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來了。就知道被師父那麽一提,這事兒又得浮出來。其實那麽多明暗線索堆起來,現在這秘密也就剩最後一層紙沒有戳破了。可它仍舊擺在這裏,總還是……他揪著方知淵的衣襟,好不可憐地把略顯蒼白的臉埋在人家胸膛裏:“嘶……我頭疼,嘶……我好像眼睛又看不清了……”方知淵低笑了聲,揉著蜿蜒的白色發尾,“不問了,睡吧。”藺負青手指頓一頓,忽的皺眉抬起頭來道:“嗯?你故意的?”方知淵把那縷頭發給藺負青別到耳後,他神情戲謔不反駁,這便是默認了。“……”藺負青眯起眼,這還真是風水輪流轉,他竟被小禍星給詐了一把……魔君有點小不爽。“知淵。”藺負青忽然從床上坐起來,麵無表情道,“要不……那件事我告訴了你吧。”方知淵:“?”他不屑道:“你別開玩笑,我不上當。”藺負青認真道:“其實到了如今,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了。”方知淵的表情微微變了。關於“那件事”,他心裏其實一直有幾分模糊猜測,不過藺負青藏得嚴實,外界又波折不斷,他其實並沒盼著很快能得到答案。“你,”他一時拿不準師哥是正經的還是想誆他玩兒,“你到底……”藺負青則深吸了口氣,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沉色。他看了一眼窗外三千明燈映出的城內輪廓,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也罷,真的……我真的要告訴你了。”他這麽說著,自己都能感覺出心跳加快,手心出汗。說到底,一件事瞞了太久之後想要揭開,無異於將已經愈合的舊傷疤重新撕開,再挑出裏頭的一根刺。如果可以,他是很想就這樣瞞著知淵一輩子的。可是……上次識鬆書院前古書的那一場就叫他後怕得要命;今日尹嚐辛更是把話說的那麽嚇人。藺負青不認為連古書都知道的事情,盤宇的尊主會一無所知。十天後浩劫必至,若有個萬一呢?萬一盤宇人又在什麽千鈞一發的時刻拿這事來刺激知淵,萬一那時自己不在場……藺負青單是想想就頭暈目眩,臉色更白。方知淵看著心驚膽戰的,無措道:“算了師哥,我看你……你還是有話明日再說吧。”“不行,我就說這一遍,你愛聽不聽。”藺負青眼底晦色交織,精致的喉結滾動一下。到了明天……他怕就又沒勇氣說了。“也不是什麽大事,都過去好久了。我……”方知淵:“師哥?”“你、你別緊張,別緊張。”藺負青根本不敢直視眼前人,明明自己才緊張得語無倫次,“真的不算什麽大事,是我不該瞞你……”他說著,自己卻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往後蹭,鬆垮的素白中衣露出自脖頸到鎖骨的一線,“也就是前世你我十九歲的時候……金桂試結束後……”方知淵眉宇一緊:“那時候你和姬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今生你為何要把他的魂魄囚在紫霄鸞裏?”嘶,好個一針見血,見血封喉。藺負青頓時招架不住了。“唔,就是呢,我們……”要說出來,一定要說出來!藺負青心內如燒,鞋子也不穿,赤著雙玉足在床前往後踱。他臨陣又怯了場,緊抿著唇角,那雙金眸此刻真真是如天邊星子般慌亂地閃,裏頭光澤流得不知有多撩人。方知淵麵色複雜地直望著他,嗓音開始發啞:“師哥,你昨夜裏在龍門之前,是不是跟我說……”“上輩子有人告訴你,我會死。”“……”藺負青又是無可奈何又是咬牙切齒,心想我那時以為你快昏過去了才說的,怎麽居然聽得這樣清楚!?他隻得認命般弱弱出聲道:“對,姬聖子卜出你乃禍星之命,還想要我……殺你。”方知淵驀地起身,陰影把魔君半邊兒身子給籠罩進去。他眼底好似有洪水轟然決堤,手背上無聲地綻起幾根青筋,咬字的力度都不同了:“然後呢?”寒夜深深,城內遠處的騷動聲自窗邊傳來,模糊著聽不清。唯有風聲最是近耳,一吹過來就帶著外頭的燈影搖晃……也是雪骨城內獨有的風光。啪地一聲,藺負青右手小臂已經被緊緊攥住。方知淵神色不知何時竟已戾得嚇人,他克製了又克製,才重新出聲:“藺負青,你又想騙我……到了這時候,你還想騙我。”“你從山海星辰台上走下來時帶的聖子遺言,不是三年後的仙禍麽?”藺負青:“……”“你說姬納要殺我……為什麽?”藺負青隻能苦笑了:“那當然是因為那傻孩子糊塗!不錯,他是說仙禍乃是因禍星而起……這我能不跟他急嗎?”方知淵手指猛地一僵,片刻,頹然鬆手,徐徐地放開了。他就愣愣地看著藺負青,那眼神竟好似第一次看清了眼前這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