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子時。


    四十八名左旗軍精銳,夜出軍營,分作四路,每一路十二人,前往右旗軍分散的四處軍營所在。


    按道理說,即便是要擒拿太元宗藏在右旗軍的奸細,也應該是右旗軍的內部之事,自有右旗軍的人處置,讓左旗軍前往,難免有所衝突。


    但此次選擇左旗軍的人,也實屬無奈,因為趙武多年栽培的心腹親衛,均在左旗軍之中。


    盡管之前被蒼王革除了左旗軍大統領之職,但他執掌左旗軍多年光景,威望甚高,軍中自然還是有著值得信任的心腹。


    在明麵上的親衛,一直跟隨在他身邊,但暗中藏於左旗軍的心腹,在他被革職之後,則藏得更深。


    直到這一次,他重掌左旗軍,甚至執掌三旗軍,才得以重新起用。


    如今放在左旗軍的這一批心腹,也都該得到重用了。


    他甚至已經將這批左旗軍的心腹,逐漸安插到了中旗軍以及右旗軍,擔任稍高一些層次的軍職,逐漸把三旗大軍的根基,收攏到他的手中。


    ——


    城東所在。


    莊冥背負雙手,抬頭往上看。


    夜黑風高殺人夜。


    而今夜,則月明星稀,微風清涼,卻也是個令人舒適的夜晚。


    此刻在他身後,已經有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中年人,麵貌尋常,眉宇間帶著卑微討好的神態,似乎在平常已是卑躬屈膝慣了。


    “趙武的心腹精銳,前往右旗軍了,一個時辰內便會折返,小人奉命來請十三先生,前去他們必經之路,等待他們歸來。”中年人躬身說道。


    “你不是軍中的?”莊冥轉過頭來,冷淡說道。


    “軍中將士,每夜清點人數,無故離營者,軍法處置。”這中年人苦笑了聲,道:“所以前來傳訊的,隻是小人了。”


    “你不是軍中人,倒是清楚軍中動向。”莊冥緩緩說道:“跟軍中那邊,有什麽聯係?”


    “小人是酒肆老板,左旗軍的人,經常在那裏飲酒,因此容易接到同伴的消息。”酒肆老板說道:“今夜的路線,小人已是了然於胸,在軍營稍遠處的路上,先行等侯,見左旗軍四十八位精銳出營,便來請十三先生了。”


    “太元宗雖是世外仙宗,但是在大楚王朝的凡塵俗世之間,也確實放了不少棋子嘛。”莊冥神色異樣,說道:“修行有成的弟子倒不知有多少已經打入大楚之中,但是像你這類的眼線,倒是數不勝數,滲入凡塵俗世,混在市井底層之間,無處不在,隻怕大楚王朝的學士府,都難以揪出來。”


    “十三先生謬讚了。”酒肆老板顯然不願在這件事情上,透露太多,話鋒一轉,便出聲說道:“我們現在動身?”


    “走罷。”莊冥說道:“他們擒了你的那些同伴後,將要歸程的必經之路,應該不會太遠罷。”


    “不遠。”酒肆老板應了聲,又停頓了下,似乎想要說明什麽,終是低聲道:“我等弟子,資質愚鈍,修行難成,能為太元宗獻此殘軀,死得其所。”


    “但我還沒想要死。”莊冥負手而立,出聲問道。


    “十三先生這是何意?”酒肆老板問道。


    “我此次刺殺趙武,不是孤注一擲,也不是要拉他同歸於盡,無論能否功成,我出了殺招之後,在三旗大軍圍攏之前,便該遁走了。”莊冥說道:“先前我製定了刺殺之後該如何全身而退的計劃,也傳給你太元宗主,辦得如何了?”


    “退路之事,已經辦妥。”酒肆老板應道。


    “那就繞一繞路,我親自看看,太元宗照我準備的退路,是否當真妥當。”莊冥微微點頭,如是說道。


    “這……”酒肆老板猶疑道:“時候緊迫,恐怕來不及。”


    “來得及。”莊冥淡然道。


    “……”酒肆老板聲音頓時止住,不知該如何迴應。


    “難不成是我考慮好的退路,實際上並沒有準備妥當嗎?太元宗如此行事,便想讓我直接動手,去殺趙武?”莊冥緩緩說道:“莫非你太元宗不打算給我莊冥留條退路,隻盼著我能與他同歸於盡?”


