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睜開雙眼,她發現自己躺在陰降閣,熟悉的景物,甚至昨天摔在地上的銅鏡的位置都不曾變過。大腦中一片空白,仿佛有一段遺失的記憶緩緩靠近,到眼前時卻又如滑魚抓不住般的跳迴無底的深潭中不見了蹤影。柒姬隻記得,昨天在馬車上祈求千萬在百魅生之前趕到永韶院。然後呢?記憶中的影像似乎蒙著濃稠的白霧,看不分明。越是想要記起,越是無法明晰。緩緩地,似有粘稠如血液般的紅色液體在腦中蔓延。

    那,究竟是什麽?

    清晨微涼的空氣,在冬鳥的晨音中顫動。門外傳來灑掃庭院的侍女的談話聲。

    “聽說了嗎?昨晚出事了啊!”

    “咦?什麽事?“

    “我聽曾府的丫鬟小芸說啊,她家老爺死了!”

    “啊!怎麽沒的?”

    “不知道啊,據說呀,死的時候可慘呢!人都變形了,血濺的屋子裏到處都是。“

    “是被殺了嗎?“

    “這可不知道,曾府上下哭成一片呢,誰想到馬上就是年關了,卻出了這碼子事呢?“

    某根神經被牽扯著,心髒格外沉重的跳著傳來遙遠的迴響,仿佛咽喉被扼住般的窒息感,柒姬猛然捂住了臉。裙角處那不引人注目的一片布料上,點點暗紅綻放如淒豔的紅梅。

    畫麵如閃電般出現。曾大人蜷縮在地上顫抖的舉起雙手乞求的模樣,鮮血不斷從他眼中,鼻中湧出,染了一身,他那因痛苦而變形的臉孔以及自己兀自錚錚撫琴的手。

    這樣的記憶,過於殘忍。

    柒姬驚恐的捂住了嘴,身體無力的順著牆壁滑下。短促的抽泣從指縫間溢出,淚水的奔湧與牙床的撞擊,她的心中反而變得異常冷靜和清醒。還有一條路,可以幫她逃離這無盡的夢魘。

    這是一把製作精良的匕首,鎏金的刀鞘,布滿了海石榴的紋樣,暗紅的瑪瑙鑲嵌其間,仿佛凝固的血液。柒姬推開刀鞘,空氣中一聲淡脆的音響。銀色的刀刃發出寒冷而尖刻的光芒。似乎無法承受它的犀利,她的手一抖,啪!匕首掉在了地上,她彎腰去撿,卻又如電擊一般縮迴了手。

    還是會怕,本以為已經無法忍耐唯有靠這個方法得以解脫,但是臨到頭了,卻又懦弱的想要收手。鋒利的刀刃在手腕處留下的難以忘懷的觸感,讓她膽顫懼畏。銅鏡中倒映著她蒼白的臉,她本是傾城的美人,此時卻憔悴的如同暮色裏枯萎的夕顏。深陷的眼眶,嶙峋的鎖骨,無不散發著行將就木的萎靡死氣。柒姬仿佛一夜之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連原本少女的柔香此時也化作陳腐的屍臭。她一下子將桌上的物品,連同那麵銅鏡揮到了地上。妝奩,珠花滾了一地。她懊惱的哭了。

    眼前浮現那白袍勝雪的高挑身影,七皇子縹衿瓊裾,如隔著蒼茫江水,眸光冷若千年寒冰,居高臨下的睇視著她,柒姬伸手去碰那幻影,它卻變幻了。如打破了的水麵般,漸漸形成一個女人的臉,蒼白憔悴,絕望瘋狂。是筱煢!不,或許那根本就是柒姬自己。她已是被魔物掌控的怪物,手染鮮血。若要逃離這悲傷的詛咒,唯有——死。

    柒姬拾起匕首,狠狠的向手腕處切下,仿佛有皮肉經絡分崩的聲響。一條半透明的痕跡,細而密的滲出血珠,過了一下,血竟然幹涸了。

    柒姬又一次在手腕處割下,這一次割得更深一些,疼痛仿佛綿密的淫雨絲絲舔舐著皮肉。血終於狂湧出來,順著刀刃滑到手肘。衣祛上殷紅一片。思想仿佛被放空了,靈魂飛了出來,肉體上的疼痛似乎變得遙遠而無謂。

    柒姬將手腕浸入準備好的熱水中,血液在水中翻騰繚繞,像一朵嬌豔的花,不一會兒,銅鑒中的水就變成了渾濁的紅色。

    “筱煢,既然無法逃脫,那我們就一起死吧。”

    “唿。。。”柒姬像鬆了口氣般的歎息,“其實我也並不是非常的想要活下去吧?”

    柒姬心中是灰燼般的冷靜,決絕,就在幾天前對於七皇子的思慕在這一刻仿佛成為了前塵往事,變得無力追尋了。

    腦中有一聲音在說“放手吧,放手吧。”原來真的可以一了百了,毫無牽掛。

    她忽然覺得好累好累,疲憊的像一個耄耋老者。銅鑒中的紅,濃稠的映出人影,淚水掉入,打碎了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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