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韶略微蹙眉,一聽便知道是誰。果不其然,幾息過後,蕭成簡醉得歪歪扭扭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視野裏,正從小徑那邊遠遠地朝這邊走。他嘴裏又接連喊了好幾聲,晃晃蕩蕩的走了會兒,臨到附近,仿佛才看見前麵的景象似的,腳步忽地一頓,當即愣住了。緊接著便聽見他驚詫的“靠”了一聲,酒都醒了一半,快步走過來,腳底生風。然而走到跟前,他又遲疑地慢慢停住了……因為眼下那兩人的姿勢實在親昵得令人匪夷所思——溫玹醉得連眼尾都泛紅了,正軟泥般倚在閔韶身上,而閔韶好似也沒怎麽嫌棄,兩手正半扶半抱著他,兩人中間至多隻隔了一拳的距離。“……”蕭成簡頓時神色怪異,醉醺醺的眯長了鳳眸仔細盯著看,還當是自己今天喝得太上頭了。閔韶倒是沒什麽異樣,麵色冷淡如常,將溫玹又分開了些,淡淡道:“揚靈侯來的正巧。”“是、嗎?”蕭成簡尋思的皺了皺眉,醉得舌頭都不利索了,“我怎麽覺得……不太巧?”他又仔細打量的看了看溫玹,質問道:“溫謹央,你怎麽迴事?跑這來幹什麽?怎麽還跟他……”“我在這睡覺。”溫玹看起來仍舊不清醒。“睡覺?”蕭成簡忍不住罵他了,“你睡個屁!剛才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喝成這樣了,你他媽是不是又自己拿酒了?你……你給我過來!”說罷就上去提溜住溫玹的衣領,將他拽到了自己那邊。閔韶臉色冷了冷,但也沒出手阻止,看著蕭成簡罵罵咧咧的把人拉過去。但好在溫玹這次站穩當了些,沒再倒下去。蕭成簡這時候也緩過來了些,戒備心也跟著迴來了,扯著嘴角朝閔韶道:“不好意思啊,讓虞陽君上見笑了,他平日裏酒品沒這麽差,今個估計是玩的盡興……”“孤知道。”閔韶冷冽的打斷他,寒聲道,“時辰不早,揚靈侯早些送他迴吧。”小路上的燈盞不太明亮,溫玹神色仍暈暈醉醉的,在模糊下抬起微潤的眼眸來,朝他看了一眼。蕭成簡看著閔韶的臉色,暗自咂摸了下,不禁心道了聲果然。依照虞陽國君的怪脾氣,連貌美如花的女人對他投懷送抱都臭著一張臉,更別提是爛醉如泥的男人了。蕭成簡也不想在這人眼前久留,於是簡單道了別,立馬拖著溫玹腳步跌跌撞撞的走了。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支持。第9章 萬相樓待到人影徹底消失後,閔韶緩緩吐出口氣。他手掌覆壓在額上,陰影籠罩之下,依稀可見額角暴起的青筋。透過掌縫,餘光仍然可以見到地上稀碎的酒壇碎片以及周圍散開的水漬。他躁鬱的閉了閉眼,寧可方才那一幕沒發生過。不得不承認,方才抱住溫玹的那一刻,他的確是動搖的,甚至不敢去想,若是他再晚推開溫玹一刻,或是溫玹再那般喊他一聲,他會在衝動之下做出些什麽來。可私心到底隻是私心,溫玹與他本就殊途,溫玹心裏有他自己的家國子民,有他自己的桑弧蓬矢,也有他自己思慕渴念的人。而所有的這些,恰好都與閔韶無關。多年漸行漸遠,他們兩人早就沒了交點。除非生死攸關,否則溫玹的生命中並不需要他的出現,這點閔韶很清楚,也從不逾越。就如同上一世一樣,他們兩個人多年形同陌路,甚至最終刀劍相向,無非都是他心甘情願,甚至說是在一點點了斷自己的念想。全都斷了才好。閔韶想。他本就是個在泥潭裏作繭自縛的困獸,何必再去為難別人。即便當年在天隱山的時候,他們兩個也曾住在同一屋簷下,親密無間過。那時候的溫玹時常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裳,得了空便跑到鎮上去買酒,然後帶迴到山裏,坐在古樹的粗枝上偷閑,有時甚至能抱著酒壇一坐便是一下午,直到暮色昏沉。有一日他實在偷懶太久了,直到閔韶找過來時,他還仍在樹上躺著。見到閔韶麵色不悅,便眨了眨眼朝他問道:“要不要上來啊,師兄?”“你說呢。”溫玹慢悠悠坐起來,雙腿垂著往前蹭了蹭,抱緊酒壇,“唔,那我下來了,你接住我。”不等對方拒絕,他已經從樹上跳下來了,閔韶迫不得已,伸手將人接住。結果溫玹懷裏的酒壇還剩了半壇酒,一下晃蕩出來,嘩啦灑了兩人一身。“哈哈哈哈哈!”“溫謹央!”閔韶簡直被他氣笑了,立刻把人放下了,衣襟上濕了一大片,又拿他沒辦法。那時候的閔韶與現在大相徑庭,長相棱厲的輪廓中仍帶著稚氣,眉眼間多數時候流露出的是溫和與沉著。雖然偶爾也會展現出少年人頑劣乖壞的一麵,內裏卻是正經一把瀟颯如風的君子骨。閔韶抱著劍,問他:“師尊下山前讓你抄的書都抄完了嗎?”溫玹搖搖頭,他醉得頭有些犯暈,便用後背倚著樹幹,舔了舔唇,似乎意猶未盡,於是舉起酒壇又來了一口。閔韶上去一把將酒壇奪過來,放到一邊地上,“還喝,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許學人喝酒,趕緊迴去把書抄完,想挨罰是不是?”溫玹被搶了酒有點不高興,道:“師尊明日午時才迴來,早上抄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