    “萬萬不敢……”酒肆老板頓時拜倒,忙是說道:“本門絕無如此授意,小人也不敢妄言,事情確實已經準備妥當。”


    “那就去看一看。”莊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說道:“時候不急,還來得及的。”


    ——


    趙武作為三旗大軍統領,他設營於此,周邊皆是大軍。


    即便不提大軍陣勢,這裏原先也是蒼王府的所在。


    東元境第一府,布著萬裏大陣,盡管經過真元宗主任鬆成伏殺蒼王的一戰,陣法損毀許多。


    但如今趙武麾下,也已經修複其中許多。


    在這裏一旦有所動靜,趙武一念之間,不但可以召集大軍,還能夠封鎖八方。


    方圓萬裏之內,便能化作一方乾坤,封鎖八方,即便不如四象封魔陣那樣自成一界,卻也是形成囚籠一般的存在。


    而這便能克製陰陽遁術。


    上元分神化念之術,配合陰陽遁術,堪稱世間逃命的絕頂法門。


    但是這樣的法門,並不能讓他立於不敗之地。


    而且如今的莊冥,聲名鼎盛,憑借此術,在太元宗外,被多位真玄截殺,而借此脫身……當初的高雲真,隻讓這逃命法術,名傳世間,但隻有少數真玄級數修士,才略感好奇,高境真玄以上,皆視若平常。


    而莊冥則讓這逃命的法術,傳入諸位真玄大修士的耳中,甚至絕頂真玄,都不會輕視。


    若有人要殺莊冥,必然會考慮到他這逃命的本事。


    這一次刺殺趙武,此陣不破,必出差錯。


    而破陣之法,是莊冥自行製定的,交由太元宗行事。


    “我讓你們準備的十二枚破陣珠,都已經按照陣法方位,暗中埋下了?”莊冥行走在黑夜,遙望遠方,出聲問道。


    “都已經提早埋下,在左旗軍換營之前完成,神不知,鬼不覺,如今左旗軍也不知曉。”酒肆老板應道。


    “沿著十二個位置,帶我逐一過去,遙遙看上一眼,我才能放心。”


    莊冥這般說來,這破陣珠,類似於他與蒼王交易的青銅陣旗,隻不過遠不如青銅旗那般驚人,但要破開東元境第一府的陣法,隻須三顆。


    至於十二顆,是他為了穩妥,讓太元宗埋下的。


    而埋下破陣珠的地方,則頗為關鍵。


    埋下破陣珠的地方,都是莊冥挑選的。


    地方的特殊,更多一層保障,即便太元宗想要坑害他,在一時片刻之間,也來不及破去這寶珠。


    正是因此,他在刺殺之前,才要親自探一探自己的退路,這是為了更加穩妥,隻要如今破陣珠沒有出現問題,那麽等他刺殺趙武之後,足以借此脫身,太元宗來不及斷他退路。


    半個時辰之後。


    酒肆老板有些焦急。


    “十三先生,左旗軍精銳前去拿人,不會耗費太久,恐怕已經開始迴程,咱們是不是耽擱得太久了?”


    “不久。”莊冥平淡道:“這裏就是最後一枚破陣珠所在的位置?離得也算很遠了,刺殺趙武之後,我若能到此處,便足以從容脫逃,無懼三旗大軍的圍殺了。”


    “這裏就是您所指定的地方,離得確實夠遠了,但待會兒迴程,恐怕真的來不及。”酒肆老板麵露複雜之色。


    “來得及的,隻是有件事情,請你幫個忙。”莊冥背負雙手,說道:“先前在城中不好行事,現在離得夠遠了,應該不會有人察覺,也不會有太元宗的眼線察覺了罷?”


    “你……”酒肆老板心中頓時升起一股難言的寒意。


    “不必拘束。”


    莊冥輕笑一聲,伸手一揮,袖子掠過,頓時打在他的頭頂之上。


    光芒驟然而發。


    酒肆老板眼神頓時恍惚。


    ——


    而在千餘裏外。


    左旗軍四路人馬,均已在右旗軍,擒得暗探,分別押送迴來。


    “前麵有些動靜,稍緩一些。”


    白天曾在趙武麵前稟報過的青年將領,伸手一抬,止住了眾人。


    咻地一聲!


    就在他抬手的刹那!


    身後十二騎當中,有五人拔刀,驟然斬向了同伴!


    血光濺射在了夜色下。


    五人拔刀,五人猝不及防,被斬落馬下。


    另外二人,均錯愕不已,未曾想到,平日裏同生共死的袍澤,竟然拔刀相向。


    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那青年將領,也倏地拔刀,斬下了兩顆頭顱。


    “隻怪你們七位,平日與我關係太好,卻終究不是我的人。”


    青年將領歎息一聲,說道:“今夜事成,明日再來厚葬你們。”


    與此同時,其他三路兵馬,均遭遇襲擊,死傷過半。


    有的太元宗暗探已被劫走。


    有的太元宗暗探則還是被擒了下來。


    他這一路的暗探,則必須留下。


    “三位師弟,恐怕難逃此劫了。”


    青年將領看向三位右旗軍的士兵,這就是太元宗打入右旗軍的人。


    為了更加取信趙武,他們三人,還是留下更好。


    說完之後,這青年將領歎息一聲,取過腰間的軍令,傳了一道消息。


    “於途中遇襲,陣亡六人,傷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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