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古義酒被叫醒,但他仍是吃什麽吐什麽,倒是護衛送的野果酸甜適中,他便靠這東西充饑。


    弟子們打掃穢物,皆是滿臉嫌棄,古義酒過意不去,便想幫忙。


    但老人阻止了他,在自己弟子屁股上每人踢了一腳,高聲訓斥道:“你們年長,照顧師弟理所應當,有什麽可不滿的?以為學了幾天劍術便高人一等,實在狂妄!都給我認真打掃,不準有一絲懈怠,若連這點苦也吃不了,那也別練劍了,趁早給我滾蛋迴家,免得礙眼!”


    弟子們唯唯諾諾,不敢反駁,隻是臨走時看古義酒的眼神更加不善。


    他苦笑向老人說道:“如此一來,他們怕是更加怨恨小子。”


    老人哼了一聲,滿不在乎說道:“野狗又怎能傷的了猛虎,他們若是找茬,你狠揍一頓便是,難道會怕?”


    “怕倒不是不怕。”古義酒好心說道:“但能不動武最好,天下如此精彩,又何必整日打打殺殺?”


    老人一愣,扭頭對正在小口吃飯的不朽星辰說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見識,他真是你教出來的弟子?”


    一句話出口,古義酒就知道要遭。


    果然,不朽星辰星辰放下碗筷,屈指就是一個爆栗敲在古義酒額頭。


    “這般不求上進,真是該打!劍術乃兇術,若不用來打打殺殺,學來何用?他們不來惹你還罷了,若是來了,便許勝不許敗,聽到嗎?”


    古義酒捂著額頭,委屈說是。


    老人哈哈大笑,仿佛要倒黴的不是自己弟子一樣。


    “星辰,陪老夫喝一杯如何?”


    不朽星辰好飲酒,這次卻罕見的拒絕了:“我有要事在身,不便飲酒。”


    老人哦了一聲,沒有再勸。


    又對古義酒邀請道:“小後生可會飲酒?”


    但不等古義酒迴答,他自己擺擺手說道:“算了,你有疾在身,酒還是少喝為妙。可惜我珍藏了二十年的佳釀,竟是無人作陪,可悲可悲。”


    古義酒笑著說道:“怎會可悲?等我身體痊愈,便陪老爺子一醉方休。”


    老人眯起眼睛,話中有話問道:“你好的了?”


    古義酒點點頭:“我想是可以的。”


    “有誌氣。”老人讚許說道:“我便拭目以待。”


    吃過了飯,古義酒便迴屋休息。


    他打開裝著野果的袋子,見裏麵果實稀稀拉拉,不足二十。


    大概用不了三五天便會吃光。


    如今他食不下咽,隻能靠這野果充饑,若是再不痊愈,他便要活活餓死。


    可惜他得的不是病,所以並無對症之藥。


    他歎了口氣,在床上躺下,一時之間思緒萬千。一會琢磨劍招,一會又好奇不朽星辰所說要事是什麽,不知不覺間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古義酒在村中閑逛。


    他看到一些老人圍著一塊黑石跪拜,便好奇上前詢問。


    原來對方是在祭神。


    “紅狩大人是花神。”一個老奶奶虔誠說道:“正是她的保佑,我們種出的花才會格外美麗。”


    古義酒問道:“真的有神?”


    “自然是有的。”老奶奶也不生氣,仍是慢悠悠說道:“你年紀尚淺,不知有神也不奇怪。我幼時常見神靈自空中往來,倒是這些年卻越發少了。”


    古義酒更驚:“你見過神?”


    “當然見過。”


    “神是何樣?”


    老奶奶迴憶了一下,搖頭說道:“神靈多在天空行走,我隻是遠遠觀望,當時看的不清,如今也記得不清。不過紅狩大人便在附近山中居住,我倒是能說出幾分模樣。她如樹般高低,背生雙翅,行走如風,所到之地總是春意盎然,盛開鮮花無數……”


    一老頭又補充說道:“紅狩大人還會引雷,這塊黑石就是二十年前被紅狩大人神雷劈中的。”


    說的似模似樣,到底真的假的啊?


