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殿。


    沉寂無聲。


    任鬆成自幼年便被送入了號稱東洲第一仙宗的真元宗。


    他一直知曉,自己這一位生身父親,有著極大的野心,比之於那位開創大楚的祖父,野心更大。


    但他知曉,真元宗底蘊之沉厚,傳承之悠久,著實堪稱東洲第一。


    就連大楚王朝,也是脫胎於真元宗的外門。


    這些年間,他對大楚王朝,具有著極大的驚歎,從一開始,反出真元宗而矗立不倒,並且趁白聖君劍滅古元宗,將國土疆域範圍遍及整個天禦福地,與五大仙宗並立,實為傳奇。


    但他一直以來,在真元宗成長,深知真元宗的不凡,於是對大楚王朝反製真元宗一事,並沒有太大的信心。


    他也知道,這位生身父親,想要擊潰五大仙宗,一統天禦福地。


    但他沒有想到,父親想要的,不是天禦福地,而是整個東洲。


    “孩兒必傾盡真元宗所有,助大楚王朝一統東洲之大業。”任鬆成躬身施禮道。


    “平複真元宗一事,你做得很好。”楚帝神色平靜,眼眸幽深,說道:“從今之後,帝師將會親自教導你。”


    “是,父皇。”任鬆成應道。


    “記住,而今你還不是朕的皇子,你是真元宗的宗主。”楚帝神色冷淡,這般說道。


    “是,陛下。”任鬆成神色如常。


    “真元宗大變,其他四宗已經反應過來,如今已等候不得,四大仙宗必將聯手,準備擊潰我大楚,而朕將要先一步動手。”楚帝緩緩說道。


    “陛下的意思是?”任鬆成神色一凜。


    “先發製人,但須得師出有名。”楚帝說道。


    “我以真元宗開戰?”任鬆成心中微沉,而今的真元宗,已是屬於他手中的力量。


    “不,我要你去,親自斬了你那位在東元境的皇叔。”楚帝說道。


    “蒼王叔?”任鬆成驚道。


    “他有反心,我留他許久,是為太元宗。”楚帝正色說道:“而今斬他,便是對太元宗開戰的理由。”


    “我會立即準備,設法伏殺蒼王。”任鬆成應道。


    “此事若成,你便是新一代蒼王,日後……”楚帝平靜說道:“你終究也是朕的血脈,你若是足夠出色,若是勝過你那些兄弟,得以讓朕滿意,得以讓朕看到你振興大楚的希望,那麽今後……東宮儲君之位,未必不能傳你。”


    “是。”任鬆成躬身拜倒。


    ——


    大楚王朝,東元境。


    然而在這東元境之中,便有著五大仙宗之一的太元宗。


    曾經的東元境,是太元宗下轄的凡塵俗世,隻是當時修行之人,大多無心管轄凡夫俗子,後來效仿真元宗,將外門之中,有管事能力,而修行前景黯淡的弟子,結成一方,統轄凡塵俗世。


    但是這些外門弟子,原就對權勢頗為在意,在長久之下,難免滋生野心,後麵便也有了叛亂之意,隻是到了最後,盡都歸入大楚之內。


    於是如今的東元境,便也是大楚王朝的國土疆域。


    然而眾所周知,太元宗卻也在東元境之中。


    太元宗對宗門範圍內的地域,被大楚所侵,難免有著一種屈辱之感。而大楚王朝,疆域之內,卻又不受王朝製衡的勢力所在,同樣是如鯁在喉。


    臥榻之下,怎容他人酣睡?


    這些年間,太元宗高於世外,大楚王朝統禦世間,有著一種無形的平衡。


    但平衡之下,是互相之間的忌憚與忌恨。


    隨著大楚皇帝動用國運,舉國動蕩,國勢微弱,近些時日,這一份平衡,便也開始傾斜。


    直到這一次,真元宗被大楚王朝鎮壓,歸入大楚之內。


    世人皆知,天禦福地境內的平衡,已徹底打破了。


    原本太元宗對東元境各處高等學府,要開始招收外門弟子,但局勢如此,便也停歇。


    然而去年招收的各地外門弟子,則會重新篩選一迴,收入內門之中。


    這一場篩選,是篩選天資、悟性、根骨各方麵的優劣,盡管能夠被太元宗從各地高等學府招入外門,已經是世間天才一列,但天才也有高低,故而這一次,選的便是最高那一列。


    可是有心人則也明白,局勢如此,緊張急迫,又有真元宗前車之鑒,而今四大仙宗對門下弟子,均有暗中排查之舉,眼下篩選內門弟子,必然比以往嚴苛,對於來曆身世,更是連番細察,避免是如袁正海、如任鬆成那樣,由其他各方勢力,打入本門的諜子。


