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先生雖是躺在床上,腿受傷了,可是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很好。


    他打量著李遇的眼神,也帶著某種光,像是在欣賞。


    以前薛老先生也在第一人民醫院坐過診,說起來其實也算是李遇的前同事。


    隻是整個醫院的醫護人員有好幾千號人,薛老先生還真沒和李遇碰過麵,但李遇的優秀薛老先生是聽說過的,年紀輕輕科外手術一流,而且盡職盡業很有醫者仁心。


    薛老先生說,“你就是李遇,長安的表哥。”


    他用的是陳述語氣,不是疑問。


    這說明薛老先生之前就知道李遇這個人。


    隻是“表哥”二字讓李遇的心突然有些沉重,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也不太自然地蜷了蜷。


    臉色的表情也顯得有些不太自然了。


    然後點點頭,“是的,我是安安的表哥。”


    橫在他與喬長安之間的阻力,絕對不是這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妹關係。


    他知道,之前喬長安願意不離不棄陪他同甘同苦時,他推開了喬長安,傷透了她的心,所以她才拿著這層關係與他劃清界限的。


    他心痛的同時,也是愧疚。


    他又說,“老先生,安安經常在家人麵前提起你,說跟你去雲南時學了不少真本能。這丫頭就喜歡醫,無法自拔。老先生,那段時間真的很感謝你,一直在照顧安安。”


    “我和長安本就有一場師傅緣分。”靠坐床頭的薛老先生,看起來須發皆白,可是說起話來十分精神。


    連他的笑容也是,充滿了感染力。


    他指了指病床邊上的椅子,“坐我旁邊。”


    以前李遇對薛老先生的印象是,他為人不好相處。


    因為既然他中醫醫術高明,為什麽不經常到醫院坐診,非要半年才開診一次?


    可今天幾句話交談下來,覺得薛老先生其實是很好相處的。


    坐下來後,他洗耳恭聽。


    薛老先生問,“方便給你看個手相嗎?”


    李遇先是疑惑,薛老先生又說了一句不方便就算了,他才伸出手去。


    這時,老先生接過他的手,看了兩眼,臉上的神色由疑惑到更深的疑惑。


    “老先生。”李遇笑著問,“怎麽了,是我命不太好嗎?”


    薛老先生沒說話,他開始仔細地打量著李遇的手掌紋路,隨後拂須思量,“奇怪……”


    太奇怪了。


    李遇是學西醫的,他對中醫的那套理論不太感興趣,也不太認同。中醫雖是博大精深,可真正有大病還是得靠西醫。更是不認同喬長安的那一套醫易同源。


    所以他沒當迴事。


    但他對薛老先生還是很尊重的。


    直到薛老先生鬆開他的手,他依舊恭恭敬敬地沒有打斷薛老先生的沉思。


    至於薛老先生沉思時,他那一臉的意味深長,他怎麽也琢磨不透。


    第二天,大橋坍塌故事的新聞,轉到了遇難者文靜個人身上。


    網上也不知道是誰扒出了文靜的身份。


    【那個大橋坍塌,壓了幾十號人,就隻死了一個女的。聽說那個死者是就城xx高官的女兒。】


    【這個高官是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才報應到他女兒的身上?】


    【好玄乎哦,壓了十幾輛車,按理說應該傷亡慘重的,可是偏偏隻死了這個姓文的女兒,這不是報應是什麽?】


    【死得活該啊,說不定就是老天特意來收她命的。】


    這些網上的評論,文世強看到了。


    他氣得暴跳如雷。


    痛失愛女的他,原本已經很悲痛了,看到這些惡意中傷他們父女的評論,更是有種毀天滅地的衝動。


    茶幾上的一應物品,被他一袖子掃落在地。


    碎片砸落在地上。


    這時,文世強的身邊的謝特助走過來,本是有事情要稟報的,見他這個狀態什麽話也不敢說了。


    文世強抬頭,問,“什麽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你鄉下的那個堂哥犯了事,把人姑娘禍害死了,要封口的事情。文哥,要不這事你別插手了吧,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畢竟死人了……”謝特助勸道,“文哥,小姐遇難的事情我也很遺憾,但是真的……”


    文世強從沙發上起身,上前兩步拎起謝特助的衣領,滿眼憤怒,“你也覺得小靜的死是死有餘辜不成?”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勸你還是收手吧。因果循環雖不可信,但是還是不能太……”


    “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文世強將謝特助扔在地上,指著他的鼻尖破口大罵,


    “姓謝的,這些年沒有我的提攜,沒有我讓你賺錢,你老婆早就死一百迴了。”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說著,文世強那又硬又冷的皮鞋踩在謝特助的臉上,將他踩在腳底下狠狠的蹂躪。


    滿心屈辱的謝特助早就想死了,可想到每天醫藥費上萬的妻子,隻能忍辱負重。


    是,這些年如果不是文世強帶他賺錢,他妻子早死一百迴了,所以他隻好跟著文世強去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為什麽想要在這世上活著,堂堂正正,幹幹淨淨的活著,這麽的難?


    屈辱的淚水從謝特助的眼角滑落。


    文世強心中憤怒,他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謝特助的身上,踩了一腳又一腳,“這世上哪有什麽報應,沒有報應。小靜不該死的,她不該死的。”


    醫院。


    李遇將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


    喬長安解著安全帶。


    李遇問,“文靜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嗯。”喬長安感慨了一句,“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吧。”


    李遇:“就算沒有大橋坍塌事故,文醫生也活不了多久的,走了也好,免去了病痛的折磨。”


    喬長安好奇問,“文靜出事之前,你沒見過她嗎?”


    “她不是一直在治病,好久都沒有來上班了嗎?”李遇不知道文靜癌症痊愈這件事情。


    若有所思的喬長安沒有再說什麽,李遇沒見著癌症病愈的文靜也好,省得解釋不清她是怎麽好的。


    她下了車,“我去上班了。”


    李遇是多麽想和她多呆一會兒,跟著下車喊了一嗓子,“安安,一會兒我要去巡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你師傅?”


    “不用。”喬長安應了一句,“我師傅一會兒就出院了。”


    李遇有些好奇,“出院,他右大腿粉碎性骨折,最少要住院一個月,出什麽院?”


    喬長安沒有解釋,隻是笑了笑就轉頭離開了。


    大約是在十幾分鍾後,李遇瞧見喬長安推著薛老先生的輪椅走出住院大樓,竟然見薛老先生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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