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女神阿爾托蘭女士的大神殿,位於格拉城的商業區和平民區之間。


    遠遠望去,在大神殿尖頂的頂端,高高聳立著一個蔚藍色水瓶雕塑,那是生育女神阿爾托蘭女士的神徽,象征著生命之水。


    而在大神殿外麵的廣場上,一左一右各有一座噴泉,噴泉的中心是兩座不同年齡層次的女神雕塑。


    其中一座雕塑是阿爾托蘭女士的少女形象,談不上美麗,但是卻麵貌溫和善良的她,手捧蔚藍色水瓶,噴泉從水瓶中湧出,有許多兒童雕塑圍繞著她,做嬉戲狀。


    另一座雕塑則是阿爾托蘭女士的中年形象,她手中的水瓶是直立的,水從水瓶中溢出,流淌下來形成水池。


    公共馬車不能駛入神殿前廣場,這一段路必須自己走過去。


    安德和愛蜜莉雅下了馬車,手牽手朝神殿走去,引起許多女士的注意。


    在這廣場活動的人,多半都是些年輕的女士和孕婦,阿爾托蘭女士是孕婦的保護神,也是祈求後裔者的祈禱對象。


    但是,像安德和愛蜜莉雅這樣年輕男女一起過來的並不多。


    “日安,兩位年輕人,我是瑪莎牧師,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你們的嗎?”一位帶著蔚藍色頭巾,麵目溫和女士站在神殿門口,柔聲的問。


    “瑪莎牧師,我們希望請一位主教,來為我們主持婚禮。”安德開口說道。


    “主持婚禮?你們是要結婚嗎?”瑪莎牧師吃了一驚。


    要結婚,一般都會請神明見證,並不稀奇,安德身上穿著的爵士貴族服飾,也說明他有理由請一位主教幫助他主持婚禮。


    不過,貴族要結婚,總要提前通知並安排,哪有這樣,隻有男女二人,直愣愣的跑來說要結婚的?親友和證婚人都不要了嗎?


    “是的,這是我們供奉給阿爾托蘭女士的奉獻。”安德也不多做解釋,而是直接遞過一個錢袋。


    錢是非常有用的東西,哪怕是神的宗教,對於這樣肯大筆奉獻金錢的人,不管是不是信徒,都是要另眼相看。


    “請你們先進來吧,我會把您的請求轉告給南希主教。”瑪莎牧師接過錢袋,轉身帶路,朝神殿裏走去。


    大神殿和地球聲天主教的教堂並不一樣,它更像是一座大型建築,其中分出許多功能性房間,既有容納神職人員住宿的地方,也有供信徒祈禱乃至組織活動的場所,甚至在有的神殿裏還有田地,可以種植食物。


    生育女神的神殿內部並不怎麽奢華,更多的是一種溫和而慈祥氣氛,神職人員也多半是有些年紀的女性。


    “瑪莎牧師,您好。”有年輕的女性看到瑪莎牧師帶著兩個年輕人走過來,連忙讓在一邊,並恭敬的行禮問好。


    “茉莉,你好,為法裏斯夫人接生還順利嗎?”瑪莎牧師微微點頭迴禮,並問道。


    “很順利,托女士的福,母子平安。”


    “那就好,你已經積累了許多功績,再努力一些,就可以蒙受神恩成為牧師了。”瑪莎牧師勉勵著。


    為產婦接生、為母嬰提供護理服務,是阿爾托蘭女士教派神職人員的一種修行,同時也是教派活動資金的一大來源。


    “謝謝您,瑪莎牧師。”女孩明顯心情很好,連說話都輕快了一些。


    “嗯,繼續努力吧。”瑪莎牧師點點頭,繼續帶著安德和愛蜜莉雅朝前走去。


    拐過兩道走廊,瑪莎牧師將兩人帶到一間無人的祈禱室裏。


    “請兩位在這裏稍等,我去請南希主教。”


    說完,她轉身走了出去。


    門關上了。安德覺得,愛蜜莉雅抓著自己的手突然用力了許多。


    “愛蜜莉雅,你怎麽了?”安德扭頭,卻發現愛蜜莉雅容顏慘淡,碧綠的大眼睛中,淚水盈滿了眼眶。


    “安——安德,如、如果我騙了你,你還願意和我結婚嗎?”愛蜜莉雅艱難的說。


    “怎麽了,你騙我什麽了?”