    古義酒半信半疑問道:“紅狩大人為什麽要劈這塊石頭?”


    老奶奶理所應當答道:“自然是我們惹了紅狩大人生氣呀。那時戰亂,人人自危,便荒廢了花田。紅狩大人身為花神當然不喜,便前來村子降下神罰。”


    古義酒追問道:“然後呢?紅狩大人隻劈了塊石頭就迴去了?”


    “當然不是。”老頭接著說道:“是千葉周作出麵,一人一劍勸退了紅狩大人。想那時我跟他都是青壯之年,如今卻已垂暮,真是歲月不饒人。”


    古義酒問道:“這千葉周作是?”


    “就是村裏道場主人。”


    古義酒頓時恍然。


    也對,能與不朽星辰相交的,又豈會有泛泛之輩。


    他向諸位老人告別,返迴道場。


    臨行前,他聽到老人們小聲討論。


    “如今花田再次荒廢,紅狩大人大概又要怪罪我等了。”


    “怕甚,不是有千葉周作嗎?”


    “但他已經老了啊。”


    老人們都是無語,默默對著黑石禱告起來。


    所謂花神,古義酒不辨真偽,但千葉周作身負高深劍法,應是十拿九穩。


    他返迴道場,卻看到千葉周作正在旁邊花田裏耕作,一身粗布打扮,就如普通的花農無二。


    老人正在捶腰,看到他來,便招手說道:“過來幫忙。”


    “是。”


    古義酒拿起了鋤頭準備除草,卻被老人叫停。


    “不用鋤頭,去拿鐮刀。”


    “鐮刀?”


    “嗯,我要割了這片花田。”


    古義酒驚訝道:“眼看花朵綻放在即,就此割去,豈不可惜?”


    “就算可惜,也要割去。”老人坐在石頭上,掏出煙袋抽了一口,苦笑著說道:“花朵雖美,卻當不了飯。”


    古義酒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此村偏僻,若是世道太平還可往來交易,可如今匪盜橫行,就算花朵再美,無人購買,也隻能生生爛在地裏。


    他拿起鐮刀,臨動手前再次問道:“花田主人不會心痛嗎?”


    “無妨。”老人磕掉煙灰,淡淡說道:“我就是花田主人。”


    古義酒不再多言,鐮刀一揮,便是大片花朵隕落。


    老人轉過身去,不願再看。


    古義酒知道,他必是心痛的。


    待割完了花田,古義酒已是累的氣喘籲籲。他多日未盡米食,身體愈發虛弱,能堅持割完花田,足顯意誌堅韌。


    但老人又扔給他一個籃子說道:“裏麵是糧種,你用鋤頭在地上鑿坑將它們種下。記住,坑不可過密,密則爭搶養分;也不可過疏,疏則浪費土地。隻有做到密疏相宜,才稱得上一個好農民。”


    古義酒雖無意當農民,但也沒有拒絕。隻是有些擔憂說道:“我身體有恙,力不從心,怕是一天之內無法完成。”


    “一日不成,那便兩三日。”老人眯著眼睛說道:“你的果子不也還能堅持兩三日嗎?”


    古義酒苦笑,不再多言,揮起鋤頭鑿地。


    但鑿了數百下之後,卻被老人叫停。


    “不行,太淺。”


    古義酒隻好重鑿。


    又是數百下,老人又說:“不行,太深。”


    如此往複多次,古義酒苦不堪言。


    直到入夜,老人才叫停了勞作,他向躺在土裏筋疲力盡的古義酒問道:“明日你還來嗎?”


    古義酒喘勻了氣說道:“大丈夫豈可半途而廢?自然要來。”


    老人道:“哈哈,你個小鬼,算什麽大丈夫?”


    如此便結束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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