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餘憐憫地看向天空,眯起眼道:“對雲上那個被迫獨自擔負育界生死的孩子。”冰鏡裏,尊主笑了笑:“不說別的,凡俗界的凡人凡獸先將受不住盤宇界的濃鬱靈氣——他們會死。”“接下來,我盤宇真仙以全盛實力與你們開戰,大量弱小的育界修士也會死……”仙界五洲的散修們都在屏息看著,臉色鐵青,額上豆大的冷汗往下滴落。不知哪個巷口,女孩兒抱著布裙荊釵的婦人,怯怯道:“娘親,我怕。”“你要知道,我盤宇並不願意這樣,這樣會浪費太多的爐鼎。可是怪你們太能掙紮,也怪我們出了紕漏,竟叫那半血紅龍飛升成仙了……”“所以呢,這也是你們逼的我們,你們若是肯乖乖做爐鼎,本來不用死的。”藺負青又笑了一聲。下麵終於有人慌了,乃至無措地道:“那藺負青他、他怎麽能這樣啊!萬一激怒了那尊主——”這話一出,無數道目光刺向那個脫口而出的青年。後者臉一白,滿頭是汗地道:“哦不不,我胡說八道,我就是嚇昏頭了我……我胡說八道。”可他剛剛那句話已出口,就像一盆子暗乎乎的水潑進了眾人心底,不僅收不迴來,濕痕還更加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了。沉默隻持續了兩三息,又有個半老婦人瑟瑟道:“唉,其實,其實——”她縮著脖子,聲音更小,“要是那個半血女龍飛升之前能多為咱們想想,或也不至於這樣呢?”“……”靜默詭異地在人群中擴散。這迴竟沒人以目光來討伐她了,反倒是一個老者憤憤地將拐杖一砸,臉孔憋紅:“都是一群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自負衝動,害慘了我們平頭百姓!”“唉,在他們那些大能眼裏,咱們這群引氣築基的小修士的命,也就和雜草兒一樣吧。”“你就看那藺負青吧,上迴多少散修流離失所,千裏迢迢去雪骨城求援,結果呢?還不是趕走了事,還有不少被殺死在城門口呢!”“——這不、不對吧。”這時候忽然有個女修扶著冰鏡出聲了,“當時分明——分明是說那些散修鬧事呀,連雷穹仙首都出來為藺小仙君作保了呢。”這女子年輕又瘦弱,她緊張地挽著頭發,“雪骨城一直在跟盤宇仙人浴血奮戰,咱們、咱們不能這樣空口汙人的!”可立刻就有個彪形大漢衝她吐唾沫星子:“呸!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懂什麽,浴血奮戰?現在這不是戰不過嗎!”“哦,你有本事,那你去把盤宇界成千上百的飛仙境給滅了啊?沒本事還長了一張愛說教的嘴,”那瘦弱女子被這麽當頭一陣罵,囁嚅著低下頭說不出話來了。眼看這形勢就要失控,冰鏡裏卻又傳出尊主的聲音——“不過你們的確掙紮得很不錯,如今,算你們給自己掙出了一條活路。”頓時,四麵落針可聞。仙界裏的爭吵與慌亂自是不僅僅這一處。宗門世家內部尚還好些,一些沒什麽人管的散修小鎮裏甚至已經在恐慌的刺激下扭打起來了。可冰鏡裏這句話一傳出來,就好像把時空都擰停了似的。沒人再亂動,沒人再亂喊,都如臨大敵地等著這場雲上對談的下一句話。雲空之上,尊主指了指藺負青,不緊不慢地笑道:“很簡單,每隔百年,你育界進貢一批爐鼎送入盤宇上界即可。數量也不必多,十萬人……嗬嗬,不多吧?”“……”“至於除貢品外的其餘爐鼎呢,可以繼續在育界裏活著。該怎麽過日子,還怎麽過日子。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交易,怎麽樣,藺魔君,你覺得呢?”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藺負青自始至終神色平靜,無喜無怒。這並不是因為他不覺得處境困難,隻是因為他對尊主提出的“交易”早有預測。這位尊主玩弄人心頗有一套手段,先是極盡所能地恫嚇,弄得全仙界一片絕望之後,再忽的拋出一條看似的“活路”、“交易”,的確很容易將意誌不堅定者的心理防線一舉擊垮。隻有如藺負青等少數幾個心思清明的,才能在一開始就看穿這些算計——至少,他們終於將這群一直視他們為牲畜的盤宇仙人,逼到了不得不使用算計來討一個交易的地步了。藺負青沉靜道:“我覺得不太好。”“唉,不要亂說話。”尊主搖頭而笑,指了指身下,“一整個仙界,可都在這看著你呢。”雪骨城內,外門的陰體弟子也不安地圍在冰鏡之前。沒人說話,卻時不時有吞咽唾沫的幹澀聲音響起來。忽然間,一道藍衣身影分開人群,手一揚,一片施了隔音咒的黑布“嘩”地蓋住了冰鏡!荀明思溫聲道:“好了,都不看了。”葉花果驚得跳起來:“三、三師兄,為什麽!”荀明思淡淡道:“再看下去能有何用?你是能幫大師兄打退盤宇人,還是能幫他做出更明智的決定?”“啊……”葉花果幹笑,目光躲閃,“當然不,不能啊。”荀明思歎道:“那就去準備些丹藥,再把你刺穴的銀針燙上吧,他們迴來時定然都受傷不輕,這才是……我們能做的。”“對啊!”沈小江眼前一亮,他倏然起身,對外門的大夥兒道,“那我們——我們就應該去修煉,早些悟出陰陽雙修之道,這才是我們該做的!”此言一出,外門弟子們臉上的陰雲散去,嘩啦啦一個個都站起來了。“沒錯,這可是大師兄交代下來的任務。”“咱們得幹的漂漂亮亮的!”外門們嘩然散去,荀明思眉目柔和地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暗想:萬幸這些陰體弟子們倒是真的心性純正,實實在在地念著大師兄好。可是,其餘仙界五洲的億萬修士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