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晚上,某時裝雜誌的夏裝發布會正在假日俱樂部的大堂舉行,亮如白晝的燈光打在t型台上風姿綽約玉樹臨風的男女模特兒身上,美麗從台上蕩漾開來如同一種液態或氣態的物質流淌在大堂的每一個角落,台下人的目光全部成為直線運動,沒有任何轉折地盯著台上的身材完美的人和光鮮靚麗的服飾,閃光燈和著掌聲此起彼伏。

    桑知榆躲在一個不被人注目的角落裏早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棒球帽低低地壓下來,完全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他一麵慶幸沒有人認得自己,一麵拉拉豎起來的衣領遮住了自己的下半邊臉。閃光燈卡嚓個沒完,他有些煩燥不安起來,不停地看表,希望時間能夠在今天晚上快些過去,別人都處於一種興奮狀態之下,可是,這種場合這種氛圍對桑知榆而言,則完全成為了一種煎熬,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囚禁的犯人在扳著手指頭數著時間。看看台上,模特兒們不緊不慢的走著步子擺著pose,他已經如坐針氈。抬起頭,他恰好看到正從台後轉到台上,向台前走來的方正正,她穿著一件深紫色的露背晚禮服,頭發高高地盤在頭上,發窩的地方別著一朵深紫的扶郎花,紫色的眼影,她麵無表情地慢慢走來,宛如一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女王俯視著她的所有臣民。事實上,她正在人群中尋找著桑知榆,看到他正盯著自己目不轉睛地看,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了高興的情緒,但是那隻一瞬間的流露,轉瞬之後,她又恢複了麵無表情,優雅地轉身,在眾人驚歎的目光中,她窈窕地走過台上,站台過後,退迴了台下。看到她下了台,桑知榆終於如釋重負地長唿了一口氣,迅速地掏出手機,他終於找到了一種消遣,開始玩起了手機上的遊戲,他覺得自己如果不踢球專心玩遊戲的話,那麽他一定是一個高級玩家,因為不管是什麽遊戲,在他都會盡快地熟悉並把它玩到最好。

    這無疑是一個最好的消磨時間的最好辦法,三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聽到結束的第一時間裏,桑知榆以最快速度逃離了現場,坐進自己的車裏,他又掏出手機撥通了方正正的電話。

    方正正正在後台緊張地換衣服,她已經成了所有模特兒中最快的一個,三下五除二地扒下演出的禮服,套上自己的黑毛衣,毛衣剛套進半截,桑知榆的電話已經打了進來。她開心接聽。

    “喂,正正,能不能快一點?”桑知榆的聲音有些許的不耐煩。

    “哦,馬上,馬上!”方正正拉下毛衣的後背,抓開自己的頭發,一麵對著鏡子噴著水,一麵拿著電話講話。“我正在換衣服,你再等一下好啦!”

    “快點,我明天有重要的事,要早起呢!”

    “知道啦,知道啦!每次要你做些什麽事,你都像個催命鬼似的沒完沒了的催,好了,好了,我快好了,你再等一下哦!”方正正手忙腳亂地按下電話。

    身後的同伴們兒都在忙著換衣服,但是數她最忙亂,一會兒讓雪兒遞梳子,一會兒讓薇兒拿紙巾。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著頭發,擦去臉上的濃妝。雪兒一邊遞過梳子一邊取笑著她:“哎,正正,你有情況了吧!這麽著急!”

    “哎呀,隨你怎麽說,難道你不著急嗎?”

    “我不急,我當然不急,所以,看你這樣兒就一定是有什麽情況,是不是有帥哥在等著你呀,快老實交待!”雪兒站在鏡子前,故意地擋住她,拖延著她的速度。

    “好,好,好,是有一個帥哥在外麵等著我,滿意了吧!”

    “啊?”雪兒沒想到她這麽快就交待了,“真的啊!”

    薇兒在一旁拍拍正正的肩膀,笑著說:

    “正正,你可真不經詐,要是在戰爭年代,你一定第一個叛黨叛國了!”

    所有人全部大笑起來,把正正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審問起正正來,“哎,正正,是誰啊?”“是啊,做什麽的?”“哎,有多帥,像裏昂納多嗎?”

    “啊!”方正正抱著頭大叫起來,“你們幹什麽呀?還讓不讓人活呀!吵死了!看看你們加在一起得等於多少隻鴨子了?”

    “那你都是快說啊!”

    方正正用力地穿過包圍圈,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好了,好了,以後會告訴大家的,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得走了,88!”