    而此時此刻,東元境所在,世外之地。


    太元宗所在,仙山靈秀。


    然而前山有多麽靈秀美麗,後山便有多麽惡劣陰冷。


    太元宗後山所在,陰暗地穀。


    禁室之中,陣法環繞。


    隻見一個少女,被綁縛著雙手。


    她相貌清麗,隻是臉色有些蒼白。


    “霜靈,你還不願說嗎?”


    在她麵前,是一位中年女子,身著宮裝,顯得端莊秀麗,隻是眼神之中,不免有些憐惜,說道:“這一批弟子當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原本想著你入內門之後,拜入我的門下,我立你為真傳。”


    霜靈低下頭,未有出聲。


    中年女子說道:“隻要你願意說,我可以算你戴罪立功,保你一條性命,讓你留在外門,等這一次風波安穩下來,下一次晉升內門,你仍有機會。”


    霜靈依舊默然不語,隻是眼神黯淡。


    她沒能得到太元宗的傳承,就已經暴露了身份,或許還會禍及到莊氏商行。


    這些年間,公子對她寄予厚望,而這一次,是公子第一次讓她做事,可是她終究還是讓公子失望了。


    “霜靈,你真的不願意說?”中年女子眼神之中,閃過一抹遺憾。


    “長老,你殺了我罷。”她抬起頭來,眼神顯得很是平靜。


    “小丫頭。”中年女子神色異樣,說道:“我一直很喜歡你,但現在我很失望,之前有多喜歡你,就有多失望。”


    “弟子知道有愧長老教導,可是……”霜靈眼神中略有黯然。


    “可是什麽?”中年女子問道。


    “可是我更不能愧對我背後的人。”霜靈輕聲應道。


    “是個男子?”中年女子問道。


    “嗯。”霜靈沒有否認,點了點頭,說道。


    “你以為不說,我便不知道嗎?”中年女子忽然歎道。


    “你……”霜靈忙是抬頭,露出驚愕的神色。


    “太元宗內,有一個人,跟你一樣的來曆,是他報知了你的身份。”中年女子滿是失望,說道:“如果你能夠如實告訴我,那麽我便可以向宗門求情,但是你執迷不悟。”


    “另一個人?”霜靈心中沉了下去。


    “莊氏商行,區區凡塵俗世中的一座商行,竟然敢往太元宗內,打入棋子,膽子倒是不小。”中年女子寒聲道:“已經有兩位內門長老,入世探查,這一座凡塵商行,無論背後是誰,哪怕是大楚王朝,也留不住了。”


    “不……不是……”霜靈從這位長老口中,聽到了莊氏商行四個字,便知曉一切都瞞不住了。


    “不是什麽?”中年女子冷聲說道:“事已至此,你若是願意立誓,脫離莊氏商行,我還能保你一命。”


    “不……”霜靈微微搖頭。


    “你保不住莊氏商行,隻能保住自己的命。”中年女子說道。


    “命很重要,但有些東西,更加重要。”霜靈微微抿唇,眼神之中,有些倔強。


    “兩日之後,外門晉升內門的盛事,就要開始了。”中年女子緩緩說道:“我憐你資質不俗,悟性奇高,給你這兩日光景,刑堂長老那邊,我會暫時拖住。但兩日之後,你若真還執迷不悟,在盛事過後,恐怕你性命難保。”


    “我知道了。”


    霜靈低下頭去,輕輕一笑。


    在她心中,閃過那個白色衣衫的身影。


    那個身影,站起來時,似乎比山還高。


    而當他坐在輪椅上時,似乎比湖泊還深。


    可是,從今往後,再也看不見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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