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不迴頭,如今他的心裏毫無波瀾,也什麽都不在意了,隻念著三個字:方知淵。他咀嚼般念著那三個字:方、知、淵。明明自己叫他迴來的,說了“不”的,可那小禍星居然用那種眼神看了他一眼,就甩下他走了。藺負青是真惱了,他真的已經很久沒有被方知淵逼出這種想殺人的情緒來了。那便去學小紅糖,殺盤宇人好了。可是……對,還有小紅糖……該怎麽辦?魔君悶頭走著,任躁動的思緒亂竄,這樣行了幾步,還未出金桂宮大門。忽然身前傳來一個極度沙啞虛弱的聲音:“魔君……陛下!”與此同時,草木沙沙一響。本應被醫修們搶救著的顧報恩,踉蹌著跌出來,又腳下一歪,猛地撲倒在藺負青身前的地上!這一摔可不是開玩笑的,他渾身那血嘩嘩地流得更狠。狼少年額上全是虛汗,麵如金紙,一副就剩一口氣了的模樣……卻用血跡斑斑的手抱著藺負青的靴子不放,口中淒涼地呢喃道:“陛下……求……救救我公子……!”=========“所以,原本我和穆泓的計劃便是這樣。”與此同時,承載了十萬人的龐大金絲簍之內。顧聞香的輪椅貼在方知淵身邊,邪帝慢悠悠地剛講完他的“天衣無縫之計”,歇了口氣。這金絲簍內大約施加了什麽空間類的法術,十萬人兜進去,倒並不十分擁擠。它似乎一直在快速上升,習慣了之後,感官麻木,就什麽也感覺不到了。裏頭黑暗壓抑,不辨晝夜也不知身在何處,起初還有人哭喊打罵,如今一兩個時辰過去,四麵就隻餘低低的啜泣聲了。隻有顧聞香這種家夥,還能悠哉悠哉地講話。方知淵則不怎麽搭理這人,他眉宇緊鎖,手掌慢慢地貼著金絲織成的壁滑過,試圖能找到絲許破綻,哪怕弄清這金絲是個什麽玩意兒也好。遺憾的是,直到顧聞香的自賣自誇都講完了,突破口還是沒能找到。方知淵也隻能暫且斷定,這金絲是盤宇仙人的什麽特有之物,育界是尋不到這種材質的法寶的。“可、惜……我百般心計,今兒全泡湯了。”一旁顧聞香咬牙切齒地冷笑,好似恨不得把方知淵生吞了似的,“煌陽仙首,容我失禮一問,您是個傻子嗎!?”他操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連連拍著輪椅扶手:“這好端端的你跳進來幹什麽,幹什麽,啊?”又指不遠處瑟瑟哭抖的散修們,壓低了嗓音道:“你就瞧瞧這群人,哪個不是唾罵過你這禍星的愚昧之眾!若現在說能用你的命換他們活命,沒有一個人會眨一下眼,你信不信!”方知淵輕歎一聲,放棄了探索。轉而背靠著那金絲鐵壁坐下,煌陽刀斜斜抱在懷裏,閉目養神。顧聞香痛苦道:“方知淵,你有沒有聽我說話?你這一跳進來,完了,全完了,你知道嗎?”方知淵不鹹不淡地冷掃他一眼:“怎麽我一跳進來就完了?”他不屑地挑眉:“你不是備有那一品的挪移陣珠,下了毒就好逃命嗎?”“是,不錯,本來我正是這樣盤算的。煌陽仙首,你也該曉得我這人最惜命,做這一番算計保下仙界,就是為了惜命——我有著全身而退的把握,才設這種計策。”“可惜你來了!穆泓在那頭定然說出了是我謀算的這一局,若幾天後我自個兒迴育界去,把你留在這裏送死了——藺負青要瘋成什麽樣?我就要被他碎屍萬段、剝皮抽筋……許是被做成人彘都未可知!”顧聞香長籲短歎著,似乎恨不得捶胸頓足,麵上一副驚懼青白的模樣,卻也不知幾成真,幾成假:“蓮骨那種人,平素散淡隨意,我大可賴在他雪骨城蹭吃蹭喝;可若真發起瘋起來要殺人,嗬,我可不敢招惹……”“……”方知淵冷硬著一張俊臉,默默聽他咋唿了半天。忽然勾起唇,狀若不經意地道:“師哥前世曾說,你是真正的冷血之人,看來倒是不錯。你家小狼為你死了,你這裏倒自在得很。”就好像被針冷不丁地挑了一下傷處,顧聞香的神色扭曲了。他轉過頭時,目光忽然變得有些猙獰陰狠。可卻又很快把臉一埋,說出口的話輕飄飄的,帶幾分懶:“不勞費心……顧報恩身為半血,想要死總是不那麽容易的。”“更別提還有蓮骨在他身邊,你師哥是個爛好心,又一直甚是喜歡這傻狼,他想要死總是不那麽容易的。”方知淵沒反駁,隻是唇角那絲弧度更幽深了些。……這樣地喋喋不休把自己的計劃合盤托出,還把一句毫無根據的猜測話重複兩遍,著實不像是顧聞香的作風。反而更像是在盡力掩飾著什麽,借故作誇張的情緒和言辭,來壓抑著從深處冒出來的不安。倒是有點意思,這位顧邪帝麵上毫不在意,心裏分明已經開始亂了麽。可畢竟並不熟,顧聞香也明說了考慮放棄他的“投毒逃跑大計”,既然此刻非敵,方知淵也懶得拆穿他。於是兩人都就此不說話了。“……”又過了大約一刻鍾,方知淵忽的眼神動了動。他看了顧聞香一眼,欲言又止。顧聞香精神一振,笑道:“怎麽,煌陽仙首有話要與我說嗎?”他想起自己前去金桂宮時的借口,說是手上有方知淵幼時的一件絕密。方知淵怕是想要問那件事了。顧聞香心下又開始琢磨了,其實他入金桂宮一則是要配合穆泓,二則是怕藺負青和方知淵攪局,要想法子絆住他們倆。雖然是有所圖,可他說的手上有東西要給那兩人看,這個卻沒有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