    “我——我不是愛蜜莉雅,我叫百麗兒,是洛科威男爵的女兒——”說著,女孩的頭低了下來,等待著愛人的裁決。


    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安德看見有兩滴水滴朝地麵墜落下去。


    愛蜜莉雅的坦白也是被逼無奈。


    牧師的三級神術——辨識術不是開玩笑的,這個神術不僅僅能夠辨別女性的身體是否純潔,也可以辨識是否說謊。


    (按照潛規則,在貴族婚禮中,辨識術隻針對新娘而不針對新郎——因為貴族新郎是處男的比例實在太少了。)


    愛蜜莉雅原本想著逐漸對安德講明白自己的身世,可是,這突如其來的婚禮,讓愛蜜莉雅沒有機會坦白。


    “傻孩子,我愛的隻是你,你叫什麽名字、是誰的女兒,又有什麽重要的呢?如果不能為你擋風遮雨,又怎配做你的丈夫?”


    安德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百麗兒的長發,說道。


    “說的好!安德爵士,我願意為您主持婚禮!”


    門被推開,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走了進來,她穿著藍色的神職服裝,背後跟著瑪莎牧師。


    神職人員也不是隨便為人主持婚禮的。


    在某種意義上說,某個宗教的神職人員為一對新人主持婚禮,就意味著這對新人得到了神明的祝福,這不僅僅是一種見證,也是一種背書。


    要是提前提出申請,準備周全的婚禮倒也算了,一般哪怕雙方不情不願,也不會鬧出事來;


    但是像安德和愛蜜莉雅這樣,小兩口直接跑到神殿要求神職人員主持婚禮,這裏麵變數可就大了。


    貴族小姐私奔、貴族少爺和女仆,這種狗血事情在這個世界也不算罕見——吟遊詩人在酒館裏說的段子,就特別喜歡這種橋段。


    神殿要是不小心主持了這種私奔型婚禮,就意味著神殿支持了他們的婚姻,認定他們的婚姻合法,迴頭這些小姐少爺的家族找上門來,神殿也有麻煩的。


    雖然說神明在某種意義上無所不知,但是神明祂老人家也不可能盯著每一對新人,被蒙混過關也是有的。


    神職人員如果主持了這種婚禮,又惹出麻煩的話,對自己的前途大大不利。


    ————————————


    “安德爵士,你願意保護這位女士,為她遮風擋雨、對她不離不棄,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幸福還是悲傷,都永遠和她在一起嗎?”


    “我願意。”安德肅容迴答。


    當安德說出‘我願意’三個字時,心中湧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這是擁有家人的感覺嗎?


    無論前生此世,安德都隻是一個孤兒,雖然有很多人對他很好,但這種好,和真正家人的感受其實是不一樣的——安德把每一個人對他的好都記在心底,並已經加倍償還了。


    這也意味安德把這種‘好’,視為一種可以償還、可以量化的交易,感情當然有,但是,這些感情並不能深入安德的心底。


    是的,特利根、科裏和萊瑞拉對他很好,有救命之恩;賴爾特夫婦將他視為家庭一員,和兒子一般對待。


    但是,這是憑空而來的嗎?不是他百般刻意討好,努力工作,改進廚具和菜譜,別人會這樣對待他嗎?


    為萊瑞拉、科裏和特利根贏得貴族爵位;為賴爾特旅店遮風擋雨,他現在,不虧欠任何人!


    孤兒不會有安全感,一切都要靠自己,所以安德從未指望別人對自己無償援手。


    但是今天,簡單的一句‘我願意’,卻讓安德通過婚姻、把自己和百麗兒兩個人的命運緊密連接在一起。


    說出‘我願意’三個字以後,安德覺得,仿佛在自己的胸中多了一顆心髒,讓安德有加倍的力量、加倍的溫暖。


    我,周安、安德*蒂爾斯,兩個世界的孤兒,現在終於要有一個家了嗎?


    “百麗兒女士,你願意追隨這位男士,為他誕下血脈,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幸福還是悲傷,都永遠和他在一起嗎?”


    “我願意!”百麗兒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


    如果說,安德的迴答‘我願意’是一種肯定,百麗兒(愛蜜莉雅)的迴答‘我願意’就是一種感恩。


    從死亡中、從社會底層爬出來的安德,不會理解百麗兒(愛蜜莉雅)這種從高高在上,跌落下來的貴族之女的絕望。


    百麗兒為什麽會主動跳出來,以自身為人質,為哥哥爭取一條生路?


