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霸出了內宮,卻沒立即離開紫微城。他讓夏侯不傷給自己搬了把椅子,大刀金馬坐在中書省門口,抱著胳膊看向對麵的門下省衙門。

    他要親眼看著梅怡滾蛋才能消了心中的惡氣。

    誰知左等右等,隻等到杜晦垂頭喪氣的從門下省出來。

    “怎麽迴事?”夏侯霸讓人將杜晦喊過來。

    “哎呀,別提了,那老婆子瘋了。”杜晦哭喪著臉道:“居然連陛下撤換她的旨意,也敢封駁迴來。”

    “什麽?”夏侯霸不由目瞪口呆,看看杜晦手中蓋著門下省大印的迴執,又看看一旁的夏侯不傷,感覺自己腦袋徹底漿糊了。“還可以這樣玩?”

    “那老婆子說,門下省有駁正詔敕的職責,一切亂命都可以封駁。”杜晦將那迴執遞給夏侯霸道:“理由老王爺自己看吧。”

    夏侯霸怒哼一聲,接過那張迴執掃了一眼,險些被上頭的內容氣暈過去。

    梅怡居然以‘懷疑陛下受權臣脅迫,旨非本意’為由,封駁了初始帝的詔旨。

    “權臣脅迫,權臣脅迫……”夏侯霸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隻覺一陣陣血往上湧。

    所謂權臣脅迫這種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卻不能明說啊。這會極大的損害夏侯閥在百姓心中的形象的!

    而且更要命的是,因為門下省有封駁之權,所以和禦史台一樣有諫議之責,現在侍中指責權臣脅迫皇帝,按流程說夏侯霸就該立即上表請罪,等候皇帝處置了!

    不然就是默認了門下省的指控。夏侯閥不想名聲崩壞,就隻有立即造反一途了。那夏侯霸苦心孤詣的多年經營,不就成了笑話?

    這些年來梅怡一直裝死罷工,夏侯霸樂見無人製衡中書省,便也一直沒有動念頭換人來當這個侍中。於是日久天長,徹底麻痹大意,完全忽略了梅怡和門下省的存在,這下猝然遭到對方狙擊,夏侯霸才發現自己還奈何不了門下省!

    因為門下省設置當初,就是為了鉗製中書省,以防權臣控製中書、亂命禍國的!自然可以處處限製中書,卻不會被中書限製……

    ‘實在是太失策了……’夏侯霸鬱悶直想吐血。他有心去找梅怡理論,但結果可想而知,無非就是再被打一次臉。再像個被欺負了的孩子一樣去找初始帝,他實在丟不起那人啊!

    饒是夏侯霸老謀深算如斯,一時間也想不到可以應對的法子。又讓火辣辣的太陽一曬,他竟然急火攻心,氣暈了過去。

    “啊,父親!”夏侯不傷趕忙一把抱住夏侯霸,高聲喊道:“太醫,快傳太醫!”

    說著他抱住老父親,急匆匆進了中書省。臨進衙門時,夏侯不傷忽然站住腳,迴頭冷冷看著杜晦道:“我父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夏侯閥必讓洛都城血流成河!”

    杜晦打了個寒噤,不禁暗暗叫苦,心說陛下這把,恐怕是玩脫了……

    。

    太醫急匆匆被招至中書省,給老郡王把了脈,又下了針,這才鬆了口氣,對夏侯不傷稟報道:“萬幸,老王爺隻是急火攻心,被痰迷了心竅,待會兒化掉那口痰,應該就能醒過來。”

    “嗯,你出去候著吧。”夏侯不傷將太醫攆出去。

    待他關上值房的門,迴頭再看老父時,便見夏侯霸已經睜開了眼。

    “氣煞我也……”老郡王長出一口濁氣道:“老夫一生笑傲大玄,沒想到臨了臨了卻栽了這麽大跟頭。”

    夏侯不傷才意識到,原來老父親是裝昏的。

    “父親不用太上火,梅怡不過跳梁小醜而已,她跳的再歡實也改變不了什麽。”夏侯不傷忙輕聲安慰老父,給夏侯霸奉上一杯參湯。

    “唉,話不是這麽說的……”夏侯霸雖然是裝暈,但也確實是不得已而為之。隻要他不掀桌子造反,明麵上還是得按照朝堂的規矩來。他要是不暈過去,難道要上書請罪不成?還是直接掀桌子造反?

    老太師兵強馬壯卻被梅怡一步將死,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先迴家吧。”夏侯霸實在沒力氣去想這些煩心事了,吩咐兒子一聲道:“你就對外宣稱老夫昏迷了,倒要看看他們接下去怎麽演?”

    “父親,難道我們什麽都不做了?我夏侯閥的臉麵往哪裏擱啊?”夏侯不傷聞言悶聲道。

    “老夫昏了,你們又沒昏過去!”夏侯霸將茶盅摜在地上摔個粉碎道:“你們老子爹吃了這麽大虧,你們閥主被人家氣得昏死過去,你們就幹看著什麽都不幹嗎?!”

    “父親,我明白了!”夏侯不傷恍然大悟,忙沉聲表態道:“你老人家隻管在家安歇,看我們如何給你老出氣?!”

    “嗯……”夏侯霸這才閉上眼,把那些糟心事拋之腦後,唿唿大睡起來。

    夏侯不傷又在屋裏捱了盞茶功夫,夏侯雷和夏侯不滅便聞訊趕來了。

    “大哥醒了沒?”一叫開門,夏侯雷便滿臉焦急的問夏侯不傷道:“怎麽會被氣暈過去呢?”

    夏侯不傷神色凝重的搖搖頭,示意兩人進屋說話。

    不一會兒,夏侯不傷便出來,讓人準備了一抬大轎,然後他和夏侯不滅親手將昏迷不醒的夏侯霸抬上轎子,然後三人和一幹夏侯閥的官員、中書省的護衛林林總總百餘人,護送著大轎朝應天門而去。

    應天門內外早已是劍拔弩張。一接到夏侯霸暈厥的消息,夏侯雷夏侯靂等人馬上召集部曲,直奔紫微宮而來。

    同樣的,皇甫丕顯本來就高度警惕,一聽說夏侯霸昏迷,馬上就將剛撤下的羽林衛重新拉了上來。若不是他阻攔及時,方才進去的,就不隻是夏侯雷和夏侯不滅兩個人了。

    皇甫丕顯手搭著千牛刀,冷冷看著宮門外的數千夏侯閥部曲,咆哮道:“你們再往前一步,格殺勿論!”

    城頭的羽林衛聞聲拉開長弓,箭指著應天門外的那些夏侯閥部曲。

    “退!退!退!”

    城門洞中的羽林衛,列成數排,平舉著長戟,邁著整齊的步伐一步步向前,想要將夏侯閥部曲向外驅趕。

    “進!進!進!”

    夏侯閥的部曲都紅了眼,在夏侯靂的指揮下,前頭全身盔甲的士兵高舉著盾牌,後頭士兵將大槍架在盾牌上,不退反進!

    叮叮當當,長戟與大槍的交擊聲響徹城門洞,一場惡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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