    “這個家夥!還保密,怕我們搶啊!”雪兒叫嚷著說。

    “是,你說對了,就是怕你們一哄而搶,就慘了!”方正正邊說已經跑出了後台,一路小跑著穿過了大堂,出了旋轉門。遠遠地看到桑知榆的車正停在門口,急忙跑過去,打開車門上了車。

    “喂,知榆,你不知道女士上車,你要為女士打開車門的嗎?”上了車,她氣唿唿地大聲說。

    “說對了,我不知道!”桑知榆看著她的臉,一本正經地說,然後發動了車子。

    “你——怎麽迴事啊?這是最基本的禮節!”方正正心裏很生氣,但是她卻不能發泄出來,因為她知道桑知榆的脾氣,這是一個絕對驕傲的男人,所以她雖然話裏有嗔怪的意思,但是語氣卻絕對的溫和小心。

    “哦!”桑知榆發現了自己語氣中的不禮貌,所以,有些過意不去地說,“好,以後會注意的,反正也沒有別的女人坐我的車,你就不要太計較了!”

    方正正最想聽的恐怕就是這句話了,這句話像一隻無形的手驅散了她心中的所有不滿,沒有別的女人是不是意味著我就是他的唯一,像一隻香純的巧克力在口中溶化流淌在心間,方正正被甜蜜的美好滋味浸得滿滿的,她溫柔地看著桑知榆正在開車的側麵輪廓,挺直的鼻梁,緊抿的雙唇,搭在額頭上兩綹短發,真是帥得不得了。

    “看什麽?”桑知榆注意到她的盯注,透過車窗裏的鏡子問。

    “看你呀!”方正正笑著說,“知榆,你能來我真高興!謝謝!”

    “哈,這麽客氣?你什麽時候學會說謝謝啦!”桑知榆真是很意外,心裏暗自嘀咕著,謝我?謝你的老爸吧,如果不是他給我入場券,我才不要來呢?你這個小丫頭,竟然搬出了自己的老爸我的上司,真有你的。

    方正正也在心裏嘀咕著,為自己這招妙計暗自叫好,早飯的時候,她讓爸爸把入場券交給桑知榆,故意說是桑知榆跟她要的。看著爸爸精明的眼神,她確實有些心虛,但是還是硬撐著把戲演到了底,還好爸爸沒有追根問底,不然非要砸鍋了不可。

    “我學會說話的第一句就是謝謝!”

    “吹吧你,反正這沒人兒揭你的老底!”桑知榆笑著說,這小妮子有時候有蠻可愛的,但是就是任性起來,真真是讓人受不了。

    “哼!”方正正有些得意洋洋起來,“唉,我們去哪兒吃飯啊!”

    “啊,還吃飯啊,我這可是送你迴家!”老總交待的,必須要把他的寶貝女兒安全地護送迴家,所以,他才這麽耐著性子等到她。

    “可是我餓了!”方正正撒嬌地說著,拉著桑知榆的胳膊晃來晃去。

    “迴家再吃不正好嗎,讓小阿姨給你做,你不是說你家的小阿姨是四川人,你最喜歡她做的川菜嗎?”

    “這麽晚了,誰能吃得下那麽油膩麻辣的川菜啊,找個地方,我們吃點東西!西餐吧!”

    “這麽晚了吃什麽西餐啊,”桑知榆知道這位大小姐今天是一定要吃完東西再迴家了,所以,他決定屈服,抬頭看到路邊一家牛肉麵店,“這家的麵不錯,我帶你嚐嚐!”他一麵說著,已經把車靠了進來,停在了店前。

    “喂,你怎麽能到這種地方來吃飯?”方正正咧著嘴說。

    “你來不來,你不來我去了,很久沒吃了,啊,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桑知榆已經下了車,看到坐在座位上不想動的方正正,笑著說,在心裏為自己的詭計叫起好來。

    方正正沒辦法,下了車,跟著他進了店。

    這隻是一家普通的加洲牛肉麵店,以自助似的麵條為主,還有一些小菜。時間已經有些晚,所以店裏沒有幾個人,很安靜。他們兩個人進來,吸引了店內服務員和吃客的目光,大家紛紛地看著這對兒壁人,桑知榆高大英俊,方正正窈窕美麗,就像是受上帝眷顧著的這世界上最幸運的男女。桑知榆衍然一個熟客,他自然地坐下來,用目光示意方正正也坐下來。方正正小心翼翼的躲著桌子上的油膩,仔細地看了看椅子上確實沒有髒東西,才慢慢地坐下來。桑知榆注意到她的驕氣,“唉呀,你快坐下吧,慢吞吞地像隻小烏龜!”伸出手一下子把她按在位置上。方正正被他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著充滿笑意的臉,真是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桑知榆已經示意服務員要兩碗麵。

    “怎麽?沒來過這種地方吧?”桑知榆故意地說,上下打量著正四下打量著屋子的方正正。

    “我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吃飯呢?”方正正撅起嘴,嗔怪地說,她仔細地看過了,這種店雖然不是上流餐廳,但是卻幹淨整齊,而且流程很合理。隻是她發現周圍幾個人都在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們,在她看來,這就是在嘲笑自己穿著時尚入流,卻來這種不入流的地方吃東西。而事實上,大家隻不過是覺得她們好看才值得一看的。有的事情就是這樣,原本簡單卻被想複雜了。

    “怎麽了?這種地方怎麽了?我就是喜歡吃這裏的味兒,比什麽西餐好吃多了!”服務員已經送來了兩碗麵,一人一碗擺在他們麵前。桑知榆拿起筷子放在方正正的碗裏,挑起麵條,“你聞聞看,多好聞啊!”

