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餘道:“不。我是趕在臨行前,來告知藺小仙君一件事的。”藺負青意外道:“什麽事?”顏餘似有些哀傷地歎了一口氣,道:“是……關於禍星的事。”=========“所以……繞了半天,是你有話想跟我說?”金絲囚簍內黑暗蔓延,不辨時辰。方知淵背倚著煌陽刀,斜眼瞥著顧聞香。顧聞香無可奈何地道:“方煌陽,你這人還真是沒有長好奇心呐,我本等著你主動問我呢……也罷,這事我總是要告訴你的。如今入了盤宇界,以後怕是沒有閑聊的時間了。”就在須臾之前,他們明顯感到身周劇烈地震顫了幾息,周圍的天地靈氣波動忽然奇異起來,且比仙界濃鬱了數倍。並沒有人高興,這意味著他們突破了一方規則,強行進入了與育界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盤宇仙界。四周心如死灰的散修們,有不少再次驚恐地嚎泣不止。親眷們抱頭痛哭,獨身者瑟瑟發抖,都失措地亂成一團。“仙君大人……”幾個六華洲的城民瑟瑟地爬近方知淵麵前,顯然是看出這人是唯一或有能力救他們性命的,“這、這可如何是好啊?”有人淚流滿麵地磕頭,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個兒臉上扇,“都是我們蠢笨,我們不知好歹!大家夥兒都知錯了,方仙君您大恩大德,救救命吧……”也有小女孩啜泣著,睜著一雙無辜的含淚眼睛:“大哥哥……我們要被殺死了嗎?……爹爹娘親明明說,這次來了六華洲,以後一百年的日子都會好過的……我們迴不了家了嗎?”這十萬人裏倒也不全是窩囊廢,倒也有幾個有骨氣的漢子怒道:“呸!求他作甚,老子來請願就是為了三界福祉,就算沒有這一茬,本來也打著自個兒先去做那勞什子爐鼎的主意!”頓時有無數道目光直勾勾地聚在那漢子身上,後者把脖子一擰,高聲道:“死有什麽好怕的,世間誰人不死?倒是穆家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居然這樣算計老子!”眾生百態,一幕幕盡在眼前。方知淵被吵得心煩意亂,抬手就是一個隔音陣。長刀往身側一豎,終於叫那些苦苦哀求的幾人嚇得不敢多說了。也就是這時候,顧聞香笑眯眯地湊了過來。撥弄著輪椅進到隔音陣內,說要給方知淵講那件舊事。“……是說當時我清掃朱麒方家,中途聽說了些有趣的舊聞,與昔年的禍星降世有關。”“聞香最初是不敢信的,連忙又輾轉地找到了幾個曾在方家服侍的老婆子確認,才發現是真非假。”方知淵漫不經心道:“行啊,你說罷。”這人顯然沒多大興趣。顧聞香並不氣餒,想了一想道:“方仙首,勞你迴憶一下,當年方聽海對你如何?——哎喲,可別那麽看我,對你不好是吧?……嗬,可你有沒有想過,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他怎能對你不好到那種程度?”“……”方知淵略微皺起眉,這話題叫他從心裏生出抵觸,“……他不喜我禍星之命。”顧聞香卻幽幽笑道:“煌陽,你是幾歲被紫微閣斷出禍星之命?”方知淵怔了一下。“在那之前,方聽海待你可親近過?”“……”“你不覺得奇怪麽?你雖說是庶出,可方聽海終究不像是我那位老不死的爹,膝下十幾個兒女——他怎會厭惡你至此,沒有半點血緣之情?”四周的黑暗逐漸泛起涼意,滲入骨髓。方知淵深深看了顧聞香一眼,道:“你知道為什麽。”金絲壁反射出的微弱詭光落進顧聞香眼中,那公子森然一笑:“不錯,我知道。”“距今二十多年前,方聽海一個妾室誕子,是難產。折騰到半夜時分,產婆從肚裏把孩子拖出來,卻發現那嬰兒已經死了。”方知淵倏然抬臉,眸光冰寒。“……什麽?”顧聞香“嗤”地一聲,唇齒滿浸惡意地笑起來,指著他笑道:“——方知淵,當年你生母誕下的是個死嬰,是團在娘胎裏就死了的肉!”“當年方聽海嗟歎一番,令下人抱去妥善葬掉。那嬰孩被包了一層壽衣,安放在棺材裏,等著下葬。過了三更,忽然天穹上禍星紅光大盛。又片刻,棺材裏傳出了嬰兒的哭啼聲——這是方家的一個老侍女哆哆嗦嗦、親口跟我說的。”“……”方知淵眼神陰鷙晦暗,緩緩將臉埋進了手掌裏,沉聲問:“然後呢?”“那侍女說她嚇得當場癱倒在地,叫聲引來了幾個巡邏的護衛。最後是幾個膽大的男子打開了棺材,抱出了那個本應早已死去,如今卻在哭啼的孩子。”“……”“所以我就想啊,方煌陽,你到底是個什麽呢?死而複生之人,還是一具會動會想會喘氣兒的屍體?”方知淵唇線緊繃,也不說話。忽然間,一點微光落在他寒戾眼角。他抬起頭來,隻見頭頂的金絲竟開始一點點鬆開了。顧聞香“咦”地一聲,手臂撐著輪椅扶手,將身子挺直:“金絲簍要開了?”方知淵倏然站起來。隔音陣被他撤了,四周的驚唿再次灌迴耳中。“這是……”“這、這就是盤宇仙界?”“阿娘,好黑啊,我怕——”金絲鬆開了,頭頂卻沒有光。更深的暗夜蔓延而來,死寂沉沉,分不清是天頂還是漆黑的海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