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娥沒骨頭地癱在高座之上,一手拎著酒囊在喝,一手捂著額角,白眼兒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他有氣無力地拍著扶手,“行了,行了……都他娘的給老子別吵了……”忽然,議論紛紛的魔宮之內,傳出了與其他洪亮嗓門格格不入的一個微弱聲音。“……可是,這、這些散修實力都很弱。他們千難萬險走到這兒,如果再被趕迴去,都會落入天外神手裏的!”那是個瘦高高的青年,緊張得臉都有些憋紅。再看修為,居然隻有引氣八層,弱得像隻一捏就死的小螞蟻。議論聲頓時一停,雪骨修士們不禁麵麵相覷。有人擰著眉毛:“這誰啊?”旁邊小聲迴道:“是虛雲外門的人。”老穆不屑地咧嘴笑,兇神惡煞地仰起拳頭:“小子,你當這裏還是太清島嗎?漂來一個破爛收留一個,啊?”一個少年擠出來,將那青年往後拖,“常哥,別說了。”姓常的青年不甘道:“小江!你這是什麽意思?”青年急道:“你忘了當初咱們是靠什麽活下來的?若不是大師兄肯收留咱們這群走投無路的陰體,你,我,都是死路一條。小江,難道你如今有了好修為,就忘了本了?”沈小江囁嚅著低下了頭,“不是……”不是的,不一樣的。仙界裏陰體終究稀少,再說得殘忍一些,能活著找到太清島的陰體,十個裏不一定有三個。虛雲有半步飛仙的宗主,有風華絕代的師兄師姐們,加上世道太平……幾百個陰體凡人還不至於養不起。而他們陰體常年受慣了歧視欺淩,都是鬼門關前遊過好幾迴的命,個個從心底裏把大師兄當做再造神仙般來感激,把外門夥伴們視為家人一般。若有危險來臨,誰都不會貪生怕死。可是現在這群外來者的情況就不一樣了。外有戰火紛飛,天外神虎視眈眈,內有各路散修數量成千上萬,修為品行稂莠不齊。人心難測,如果真的敞開了接納所有人,後果不堪設想。雪骨城,真的會被拖垮的……“行了行了,閉嘴了。”柴娥突然用力拍了兩掌,皺眉起身,“你們想說的都說了我也明白了,瞧瞧屠神帝君都門口兒聽了半天,你們也消停會兒吧,啊。”魚紅棠從外而入,精致的眉眼似乎覆著一層陰霧。兩側雪骨修士果然訕訕閉了嘴,柴娥又趕一次,眾人滿臉憤憤卻又灰溜溜地退下去了。待人走得差不多後,柴娥小聲對魚紅棠歎氣兒:“其實若說最保險的法子,就應該把外頭那群人都趕走。消息傳出去,也就沒人會往雪骨城擠了。”魚紅棠道:“但是你怕青兒哥哥迴來罵你。”柴娥唉聲歎氣,把最後幾口酒灌進肚子裏:“可不是嗎。”大殿裏沈小江沒走,悶聲道:“……要說累贅,我們這些虛雲外門的陰體,比誰都累贅。”柴娥咂咂嘴:“可是君上沒有拋棄你們。”他大拇指戳戳自己心口,“再瞧瞧我,這麽個花心兒的酒囊飯袋,君上不也養著我?”沈小江猛地抬頭:“可柴大哥很厲害!”“我……我也想再變得厲害些,至少能幫你們抵禦外敵,不做累贅。”少年看著自己的雙手,五指一點點握緊成拳。他不甘道:“當初大師兄那麽囑托我,本來是想叫我撐起虛雲的,可是,可是我……”“不怪你,小孩兒。”柴娥喝得醉醺醺的,吃吃笑著攬過沈小江,“兩三年時間,能從引氣境突破至如今的開光巔峰,再跨一步就能結丹……若非亂世,你鐵定是個青史留名的天才。”“沒用的是我啊,”他歎息道,“如果君上在此,定會有更明智的辦法。”=========六華洲,金桂宮。金桂宮深處的桂花又到了盛開的季節,層層金蕊疊枝頭。隻是今年的秋風多少帶了三分肅殺之氣,就連馥鬱的桂香都掩不住空氣中的焦灼。金桂宮內宮正閣前走來一個清瘦身影,披著寬長鬥篷,看不清麵容。如今六華洲內本就戒備森嚴,更不必說金桂宮。門口四名金衫守衛正處於高度緊張的時候,立刻就將長矛一豎,指在了來者胸口。“站住!你怎麽進來的!”“金桂宮禁地,安敢擅闖!鬥篷摘下來!”那人低頭,自鬥篷裏探出一隻纖長好看的手來。摘下兜帽,露出一副清雅雋秀的好眉眼。守衛臉色鬆緩:“原來是藺小仙君。”藺負青頷首致意:“勞煩,我想見見你家仙首……”話未說完,落在後麵的眼神微浮笑意,“唉呀,來了。你們下去吧。”守衛們迴頭一看,果真是雷穹仙首快步走來。“這……”可畢竟職務在身,哪能藺負青叫他們走就走的,幾人收矛立於身側,齊齊參拜仙首。沒想到魯奎夫喊了聲:“君上!”挺拔身軀咣的一下就屈了單膝,給藺負青跪那兒了。“方才宮人失禮冒犯,君上恕罪。”“……”藺負青沒眼看。