口被打開。

    米顏約見烏俊升完全是感性的舉動,她沒有告訴薛穎也沒有

    告訴藍兆東,因為她要對烏俊升說的話她不想任何人知道。

    他們約在一家咖啡館,烏俊升走進來,坐在米顏對麵,氣勢很足,說:“我知道薛穎住到你家去了,我早知道這是你跟藍兆東的陰謀,一定是你們鼓動她和我離婚,和我爭嬌嬌的。你們以為這樣我就會退縮嗎?別做夢了,我告訴你們,起訴書我已經遞上去了,薛穎不可能爭得到撫養權。”

    米顏沒有說話,而是拿出手機給烏俊升看照片;是米顏這幾天拍的嬌嬌,她飛快的在屋裏跑動,一臉的興奮,不知道有什麽高興事;她用力的捏著筷子吃飯,一臉認真的對待碗中食物;她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看動畫片,臉上露出笑意,眼睛黑亮,可愛之極,宛如天使。

    烏俊升看到這些照片,臉上的戾氣消失殆盡,眼神裏不自覺的流露出溫和慈愛,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張嬌嬌趴在薛穎肩膀上睡著的照片上,凝視許久,米顏幾乎覺得他就要哭了,但是他最終克製住了。他抬頭看米顏問:“你給我看這個是什麽意思?”

    米顏說:“我五歲的時候,媽媽去世,我常常半夜醒來,聽到爸爸的痛哭聲。我那個時候並不知道媽媽發生什麽事,可是我知道爸爸一定非常難過,而且是跟媽媽有關。所以為了不讓他更難過,我即使想媽媽,也不敢說。但是每當看到其他的媽媽帶著她們的孩子,我的心總是會很疼,這心疼的感覺一直到今天還不時會出現。我想這種缺憾於我一生,都是無法彌補的。”米顏說著不可遏製的留下了眼淚。

    烏俊升有些震驚,沒有說話,而是抽出紙巾遞給米顏。米顏接過來擦了眼淚繼續說:“最近我每天都能見到嬌嬌,我覺得她跟我很像。她知道最近媽媽很傷心,為了不讓媽媽更難過,她即使想爸爸也不敢說出來。可是她跟我又不像,她的爸爸媽媽都在,而且都很愛她。她根本不必承擔我那樣的缺憾。”

    烏俊升原本是鐵了心的要跟薛穎離婚,可是聽完米顏的話的一瞬間,他覺得羞愧。他無法理解自己這種情感,他想跟米顏說是薛穎要離開,自己也沒有辦法,可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坐在他麵前的米顏,以前在他眼裏就是個孩子,可是自打她跟藍兆東在一起,他就認定這是個有心機的女人。可是此刻她坐在那裏,對她說著這樣的話,看不出一點心機,她隻是令他想到自己的女兒。

    烏俊升到底沉默著走出了咖啡廳,米顏坐在那裏,看到鄰座的一個外國女人拿著一本唐詩教她黑發的兒子說中文,她念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小朋

    友跟著母親念了一遍。母親跟小朋友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小朋友由衷的感歎說:“beautiful!”母親見兒子聽懂而且理解,慈愛的摸了摸他的臉。

    正在這時,米顏的電話響起,她接起來,是藍兆東,問她:“晚上吃什麽?”

    米顏隻覺心裏一股暖意升起,衝淡她剛才的情緒,她柔聲問藍兆東:“你想吃什麽?”聲音有一點啞。

    藍兆東說:“在哪兒呢?怎麽聽著聲音不對?”

    米顏說:“看到有母親教兒子讀書,所以想我媽媽了。”

    藍兆東沉默了一會兒,說:“米顏,不如我們要個孩子吧。”他語氣非常認真。

    他明白她,而她也明白他,他們兩人其實都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庭。不過米顏說:“藍兆東,我有你就夠了。”

    藍兆東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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