    方正正趕緊向後躲去,“哎呀,你幹什麽呀!濺到衣服上了?”

    看到她嚇壞的樣子,桑知榆大笑起來,放下筷子,拿起自己的筷子,吃起了自己的麵條,而且他故意咂咂有聲地做出津津有味的樣子來誘惑著方正正。

    方正正伸出手拿起筷子在自己的麵碗裏攪起來,她本來就是有一點餓的,因為表演前都是吃一點點巧克力之類的東西來保持體力,所以腹中有些空蕩蕩的。但是,她一貫是一個生活上很講究的人,優越富裕的生活讓她從來沒有到這樣的地方吃過這樣的一碗麵,她有些遲疑地挑起麵條,還沒有送入口中,就有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所以,她放下筷子,傻傻地坐在那裏看著桑知榆低著頭把一碗麵條風卷殘雲地送進了肚皮。

    “你幹嘛不吃啊!”桑知榆終於抬起頭看著她了,她惱火地瞪了他一眼,“你一個人享受吧!”

    “你這是浪費糧食!貪汙和浪費是兩大犯罪啊,你不要犯罪好不好?”桑知榆看到了她眼中的憤怒,故意笑著說。

    “那我犯的罪多了,就再犯一次好了,你吃飽了?”

    桑知榆點點頭。

    “吃飽了,就走吧!”方正正站起身來,氣唿唿地走了。

    “喂!”桑知榆急忙地結了帳,追了出去。

    “怎麽?你在生氣?”桑知榆故意在車上追問著她。

    “是!”方正正氣唿唿地迴答,目光掃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

    “可為什麽呀?”

    “你說呢?”

    “我哪知道你為什麽生氣,餓了就吃東西,點了東西又不吃,我哪知道你是為什麽?你們女孩子的心思怎麽這麽難猜啊!”桑知榆無奈地說。

    “你還知道我是女孩子?你看看那餐廳裏哪有我們這樣的人在吃飯,都是一些小市民,小市民!”她大聲地說,聲音穿過桑知榆的耳膜,讓他感覺到了不僅僅是聲音的刺耳。

    “對不起,我低估了你了!”桑知榆感覺到了他和方正正之間並不僅僅是座位之間的幾十厘米的距離,而是遠隔千山萬水。

    方正正此時犯了糊塗,完全沒有意識到他語氣中的諷刺,

    “是啊,我是什麽出身,我從來沒到這種地方吃過東西。你也別忘記了自己是公眾人物,別讓記者看到你去這種地方吃飯,他們會往你的身上潑髒水的?”

    “這種地方怎麽了?我就不能去這種地方吃飯了嗎?我沒認為我自己有多麽出身高貴,我不過是小市民的兒子,不過是趕上了一個好的年代,成了一個以踢球為生的所謂的星,其實算什麽呀!我沒認為我自己有什麽了不起,我喜歡去什麽地方吃東西就去什麽地方,難道吃點東西還要想那麽多嗎?”

    “知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又沒有說你什麽?”方正正這才意識到剛剛的話有些過份了,她忘記了他的父母也是普通的市民。

    “沒什麽意思,你可以把自己放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但是,不用把我放在那兒,免得高處不勝寒!”

    “知榆——”方正正已經看到桑知榆臉上冰冷的冷笑,她強壓住自己的怨氣,極力地討好著他,“小氣鬼,不過說錯了一句話,看你!”

    車停在一棟別墅的大門前,這是方正正的家,高門深院,富麗堂皇。

    “下車吧!你到家了!”桑知榆冷冰冰地說。

    方正正再也壓不住自己的怒氣,下了車用力地關上車門,桑知榆看都沒看她一眼,調頭走了,她衝著車影狠狠地跺著腳叫喊著,“做你的小市民去吧!混蛋,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

    進了家門,桑知榆先把自己扔進浴缸裏洗了個熱水澡。耳邊還在迴響著方正正那刺耳的三個字,小市民。他從鼻子發出一聲冷哼,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從骨子裏就有一種優越感,這也許還是江城人的通病。江城的上流社會瞧不起生活在底層的江城市民,普通的江城市民瞧不起外地來江城的外鄉人。在一點上是最一致的,就是他們通通瞧不起外鄉人。他的心裏一陣煩亂,身子一滑,他把自己的頭也浸在了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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