    這其中自然有很大原因,是為了哥哥傑拉爾德肩負複興洛科威家的希望,可又何嚐不是她對未來絕望?


    複興一個實地男爵家族是何等艱難?古往今來,有多少貴族丟掉了領地,變成空有頭銜的破落貴族,可又有幾個家族能複興起來?


    每一個能複興起來的家族,其中犧牲和幸運,都可以編成一本傳奇小說。


    百麗兒原本也對自己命運早有準備——不外乎成為某個權勢貴族的情人,為家族複興爭取一點籌碼。


    可是,自從成為安德的女管家之後,她體驗了這個世界貴族女性絕不可能體驗的男女相處方式。


    拌拌嘴、撒撒嬌,沒事還可以發發小脾氣,這等輕鬆愉快的相處方式,幾乎讓百麗兒忘記自己是被夜魔捉來,為自己弟子準備的輔助者。


    不,不是她忘了,隻是她在欺騙自己,不願意想起這一點而已。


    可是現在,她終於不用再擔心了。


    在可以望見的未來,無比光明的幸福正等待著自己——抱歉,哥哥,我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以後,我就是百麗兒*蒂爾斯了。


    百麗兒用力握著安德的手,仿佛自己用力輕了,掌心的幸福就會偷偷溜走。


    ——————————————


    “華納,你是說,對方突然和你翻了臉?”


    安斯艾爾伸手挪動了一枚棋子,問道。


    “是啊,簡直莫名其妙,我承認如此年紀的中階職業者很難得,可我們泰倫斯家族難道還辱沒了他不成?那可是我妹妹卡洛兒,不是旁支!”


    華納也移動了一枚棋子,憤憤不平的抱怨道。


    兩人正說著,一位穿著白裙的女仆送來一份信件。


    泰倫斯家族是奧托爾家族的鐵杆支持者(作為整個領地位於奧托爾侯爵領內的子爵家族,也必須是奧托爾家族鐵杆支持者)。


    華納作為泰倫斯家族的第一繼承順位,許多事情都無需避諱他。


    安斯艾爾拆開信件,掃了一眼。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翻臉的原因了。”


    “怎麽?”


    “他離開那裏,第一時間就帶著那位女管家,去阿爾托蘭女士的神殿結婚了。”安斯艾爾把信件遞給華納,自己先笑了起來。


    華納這是在人家戀情最甜蜜的時候,上去就想硬拆散這對情侶啊!也難怪碰得頭破血流。


    這要是對一位成熟的貴族來說,還會權衡一下利弊,可安德*蒂爾斯才多大年紀?


    從獲得的情報來看,這位少年爵士是貧苦的孤兒出身,根本沒機會受到完整的貴族教育,要讓他用貴族的視角來理性看待婚姻,未免太強人所難了一些。


    華納*泰倫斯仔細看了看這份情報,也不禁苦笑起來。


    這是在錯誤的時間,對錯誤的人,做了錯誤的事啊。


    “好了好了,沒必要和一個愣頭青計較,下棋下棋,該你走了。”安斯艾爾安慰自己的朋友。


    安斯艾爾是術士職業者,而華納是法師職業者,兩人其實都在冰霜法師維托斯門下求學,說起來還是學長和學弟關係。


    (術士並不是不需要學習,否則,術士就隻能施展自己血脈自帶的法術了。)


    華納把情報放在一邊,走動了一步棋,隨口問道:“那就讓這麽年輕的中階職業者為萊斯特那個老狐狸服務?”


    “嗬嗬,咱們比起那隻老狐狸還嫩得多!”安斯艾爾苦笑一聲。


    “你都難以想象,我父親昨天跟我說了什麽——薩裏*萊斯特特意把這位安德*蒂爾斯爵士派出來,跟著商隊經過格拉城,就是為了讓我們有一個拉攏他的機會。”


    “什麽?他瘋了嗎?”華納驚訝的問。


    別說那位安德*蒂爾斯如此年輕,中階職業者未必是他的終點。


    就算是他從此再也無法前進半步,那一位中階職業者也具有極大價值——薩裏*萊斯特的手下,似乎還沒有那位職業者踏入中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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